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子里已围了半圈黑衣人,从房角到树下,围得严严实实,一点儿出口不留,个个装备完全,此时从对面高处的房檐上缓缓落下一人,他腰间佩着双剑,头上的短笠盖住了眼睛。
他落地之后,便停在原处,看着凤栖飞道:“东厂办事,闲杂人等速退!”
凤栖飞挑眉,笑道:“你说你是东厂的人?哦,你们督公在里面呢,你们是不是来找他的?”
那人迟疑了下缓缓点头,“督公身负重伤,我等来迟,奉督公令,这里就由我们接管。”他看向门口,“我派人护送姑娘离去。”
她用手指理着剑穗,他那样狼狈地回来,还有时间和他的手下取得联系?再说同样是被阻在路上,她的人还没到呢,他的人凭什么先到?
“既然如此,那我拿上东西便走。”她斜眼看向两侧房角下的人,“你的人站这么近干嘛?这样我很不适应,让这两个人退到院子里去。”
那人沉默一瞬,挥手示意两人退开。
凤栖飞点点头,佯转过身,却飞速拔剑,直朝一侧的几人而去,以求快速破掉对方阵形。
领头的人在这一瞬没有忙着指挥手下,而是将袖间的一个瓷瓶扔到地上砸碎,一股白烟霎时升了起来,随即扩散到整个院中。
在这顷刻之间,她已处于上风,听见瓷瓶破碎的声音,她赶忙屏息,招式也更加凶狠起来,黑衣人几乎倒了一半。
可是忽然间,她目光一闪,头间传来一阵眩晕,手里的剑差点脱出。
她躲过一击,站到死角,争取了半息喘息,抬手紧按额角,眩晕感却没有任何缓解,她抬腿扫下扑来的一人,后面却还有源源不断的人上前,领头之人不慌不忙地指挥着,好似要先解决她这个麻烦。
凤栖飞有些狼狈,脸色却很镇静,她取下一根珠钗,钗尾锋利闪着微光,然后毫不犹豫地在小臂上划出一条长痕,突如其来的痛感让她的神志重新回拢。
她侧身躲过刺来的一剑,抓住那人手腕往下一撇,手中的剑兀的往下掉去,剑还未落到地上,便被她反身一踢,刺入举刀正欲袭来的那人腹中。
领头的人站在院子正中,斜过脚尖仔细看着战况,见她攻势不减,他缓缓抬了一下短笠,转身向屋中走去。
凤栖飞一直注意着他的动向,见他趁机而动,她快速脱离战局,闪身朝着他去,为了在最短的时间到达,她没有闪躲那些人横竖乱劈而来的刀剑,两臂和肩膀皆有划伤,还有一把极不长眼的剑尖将她的脸颊划出一道细口。
待她站在那人身前时,脸上温热的血才缓缓渗出。
剑光飞舞,她挽了一个剑花,对面那人霎时躬身挺背将两侧短剑抽出,剑气铮茫。
看着这人进攻的姿态,她眼底竟染了笑意,是个高手啊。
高手对决,甫一出剑便能初定胜负,她的剑招极快,转瞬间便已进攻四次,而每一次,他都要以双剑来挡,他的剑偏于沉稳,少了许多灵活,这种剑法优势在于剑气很强,甚至能隔空取首,但面前这人明显差了一截火候。
一旁的黑衣人已经围了过来,几人边打边退,于是一群人便移到了树下。
凤栖飞刚站到阴影里,便感觉眩晕感又袭来,她四肢发软,身体里传来一阵莫名的疲惫,她略一松懈,周围的攻势陡然强了起来,原本极大的优势瞬间化为虚有。
她只能尽力握着剑,让剑不至于飞出去,然后侧身闪躲着越来越密集的攻击,身体的虚弱放大了伤口的疼痛,她的额间出了细汗,眉头紧紧蹙着。
就在她快要支撑不住之时,几枚银镖破空袭来,转瞬间便倒下数人,她身旁压力骤减,领头之人转头猛地看向屋门,就算他将脸遮得严严实实,也能感受到他布巾下的惊诧甚至恐惧的神色。
他身边仅剩四五人,之前倒下的尸体一直有人清走,这里绝不能留任何痕迹,他一挥手,转身踏上院墙消失在檐后,剩下的黑衣人训练有素,快速将地上同伴的尸首拖走。
她缓过神时,身旁已归于宁静。
凤栖飞捂着头站起身,一眼便看见了屋门前立着的身影,他穿着雪白中衣,外面是一件鸦黑大氅,没有系带,他站得笔直,好似完全没有受过伤似的,右肩擦着门框,不知靠着还是没靠着。
她缓步走过去,灯光下,她看见他的眼神凌厉,周身气场如杀神,垂下的手指还保持着握镖的姿势,指间却是空的。
她抬手在他的眼前摇了摇,轻声道:“喂。”
好似过了许久,他才收起凌厉,缓缓落下眼神,看向她的脸,原本还平展的眉一蹙,他指尖微动,几次欲抬却都不见下文。
凤栖飞收回余光,勾起一边嘴角,眼中有些促狭笑意,她觉得这人现在就像一个会动的雕塑,肌肤惨白,动作缓慢,看起来是精雕细琢,却不是很聪明的样子。
她正想把他推回去,颊边却突然触上了凉意,她怔在原地不动,他的手指只在她伤口边缘轻抚了一下,便拿开了,短暂的冰凉感竟让疼痛减弱了不少。
她回神看向他,他眼神回避,眼中似有悔意,手臂凝滞在空中无处安放。
她垂眸闭了闭眼,伸手握住他的手臂,将人往里带:“能走吗?不能走只有爬回去了。”她掀开帘子,拉着人往里走去,他离开门框便几乎要倒下,伸手紧紧按着门框,将身体的大部分重量支撑在手臂上。
虽然做得隐秘,但身旁的人瞬时就发现了,她换到另一边,握住他的手想绕到肩上,那只手却岿然不动,只听他哑声道:“我自己回去。”
他拿开手,将手撑在窗前的柜子上,一步一顿,吃力地挪到床边,全程没有流出一丝痛吟。
凤栖飞看着他的背影,坚韧巍峨如峭壁山崖中支出的一棵劲松,她有些无法想象他是怎么找到衣服穿上,还黑白搭得刚好,看起来气势很足,十分唬人的。
他在床边坐下,轻轻抬眼看向凤栖飞,明明是直视,却有些瑟缩的意味,她大方回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