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想到他却躲开了,眉目凛着,冷声道:“郡主心善,现如今您已仁至义尽,奴才贱命一条,怎样都能苟活,您还是早些离去吧。”
他颤颤巍巍地站了起来,毯子抖落在地,他还穿着中衣和大氅,他往前踉跄一步,扶着窗柩往门口走去,“奴才送郡主出去。”
凤栖飞一顿,伸出手紧紧握住他的手臂,“你什么意思?”
他停下,但没有回头,也不准备回话。
她重重一拉,他的身形晃了一下,她看见他惨白的侧脸,他浑身上下都透着虚弱,可就这性格,和她一样的倔强。
她缓了缓神,带着商量的语气,“你去床上躺着行不行?”
他声音没有起伏道:“多谢郡主关怀,但奴才昨夜睡得很好,其余的郡主无需插手。”
她无声笑了一下,这人眼底全是强撑,怕是还没走到门口就会倒在地上。
她闭了闭眼,低声道:“我想要你躺在床上好好修养。”她还握着他的手臂,提步走到他身前,看着他,声音轻柔婉转,“这样你肯吗?”
他心中一震,好似突然间无法思考,他被她引着坐到了床边,然后又被哄着躺下,她仔细地掖好被角,将他脸颊边的发丝拂去,“躺着伤才能好得更快,不要轻易下床,我去做早饭。”
他不知道她是何时离去的,一种莫名的情绪压制了伤口的疼痛,他脑袋昏沉,缓缓闭上眼。
身下的床残留着她的体温,说不出的温暖裹挟了全身,他一厘也不敢挪动,身上除了疼痛还有汹涌而来的麻意,他突然想起儿时夏季,不小心落入家中荷花池,胡乱张着四肢在如密林的菡萏中沉浮的记忆。
他觉得他有些溺水了。
清晨的檐下还有些凉意,她从屋门到厨房走了两个来回。
那人胃不好,那就做个粥吧,可是做什么粥呢?
厨房里的东西她昨夜便看过,米缸里的米是满的,篮子里的鸡蛋也是满的,除此之外便没有别的食材了。
微风起了,送来一阵花香,她驻足望去,桂花树茂密的枝桠轻轻晃着,一簇桂花随风飘摇到地上,有一种零落的美。
秋季少雨,桂花雨却易得,饮食多样,桂花粒可百搭。
凤栖飞飞速地回想她吃过的桂花。
桂落玉珠——糯米蒸桂花,冷秋双肥——桂花蒸鱼,出淤染香——桂花甜酿拌藕片,小啄得金——桂花酒烧仔鸡。
她摇摇头,不行,都不行,她转身去厨房取了一个碗碟,站在树下,等风。
手里的碗还没捧热,她就发现了不对,这怎么会是她干出来的事儿呀?!上树直接摇才对!她斜了一眼紧闭的窗户,一定是受了他的不良影响!
不出片刻,她便端着满满一碗桂花进了厨房。
这间厨房的一切物什都很新,她推开窗户,开始淘米,干净的米粒下锅,掺入适量的水,然后去灶台下烧火。
柴火劈里啪燃着,鸡蛋液,桂花都准备好了,她走出去,绕到他昨日翻进来的那处院墙旁,据她判断,肆号院左右两边的房子都是空的,她轻点墙面站上院墙,看了看邻居家的院子。
本来是花圃的地方种满了青菜,因为无人打理,地里的杂草比青菜还多,她顺着院墙下去,走到旁边蹲下,按着青翠,完整的标准拔了几颗。
粥已经熄了火在闷着,她将洗好的青菜放在砧板上切成细丝,另起一锅,下少油,将青菜炒熟,然后将粥和炒青菜各自装盘放到托盘里。
桂花蛋花粥?不如就叫桂蛋双花,很好,很合适,她点点头掀开帘子进到屋中。
床上那人睡得安稳,她轻轻将桌子拉到床边,在窗边坐下,犹豫了几次还是没能张口,他现在需要大量的休息。
她将勺和筷子分好,捏着筷子在自己的碗里慢慢顺着搅了三圈,停下手,正想先尝尝味,便听见床上传来响动。
他掀开被子正欲下床,眉间纠在一起,好像还没完全清醒,凤栖飞扔下筷子,走到他身旁想扶他,想起了什么又慢慢放下手,道:“是不是这个香味吵醒你了?还挺抱歉的,你要不再休息会儿,晚点给你热。”
他全身上下都很痛,但见她说话便尽力凝神听着,然后兀的笑了,笑得极浅淡。
凤栖飞顿了顿,她从未在他脸上见过这样的神情,他的眼眸很亮,眼角浅浅弯着,他这个笑怎么说呢,她愿意用温柔有力来形容。
她不知道自己怎么回事,低头理下胡乱挽起的袖子,然后走到窗边,一步便能跨过去的路程硬走了三步,待她规规矩矩地坐在椅子上后才意识到一些不对劲。
她暗暗咽了唾沫,镇静地端起碗放到嘴边,目光落在碗里金黄莹白的淡粥上,舀动勺子,缓缓吃着,神情严肃又认真。
陆无迹意外于她的沉默,他看着眼前简单却又精细的菜肴,心中情绪剧烈翻涌,他尽量平淡地道:“郡主多才多艺,这一餐真是精致至极,让人食指大动。”
“快吃,吧。”
凤栖飞嘴里一直不得空,却在间隙中清晰地吐出几字,好像准备了许久似的。
她确实准备了许久,知道这人一定会先废话两句,所以想等他开口便立时截了话头,让他赶紧吃,但是他看着粥菜思考的时间也太久了吧,把她憋得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