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芷心里挺想不明白的。
要说这瑾王殿下疼爱小姐吧, 可好像也没有,要说他单单只是为了满足一己私欲, 确实也犯不着冒着如此大的风霜,又干这种偷鸡摸狗的事, 实在是不符合他天之骄子的身份。
这瑾王殿下是高祖皇帝教导出来的, 而高祖皇帝生前似乎就是一个不怎么近女色之人, 哪怕是得了圣心的万贵妃,后来也因文武百官弹劾她魅惑君主,最后让高祖赐了一道白绫。
都说跟谁像谁。
想来瑾王怕也是一个把情与欲分得很开之人。
“嘘!”
白芷憋住声音:“殿下怎么过来了?”
邵准穿透纱幔盯着晏汀微微泛红的小脸:“你出去。”
白芷难做的看了他一眼,又回头看看自己小姐,最后还是只能顺从,她这种身份的人,怎么能跟皇家斗呢。
窗外飞雪漫天飞舞,白芷蜷缩着身子守在门口,屋内没有生火,比屋外还要冰寒,暖手壶里的热水散了热气,晏汀冻得缩进被窝。
他不厌其烦的盯着她,用手指点她微微张开的唇齿,粘了一手的香软湿甜。
今夜他不知怎地就来到了朱家墙院外,又不知不觉的翻墙进了后院,眼下武举在即,可他满脑子里都是晏汀的这张小脸。
难不成这女的真是给我下了什么蛊?
晏汀做了一个梦,梦里她溺了水,想要喊救命,可唇齿让什么东西给堵着,无论如何都发不出声,她伸手抓,却让水里的大手握住手指,十指相扣的摁回水里。
她半夜从梦里醒来时发现身旁多了一个人。
男人睡相极好,一手搂着她腰肢,粗热的气息打在她肩颈露出的一寸玉脂上,呼吸声时浅时深,惹得她浑身发痒,想躲又怕把他吵醒,晏汀只能就着姿势,呆呆的盯着窗外飞雪,因大雪的缘故,天明得厉害,仿佛已然天亮,她看了一眼计时的水滴,才知道原来才三更。
她不知道,其实她一动,邵准就已经醒了,他故意不说话,就想看看晏汀会做什么,平常都是她熟睡任自己摆布,眼下身份换了。
但晏汀安静得不行……
对他半点想法都没有!
因白日睡过,晏汀醒来后便难以入睡,她低眸看了一眼邵准,然后缓缓阖上了眼皮。
“醒了?”
他问。
晏汀看他醒来,终于可以从他怀里出来,二人对视片刻,她就翻身将背面给了他,可她不知道这种姿势,更容易叫他得逞。
邵准气,一把搂住,摁下她的腰:“矫情什么?”
晏汀顿时浑身发热:“你不是要负责武举考试的相关事宜吗?怎么有心思来这儿。”
邵准睨她,发现她语气淡淡,表情也是淡淡,说不上来是关心还是挤兑,他撇嘴道:“孤想来便来,谁也拦不着。”
晏汀:“夜里没人查?”
洛阳的城防很严,又因武举在即,巡防更加严格,时不时地就要去寻常百姓家查探,很少有人能在此事上钻空子。
他蹭了蹭她的脖子,惬意得很:“外面下着大雪呢。”
晏汀扭头:“那你还过来?”
他直回:“想你了不成?”
回完这句两人的气氛瞬间尴尬,晏汀不自在的扭回头,他也不知该说些什么才好。
忽然门外来了动静——
“老夫人,老夫人……”
外面来了大动静。
“让开!我倒要看看,到底是谁有这么大的胆子,敢夜闯我们朱家偷人!来啊!把这贱婢给我抓住!贱人,看我今天不……”
在看到衣冠楚楚的邵准时朱母手里的家法啪嗒一声掉在了地上。
碧荷看了一眼红帐后头的女人,虽然看不太清晰,可她知道那就是晏汀,于是碧荷急忙指:“老太太!那贱人就在里面!她当真是在偷野男人!”
邵准眼神一狠:“野男人?”
碧荷当即吓得腿软跪在地上:“怎么……怎么是瑾王殿下?”
朱母许久才回过神来:“瑾王殿下,你怎么在这儿?你……”
邵准理直气壮:“朱时叔把晏汀卖给孤了,朱老夫人竟不知?孤来看自个儿的东西,碍着你们什么事了?”
朱母失色:“卖?”
男人弯唇:“换了他一条狗命。”
朱母腿脚发软,竟不知这是真的,而且晏汀偷的人还是瑾王,这可如何是好啊,原本都已经打算将奸.夫淫.妇就地处死的朱母,眼下是不知所措大惊失色了。
邵准笑着朝她靠近:“朱老夫人大可以把此事上报君上,只不过……只不过到时候你们朱家就是惑主之罪。”
“什么?”
邵准云淡风轻的威胁着:“届时孤只会说,是你们把女人往我的房间里塞,目的就是为了博个好前程。”
“你……”
邵准舔唇浅笑:“朱老夫人应该明白其中的厉害。”
朱母:“……”
邵准往白芷方向看了一眼,抓着她的两个小厮连忙松手,白芷去到邵准后头,借着他的威风开始替晏汀出气:“你这恶婆子!还不快把瑾王殿下赏赐给我们小姐的东西拿出来!否则我扒了你们的皮!不,是瑾王殿下扒了你们的皮!”
晏汀忙唤:“白芷。”
白芷回道:“小姐这次你莫要劝我,这老太太实在歹毒。”
邵准微微皱眉:“孤给你的那件衣裳也叫她们给拿去了?”
白芷忙说:“让她们给烧喽!”
朱母虽然不知道他们口里所说的“那件衣裳”到底是特指哪一件,可她晓得自己从未烧毁过晏汀的任何物件。朱母忙辩解:“什么衣裳?殿下明查啊,老妇确实拿了晏汀的东西,可是知道那些物件儿贵重,不敢肆意烧毁的,这满屋子的人都可以作证的呀。”
“他们都是你的人,自自然帮着你说话了。”白芷怕邵准知道是晏汀给烧了,严声出来堵朱母的话,“殿下,就是她给烧的!”
朱母跪下:“不是老妇呀,这丫头满嘴的胡话,还请殿下明察秋毫……”
朱母哭诉诚恳,白芷瞬间露了怯,邵准看了她一眼,又看看床幔后头同样心虚的女人。
估计这衣裳就是晏汀自己给烧的吧,朱母在洛阳待了那么些年,见多识广的,想来是不敢烧毁那件华服的,最大可能就是晏汀怕惹火上身,所以趁机就把衣服给烧了。
这小狐狸竟然还学会嫁祸人了?
他唇角不觉露出笑意。
晏汀在里面也是听得心惊胆战,她总觉得邵准是识破了她的小心思,却没有道破而已。
邵准淡淡道:“那便把叫脏东西碰过的东西全烧了,明日你们跟孤去别的地方睡。”
他正好借着这次机会把晏汀街道东街的宅子里去住。
朱母踉跄走到朱时叔的房间后揪着他的衣领撕心裂肺的问:“你看看你娶的好媳妇!她就是这么欺负你老娘的啊!你怎么不休了她?你怎么不休了她?你这是要气死我吗?啊!”
朱时叔一把甩开朱母,眼神发狠,如同恶鬼:“不!不可能!我不可能放过他们!就算是死,我也不会让他们得逞!哪怕是下地狱我也要拽着他们一起下!想让我把晏汀拱手让给他,门都没有!只要我不肯放人,他们就永远也不能光明正大的在一起,天皇老子来了也没用!我就是要让他们一辈子都偷偷摸摸的!我就是要让他们一辈子都见不得光!”
朱母只觉得自己似乎第一次真正看清他,又惊又怕:“叔儿……”
朱时叔忽然狂笑:“对,我就是不能让他们如愿,我要去见太子,我要让太子帮我,我要让他们两个人都不得好死!既然我得不到,我就要毁了她!”
……
今夜注定是个不平凡的夜晚,他身上也不知是熏的什么香,闻着怪让人心里舒坦,不知不觉困意竟然就上来了,晏汀懒懒的打了个哈欠:“你什么时候走?”
“走?”她背对着他睡,因这个姿势,她整个人都在他怀里,邵准伸两指捏她脸蛋,“若以后再敢随意烧毁丢弃孤给的东西,孤就把你拆了吃!”
晏汀瞬间清醒,她心虚转眸:“你……都知道了?”
“朱母哪有胆子敢烧陛下赏给瑾王妃的衣裳!”邵准并没有意识到自己话里的这句歧义,晏汀也没有反应过来,那件华服的料子确实是皇帝留给瑾王妃的。
晏汀小心掀眸。
邵准眯着眼睛掐疼她脸颊上的嫩肉:“说到底,你还是欠*!”
晏汀羞赧,伸手推:“你……你若再同我说这些……这些……上不了台面的……”
他好笑的包住小拳:“原来夫人是只许做不许说的。”
晏汀:“……”
见她眼眶发红,邵准收起玩心,也不再故意逗她,他百无聊赖的捏捏她手背上的筋骨,青丝与白肉形成鲜明对比,见多了沙场啼血的人,本不应该再对这种明艳的事物有所触动的,可放在她身上,又别有一番滋味。
他说:“其他的东西也就坏了也就坏了,你若以后敢惹孤的女人落泪,孤绝对不放过你。”
情话听得她耳根滚烫,可她也保持着清醒,男人在榻上说的那些话,不过都是用来哄那些不谙世事的女人罢了,她与朱时叔成亲时,朱时叔不也说了要呵护她一生一世的吗?当个笑话听听就得了,若你真当真,那就是掉入陷阱了。
夜深静得摄人。
晏汀也睡不着,索性问他:“你明日就去万寿山的行宫里住了?朱家的人也要过去吗?”
“应该用不着。”他心血来潮的问,“你去不去?”
既然朱家不必过去,她也用不着吃那份罪,晏汀想也不想的说:“我不去。”
她去过一回,没留下好印象,现在天寒地冻,山上肯定冰寒,她才不去受那个罪,至于第一科考试谁赢谁输,她就更不关心了。
邵准却不依不饶:“真不去?”
晏汀点点头。
门外的白芷敲门进来了,她是来给晏汀送药的,这药一日得服上四回,早中午各一回,再加上夜里的,一共吃四回,是晏父特意配制的,用来调养生息,或者养容美颜都很不错。
晏汀才吃了两天,血色比以前好看了许多,上次晏父替她号脉时问起她是不是用过什么补药,又说那补药其实比他开的还要好,还说想留下药方,可晏汀思来想去也没想起来自己何时吃过什么补药啊。
白芷吹了吹药:“小姐还是没想起来自己吃过什么药吗?”
晏汀接过碗:“确实没有啊。”
白芷叹气:“老爷还说要照着配一剂出来给城东的王夫人呢。”
邵准听得云里雾里:“什么药?”
晏汀没回他,而是对白芷说:“你去回阿爹,我再好好想想,兴许是前些日子睡懵了,一时半会儿的忘记自己服过什么药了。”
这下邵准大概摸了个明白。
“哎!”晏汀推了邵准两下他才回过神来,又下意识伸手搂着她后背,晏汀说,“反正我不去,你可别搞我。”
邵准依旧懵懵的。
白芷早就听见了二人的对话,于是开始怂恿晏汀:“小姐,你就去看看嘛,我们还没看过武试呢,错过了这回儿,就得三年后了。”
晏汀没松口,把药碗递过去。
白芷放好后又说:“行宫里地龙烧得旺,比这儿要强些,而且瑾王殿下走了,万一老夫人那边……小姐也没个人帮衬着,就去嘛。”
她拽着晏汀的衣角摇晃。
邵准听了发笑,打算从白芷入手,这主仆感情如此要好,他拿捏住了白芷,还怕吃不到晏汀?他起来穿衣服:“每年秋闱,行宫为表隆重,都要放几百箱烟火,倒时万寿山一片花海,跟仙境儿似的。”
晏汀嘴硬道:“这儿也能看。”
邵准盯着她隐隐发笑:“不一样。”
白芷也接腔:“不一样的。”
晏汀:“……”
白芷被邵准形容的场面迷得五魂六道的,晏汀见状又恼又怒,她的丫鬟,怎么如此轻易就叫人给蛊惑了?太可恶了!晏汀赌气似的说:“既然如此,那白芷你跟着去吧,我在山下看,也是一样的。”
白芷猛的回过神:“小姐。”
邵准得意偷笑:“这你也恼?”
“我哪有恼?”晏汀表示不服,她才不会承认,自己因为自己心爱的小丫鬟被人拐了而恼羞成怒的,这太有损颜面了。
他含笑反问:“你没恼?”
晏汀噘嘴:“自然没恼。”
那边白芷怕二人吵起来让朱家的人给听见于是说:“白芷哪儿都不去,白芷就在府里陪着小姐。”
邵准立马说:“瞧把人家给逼的,想看个烟火都不敢喽哟,哪家小姐似你这般不近人情的?”
晏汀瞬间百口莫辩:“我……”
邵准凑近看她:“你就是个惯爱耍小性子又爱哭哭啼啼的小骚蹄子!”
“你……”
她抬手。
邵准笑着握住她手在自己脸上揉了揉,这打情骂俏的画面,看得白芷在一旁替二人羞耻。
晏汀更气:“白芷,你只管跟着去好了,我不生气。”
“口是心非!”
“你……”晏汀怎么也说不过他,打也打不过,只能气哭自己,白芷也是没想到,自家小姐竟如此娇气,就这么三言两语的,竟让人给说哭了,这可是前所未有的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