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人当替身后每天只想躺平/铢衣重——倾颓流年
时间:2022-06-23 07:52:32

  她努力想表示她不认识他,但那小男孩却是十分欢喜:“漂亮姐姐,我没认错,你还给我烙饼吃的!”
  记忆复苏交缠如藤蔓,她害怕而切切看着那小男孩,默念着不要,不要,千万不要说出——
  可那小男孩已经脱口而出:“姐姐,你没再遇到坏人了吧?”
  她一瞬面色惨白。
  下意识拉紧了他袖子,心里只徘徊着两个字:完了。
  他知道了,他肯定……,肯定不要她了。
  眼中有滚烫的液体涌出眼眶。
  是窒息一样的绝望。
  另一边忽然响起斥责声:“宝儿!回来!你认错了,你认错人了!”那是个在街边卖伞的老奶奶。
  老奶奶把小男孩给结实拉了回去,抱在怀里似是不要他乱跑一样。她歉意地看着姬昼和小宛两个,连连赔笑:“对不住对不住,小孩子瞎说的,——”
  一直没有言语的姬昼,却把目光落在那老奶奶卖的伞上。
  是那种小巧的画着小红花的伞,他见过。
 
 
第53章 凶我
  她的心中, 几乎只剩下了一股绝望。那些在藏书阁中读到的史书的段落星光似的在她眼前闪烁,模模糊糊的视野里灯火如昼,两颊上滚过滚烫的痕迹。
  她还在摇头说着“不是的”, 她生怕他不信,手指几乎要把他的白袍揪出褶痕一样。
  彻夜的大雪纷纷扬扬,坠逝于华潮夜街里。
  他忽然一把拽住她手腕, 疾步朝前,丝毫不管她是不是跟得上。
  可是他的力道实在太大,是要折断她的手腕的力度,她疼得连话也说不全了, 甚至连眼睛也不敢抬起, 只有跌跌撞撞地跟着。
  朔雪飞扬扑面而来,擦着她鬓发而过, 冷风刮过之后,泪水仿佛也吹凉结冰。
  他要怎么样对她?……丢下她, 再也不管她了,让她在这里自生自灭?还是像史书中记载的那样,拿白绫毒酒了结她的性命?
  她不敢继续想象, 眼泪簌簌地落, 连声音也发不出。
  他拽着她疾步走到长街的尽头, 长街尽头, 人烟寂寥, 青砖巷子又向黑暗里继续延伸。
  他扼着她的手腕,狠狠将她抵在幽幽无人来往的巷口的斑驳石墙上, 他的影子悉数落于她身, 伴有萧萧落雪。
  她丝毫动弹不得, 正如那时在瀛海行廊, 他距离她这般近,他的鼻尖几乎要贴上她的额头。
  “到底是谁教你,——教你遇到这种事,第一个想到的不是告诉我,而是瞒着我?”他的目光锁住她的眼睛,让她连视线也无法逃离。
  素来金声玉振的声线,今夜里既低哑又沉冷,听得出因为压抑着极大的愤怒而微颤。
  幽冽的寒风将发缕吹乱,暖融灯火映着细细剪影。
  他的质问也随着这寒风,逐渐漫在飘舞的雪花间,风没有吹散它,却几乎是回荡似的,在她耳边回荡。
  “受欺负了,不会说话吗?是我平时太好说话,才让你有了错觉,觉得欺君也没什么大不了?”
  话音掷在雪地里,她眼里温热又刹那滚落,她拼命摇头,嗓子却仿佛被人掐住一样,哑着什么话也说不出。
  若他是三公子,她怎么会瞒着他,三公子不会不要她的,可是……可是对于他,她始终无法确信他不会抛弃她。
  就像,他的心里有许多东西,她不会是最重要的那一样,失去的话,大抵也无足轻重。
  他并不爱她,她感受得到。
  女人在这一方面天生敏锐,捕捉得到每一缕异于寻常的气息。而她虽然不是个合格的捕猎者,却依然能感到,她对他来说,是可有可无的。
  退一万步来说,哪个男人会把心爱的女人一个人留在陌生的地方不管不问呢?他可以把她一个人丢在九霄楼外,她却不能质问他为什么。
  没有那样多为什么。
  他从来不懂她的心思,正如她也猜不透他的心思。
  她只能怔怔地望着他,雪絮沾上了发,仿佛此夜白头。
  有什么在她的心中支离破碎,她迟缓地想,或许是一直以来如履薄冰,今天这薄冰终于被她踩碎了。
  无尽的绝望,月下潮水般淹没了她的万千心绪。
  此夜落雪簌簌,小巷屋檐有滴答不断的滴水声。
  人潮喧嚷遥遥地传来,令她出神地想着,或许有上工一天的丈夫领着妻子和孩子停在某个卖饼的小摊前,正等着热腾腾的烙饼出炉。
  平淡和美,幸福简单,没有机关算尽,不用步步为营。
  轻轻的叹息过后,他松开了她的手腕,她还是有些怔怔——怔怔望着他。
  他将伞柄塞给她后,转身利落地走了。走得毫无留恋。
  她没能抓住他的衣袖,他就在她眼前离去,雪白的袍子几乎要同漫天的大雪相融,她愣愣望着他颀长轩直的背影。
  他真的不要她了?
  一刹那天地仿佛格外的静,檐上滴水,砸在伞面,她背靠着墙,终于似浑身力气都被抽干,支持不住,缓缓下滑。
  她在墙脚跌坐下来,抱着膝盖,茫然地撑着伞挡着雪。白天的记忆噩梦一样又袭来,比她高那么多壮那么多的三个壮汉……她使劲摇摇头,想要甩开那些思绪,然而徒劳。
  岁月似在此刻凝固,久到雪花都把她的鞋尖覆盖上白白一层。
  手腕好痛,她低下头,舔了舔腕上的红痕。泪水今夜决堤一样地淌,大抵在为她悲哀,泪线滴落在手背上,逐渐地凉下来。
  心若游丝,身若飘蓬,她这一生,不过尔尔。
  这小巷子这么黑,会不会有坏人?会不会欺负她?她还能不能逃掉?这雪天这么冷,在这里过夜,会不会冻死?……
  黑暗中一点风吹草动几乎都在蹂/躏她的心弦。
  她蓦然想到长春堂那个伙计说伤药每天要上两次,白日她上了一回,便掏出怀里的小瓶子来,颤颤地抹了一点药膏,轻涂在手指上。比雪还冰凉。
  她躲在伞罩出的这狭小世界,恨不能世界当真缩得这样小。
  她专心致志地给手指头都上着药。大约是想要放空心思,便全神贯注在这件事上,每个角落都不放过。
  由远及近的脚步声停在她跟前,她下意识要逃跑,从伞底探见的是一双白底锦靴,又让她生生顿住。
  伞被人轻轻移开,她怔怔地抬头,他不是不要她了吗?
  他怎么又回来了?
  姬昼的容色很冷,冷得棱角锋利。他只需要一道眼光,她刚刚所筑起的心防即土崩瓦解,溃不成军。
  眼泪又不值钱地决堤而出,他要来拉她的手,她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狠狠甩开他的手。
  也不说话,就倔强地坐在原地,抱着膝盖埋着头装缩头乌龟。
  “——手怎么了?”
  “说话!”他凶她。
  她委屈地缩回手,仍然不想说话。他根本不会知道,刚刚她的绝望和害怕,他不会在意的。
  “我到底做了什么让你觉得,我非要你去死才高兴?——小宛,我娶你,不是为了杀你的。”
  她久久的沉默终于令他叹息一声,柔和下语气,他蹲在她面前,将什么东西递给她。
  是,那家烙饼?还有,还有糖葫芦,还有枣泥盒子……
  她仿佛拆宝箱一样,立即不哭了,眼珠转了转,抽着鼻子,小心地问:“给我的?”
  “我还有别的女人吗?”
  她破涕为笑,把什么都抛到脑后去了。他真好,他怎么知道她饿得前胸贴后背的。
  她慢慢把饼挤出袋子一点,小口啃上去,热乎乎的一下子熨帖了她的心。
  他抽出一方素帕替她揩了揩眼下的泪痕,哄孩子一样问她说:“手是什么时候伤的?”
  她支吾着,不敢说,但一抬眼便见他容色在一点一点冷下来,支支吾吾说:“是昨天晚上——被……被窗子……”她比划着,“夹了一下。”
  他的目光扫了一通,夹了一下怎么会十个指头都受伤,这样低劣的谎话简直一戳就破,他冷笑说:“夹了一下?小宛,我再给你一次机会重新说。”
  他今晚是真的很不好糊弄,她苦恼地想,该怎么说呢,说她从密道上去差点被人抓包?
  “我……我跟谢公子从密道上楼,结果被人察觉,我看到楼梯转角对外开了一扇窗,我就……爬到窗子外……结果那个窗子被风刮得关起来,我……”
  她小心看着他的神色,却发觉随着她解释,他神色愈发晦暗莫名。
  直到她话音渐落,姬昼静静地注视着她:“几楼?”
  “……八楼。”她极小声地说,已不敢抬头。
  “八楼,你知不知道一不小心就没命了?你即使是被她们撞见,她们又敢怎么样么?——”他的心中涌起后怕,今时今日他还能在这里骂她,要是出了一点差错呢?
  她鼻尖一酸:“可我想救你,我……”可是这俨然只是一桩笑话,她没能救他,他也没有跟她解释过昨夜的事情。
  让她觉得,她就是个跳梁小丑。
  “你有没有想过,你若是出了什么事……我怎么办?你让我年纪轻轻就当鳏夫么?”雪风吹过,将他的话音吹进她的耳朵。
  这样孤寂这样无奈这样轻。
  他一下把她逗笑了。
  “小宛,”他站起来,她也跟着站起来,他把外袍裹在她身上,注视着她:“你可以试着相信我。”
  她的睫羽微微颤了颤。
  “走吧,回去洗洗,”他的指腹摩挲着她的脸颊,有些无奈,“都哭成小花猫了。”
  她不忘啃着烙饼,小步小步地跟在他旁边,他替她举着伞,仿佛前一刻的暴风骤雨又已化成春风化雨。
  回到九霄楼,他收了伞,她望见他另一侧肩上沾满雪花。
  “还走得动么?”他忽然转过身面对着她,她呆了一下,没反应过来时,就被他拦腰抱起。
  “……”
  上楼的每一步,都异常沉稳有力,好似在他怀中,不必担心那些风风雨雨。
  “昨夜我看到你跟谢岸在草丛里并排坐着,你在他面前也哭了?”
  她一愣,昨夜?昨夜她哭了么?她摇摇头:“没有啊,昨夜我们就聊了一下权利与义务相统一的问题……”
  “……那你抬手擦眼泪?”
  她后知后觉地隐约想起好像真的有这样一个动作,并十分惊奇他怎么能够在八楼看得这样清晰,她小声说:“是雪花把睫毛粘住了……我擦了一下……”
 
 
第54章 洗澡
  一刻钟前, 八楼的天字号房间门前,一道俏丽人影端着酒盏,正要叩门。那人着泥金缎子的衣裳, 制式正是九霄楼女子的服饰。
  手方要叩下,被另一只手牢牢扣下脉门,她惊吓着抬眼, 所持酒盏倾倒,酒水洒了一地,惊恐地望着面前乌发堆云、盈盈含笑的妇人。
  “你在此作甚?嗯?”
  “……奴婢……奴婢给公子和夫人送一壶酒……”
  “璧荷,你跟了我多年, 不会不知我如何对待那些叛徒吧?……公子夫妇并不饮酒, 你忘记了?”
  她脸色一白,不知想到了什么, 眼下登时淌下两行泪来,扑通一声跪下:“夫人!求夫人饶了奴婢!”
  谢九霄理了理鬓发, 轻笑起来:“怕什么,璧荷,我还能吃了你不成?”
  璧荷的瞳孔骤缩, 只余下摇头。
  酒水痕渍很快被打扫干净。
  远远看到那对青年男女上了八楼, 眉目妖娆鬓发如云的女子转身进了房间, 悠然落座, 执着云扇轻摇了两下, 笑着叹了口气。
  一边伺候的并非璧荷,而另是个眉目清秀的女子:“夫人, 世人传陛下与凝光夫人情深似海, 先时奴婢并不信, 可今夜一观, 却是信了。”
  哪知谢九霄斟了杯酒,淡哂道:“‘一往情深’?”
  说着,饮尽杯中酒,“一往情深的话,为什么不娶她为妻?别说是薄家一个表姑娘,就算是贩夫走卒的女儿,陛下要立为王后,谁敢多嘴一句话?”
  侍女哑口无言。
  谢九霄又轻笑说:“就算是陈序那个混蛋,还不是想着娶那贱人为妻?”
  侍女诺诺道:“……也许又没那么情深?”
  谢九霄的目光幽远起来:“我原也像你一样以为。”但今夜璧荷的事,却让她发现一点端倪——或许,她谢家还有别的路能走?
  璧荷在她身边潜伏这么久,她都没有察觉她竟然是薄家的细作——今夜她贸贸然去天字号房,是要与谁接头?不言而喻。
  晋国王室衰微,就凭姬昼一人之力,又岂能真的挽狂澜于既倒,扶大厦之将倾?与其要谢家跟他一起沉船,不如另觅出路。
  如今谢沉还好好地坐在中尉位子上呢,黎河五万兵马也掌在她手里,若是跟薄太后他们合作……那么……
  弑君?还是挟君以令?
  谢九霄轻轻揉了揉太阳穴,却听侍女禀报:“夫人,少主跟前伺候的人求见。”
  ——
  室内灯火融融,净室里更是水汽蒙蒙,蒸腾的白雾叫小宛什么也看不到了。
  净室里是一方六尺见方的池子,可以进去泡澡。小宛刚刚大哭一场,身上没什么力气,颤颤巍巍解了衣裳,下了浴池。
  温暖的水流漫过身躯,小宛把头倚在岸枕上,发出满意的喟叹声,脑袋空空地闭上眼。
  实在是太累了,这两天她跟个陀螺似的连轴转,高度紧张,现下终于能得一点休憩时光,困意袭上心头,就那么睡过去了。
  四曲墨荷玉屏风外,紫檀桌边,白衣青年端起青花瓷杯,微微诧异,茶水温度刚刚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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