朱母关起府门后就在院子里问责于她:“你今日是去了哪儿?”
晏汀老实说:“佛印寺。”
朱母哼唧一声:“原来是把男人藏在了那儿。”
晏汀:“……”
她想辩解:“我不是去……”
朱母不给机会,拿着腰封逼问她:“你没有?那它是哪儿来的?好你个晏汀!竟然敢背着我们朱家在外面跟别的男人鬼混!你好大的胆子!来啊,家法伺候!”
“小姐……”白芷见情况不妙,赶紧出来护住她。
这时碧荷已经取来了一米长的竹鞭,朱母让人把白芷摁住,又叫人将晏汀抓住,她不由分说的就挥鞭而下,听见院里一道惨烈的叫痛声,晏汀已经闭上眼睛准备受死了,竟没有感觉到一丝疼痛。
这声是朱母发出来的。
她睁开眼,手上桎梏她的力也松了,她看见朱母捂着脸倒在地上,站在朱母面前,挥鞭行凶的正是邵准留给她的小张大人。
小张大人卷着竹鞭又是一下,疼得朱母发出杀猪般的叫声。
小张大人念着她是老人这才只打了两下。
“你这歹毒的妇人!我早就看你不爽了!晏小姐屋里的东西是不是都叫你给拿了去?你可知道那东西是谁赏的?谁给你的胆子!啊!不要命了!”
朱母面目狰狞的说:“她!她在外面偷男人!我教训她怎么了?要你一个外人来管!啊?你是谁派来的!是谁派过来的!”
“你们倒是贼喊捉贼了!”小张大人朝她呸了一声,“你难道就不知道自个去问问自己的宝贝子?他可是为了活命把自己的妻子都给卖了呀!”
“什么?”
晏汀叫住:“够了!”
小张大人忙点头哈腰的闭上嘴。
朱母那边从地上爬起:“你刚刚说什么?你说我儿卖了她?我儿怎会卖她?又是卖给了何人!你们分明就是在信口雌黄!”
晏汀不想解释,反正这个家,早就不是她的了。
朱母听了个云里雾里,只想得到答案,便死乞白赖的捶门叫她出来说话:“晏汀!你给我出来!有本事就把话给我说清楚!你说我儿对不住你!他到底哪里对不住你了?反而是你,你水性杨花,竟然偷人偷到庙里去了!说!那男人是不是个和尚!你给我出来说清楚!”
晏汀不想听,只是默默拿出藏在床底的云纹袍子往火里一扔,吓得白芷连忙捞出来,也烫着了手,白芷急问:“小姐不是说这件衣服没了会掉脑袋的吗?”
晏汀淡淡拿过看了看,这上等的衣料就是不一样啊,摸起来的手感行云流水,她浅浅勾唇,撒手丢进了火盆子了。
白芷不解:“小姐!”
晏汀解释道:“我的东西不都让她给拿走了吗?”
白芷:“……”
晏汀扯唇:“她烧的。”
门外朱母还在猛烈的敲门。
白芷瞬间恍然大悟。
朱母敲门无果后便转头去找了朱时叔,朱时叔病情好转,只是人依旧郁郁寡欢不爱说话,朱母找到他后,只是问了一句:“那贱人在外面偷人你知不知道?”
朱时叔当即浑身颤抖,紧接着发了疯似的冲出去,缩在后院的墙角放声痛哭。
朱母看得心都快碎了。
直呼:“都是那个贱人害苦了我儿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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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月霜降,天乍冰寒,晏汀受裘逸轩之邀,秘密去了洛阳北街看宅子,临出门前,白芷拿了暖炉给她,这暖炉的皮还是白芷绣的,朱母不给她任何供给,日子越发是难捱了。
她从天井望着肃潦的白天,也开始伤春悲秋起来:“不知道今年的冬天还能不能捱过去。”
朱母不给她供给,又不许她出门见人,活生生就是想逼死她,今日还是裘逸轩亲自来朱家见朱母,以上个案子的琐事未了为由,才让朱母松口放人半个时辰。
白芷从后给她拢上披风:“今年的年关肯定比去年好过。”
晏汀缓缓侧看她,白芷便挤唇笑笑。
裘逸轩已经相中了两套宅子,都是从商贾手里倒卖出来的旧宅,虽然略显陈旧了些,可年代久远有年代久远的好处,并保留了不少古建筑,古色古香的别有一番风味。
一处宅子离主街近,一处稍稍偏远些。
晏汀换乘裘逸轩所在的马车,她一上去就瞧见男人一袭蓝白色外袍,与他平日里严肃端方的装扮很是区别,平添了几分少年气,也不那么吓人了,她掀眸盯了一眼,微微捞起裙摆坐到他对面。
男人微微一笑,用骨节叩响马车,车夫会意挥鞭驱马。
他将两处宅子的大致情况在车上与晏汀简单介绍了一下,又指着离主街稍近的宅子说:“此处离清风面馆不过一里地,虽然身处闹市,可主卧离街道离得远,想来也不会打扰。”
晏汀盯着他手指指向的地图。
这地方确实不错,离北街的主街近,方便买东西,与清风面馆不过隔了一道北阳街,两步路就能到,除此之外,此地离瑾王府远。
她多看了两眼。
裘逸轩知道她钟意,便直接让车夫送他们去北阳街,吩咐完,他看到了晏汀袖口里揣着的暖炉,没想到这样的天,她就已经开始暖手了,看样子身子确实是不大好。
晏汀知道他的视线一直在自己身上,却不晓得他在看什么,颇显不自在的躲了一下眼,裘逸轩便笑着收回了目光。
下邸。
晏汀拢了拢帷帽,紧随其后入府,府里树木荒败,一地的黄花落叶,像是几年没人住的模样,白芷让她当心脚下,裘逸轩听到声音后,脚步终于放慢,有几分等她上前的意思,晏汀不好拒绝,只能与他肩并肩走着。
裘逸轩说:“是荒败了些,不过也好,到时候按你的喜好来弄,你想要什么只管告诉我,如果不出意外,年后就能住进来了。”
上次听他说要救自己出苦海时晏汀就已然感觉不真实,眼下他处处体贴周到,委实是让她受宠若惊了,若他真是为了裘薇熙的幸福,又何必如此善待她?晏汀心里想不明白。
她不敢受纳,低头这样说:“裘大人做主便好。”
他凑近:“我做主?”
晏汀点头:“嗯。”
他笑:“那就我做主吧,以后都由我做主。”
主卧采光极好,只是灰尘太多,她还未进去,就被呛了一鼻子的灰,剩下的地方她没有去参观,大致满意后,裘逸轩叫来户主,当场付了全部的银子,得到地契房契后,拿到晏汀面前。
晏汀瞬间睁大眼睛,她哪里敢要这份恩。
见她不纳,他笑着收回:“那就等我们成婚当日再给你吧。”
晏汀不禁咬唇红了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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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燕以武兴国,因而陛下重武轻文,朝中武官占有大量比重,朝廷会在十一月份举行试炼选拔人才,也就是三年一度的武举考试,因而从十月份开始,大燕各地的武举人陆续往洛阳赶。
此次陛下指定瑾王作为选拔官,给一百多名武举人出题,大燕武举一共分三科——骑射、刀剑以及策论。
首先考的就是骑射,此科目可以淘汰三分之二的举人,考官将一百七十一个武举人分成十二人组,在皇家猎兽场,也就是万寿山上进行狩猎比赛,每组选出头三名进入下一轮测试。
第一科考试就定在十一月七日。
清风面馆里座无虚席,晏汀来了只能去二楼隔间,她今日出来是来给晏父祝寿的,还特意手工擀制了长寿面,郝仔在楼下忙碌,蔺岚在楼上陪着他们。
蔺岚与她闲聊:“明日就是武举的第一场了吧?只可惜我们老百姓看不到,每年这个时候,万寿山上总要闹出几条人命。”
晏汀伺候晏父休息后轻手轻脚的带上门出去:“闹出人命?”
蔺岚昂了一声,她打小在洛阳长大,对洛阳的事情一清二楚,晏汀搀扶着蔺岚去房间,她怀孕已有四个月,肚子显怀,走路极不方便。蔺岚继续说:“还不是为了争夺名额进入下一轮嘛,晏姐姐你不知道,这第一科考试,规则虽然是比谁射的猎物多,可实际上啊,保住小命才是最要紧的,十几号人同时出发,这刀剑不长眼的,若死在了山上,谁能追究谁的责任?上次的武举,有人看见好几个被射成刺猬的壮汉让人从山上抬出来。”
晏汀纳闷:“就没人管?”
蔺岚压低了声音:“管,自然是有人管,只是那些无权无势的人没人管而已,第一场考试的水分可大着呢,若有人不想你进入下一轮,有的是手段让人落马,所以这个时候啊,就是太子与齐王拉帮结派的最好时机。”
白芷:“怎么拉?”
蔺岚声音又小些:“太子啊,先让自己信任的官员,在各地呈上来的武举人中,先挑出几个可用之才,然后威逼利诱,假使他们不肯答应,那第一场考试,恐怕就不能活着走出去了。”
晏汀:“陛下不知?”
蔺岚:“自然也是知道的,否则又怎么会提拔齐王呢?往年陛下都是交给朝中武官办的,可今年偏偏指了咱们这位不管事的瑾王,所以大家伙说,陛下有意整顿武举,若今年谁敢在此事上做手脚,陛下恐怕就要拿他开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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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么说今年咱什么都不能做了?”太子手下的门客也从外面听到风声,“去年陛下就已经把我们的人给撤下去了,今年若还没有人顶上,殿下在朝中地位势必不稳。”
太子咬牙切齿的说:“父皇这是有心打压我!”
另外一位门客出来说:“今年的主考官是瑾王,副考官是裘逸轩,看来确实是不好糊弄,殿下何不先去打探打探,我听说坊间人说,瑾王殿下沉迷风月,似乎也不是密不透风吧。”
太子皱着眉头看过去:“那都是坊间传闻,他可是高祖带出来的,怎么可能是个酒囊饭袋。”
这时朱时伯带着朱时叔也过来了,朱时伯跟随太子多年,屡屡为其分忧,知道太子正在为武举一事发愁,赶紧出来想法子。
太子问:“你可知本宫的那个好弟弟最近有什么看得上的东西?”
朱时伯:“这……”
太子翻他白眼:“废物!”
此事朱时叔从朱时伯背后走了出来,太子见他这幅病恹恹的模样,心中怒火更胜,他原本就瞧不上朱时叔:“你又把他带过来干嘛啊?还嫌本宫不够心烦吗?”
朱时叔不紧不慢的出来说:“臣知道瑾王殿下最近看上了什么。”
太子走下去:“你知道?别人都不知道瑾王殿下喜欢什么你竟然知道?朱时叔,你可没骗本宫?”
朱时叔一脸坚定的看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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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举科目一考试在即,邵准正在与裘逸轩一同商量事宜,他以往也见过其他官员操办,本来以为一天只内就能办成,可没曾想屁事儿是真的多。
就拿分组来说,明明是抽签分组,可这个不想跟那个在一组,那个又要和那个在一组,他希望自己放在第二批上场,他希望自己放在最后一批上。
他听得一个头两个大。
最要命的是——里面还有不少德裕贵妃娘家的亲戚。
邵准:“……”
“表哥,我不跟傅少奇一组,他太厉害了,我肯定被他比下去,姓成的也不成,他是太子殿下的人,肯定是稳过的。”
“我不要第一批上场,第一批上肯定吃亏,你反正是主考官嘛,谁先谁后可以改啊。”
“……”
作为副考官的裘逸轩在人情世故方面也显得举步维艰。
更何况他的好弟弟裘文也在。
为了一绝后患,一劳永逸,邵准拍案而起:“顺序已经分好,谁敢再来说三推四,孤要了他的脑袋!甭管谁是谁的亲戚!”
太子来时正好撞见此幕,忍俊不禁的笑了笑:“十一弟啊,未免太无情了些,没有这些亲戚,又哪来的我们啊。”
裘逸轩行礼:“太子殿下。”
“免礼。”太子笑,“本宫特意过来看看你,顺道带来了负责上一次主考的李大人,你看看有没有什么地方需要他帮忙的。”
李大人作揖一笑。
深眸一眯,他算是看明白了太子的来意,太子在今年的武举中相中了三名傀儡,今日把李大人带过来,无非就是想让那三人过关的。
太子拢着袖子笑:“李大人担任了两届的主考官,经验老道,很多事情比你熟练,十一弟可以多向他请教请教嘛,总好过自己一个人担着强。”
“不送!”
“你……”想起自己过来的缘由,太子勉强忍下火焰,“好吧,十一弟不领哥哥的这份情,也是怪我们兄弟二人素来不亲,这样吧,今日我在宣仪阁设了宴席,还请十一弟赏个脸,我们兄弟二人把酒言欢,互相走动,感情才能好嘛。”
说罢,人走。
邵准处理完事情天色已晚,太子的人已经第三次催促。
小厮不敢大声说话:“殿下,太子还在宣仪阁等着您呢……”
邵准看都没看的上马回了瑾王府,太子那边得知后气得当场掀桌踹人。
“他竟然如此不把本宫放在眼里——”
朱时伯与朱时叔颤颤巍巍的跪在地上不敢出声。
第52章
景明二十七年的第一场雪在夜里酉时从天而落, 白芷连夜起身抱来被褥给晏汀叠上,又将烧了一壶热水,将暖手炉灌好后, 从被褥侧边塞进去, 晏汀睡得沉,软香香的翻了个身,感觉到热气后, 终于能安心睡下。
白芷轻手轻脚的放下床纱, 转身要离去时,猛的撞上背后不曾吭声的男人,男人一身玄色华服, 还冠了褐灰色的毛帽, 肤色雪白, 唇色格外明亮,身上处处透着一股寒气,肩上还有几片飘雪,这样该死的鬼天气,很少会有人出门,而且还是夜半出门,不过也恰是如此,他才得了机会偷偷翻人围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