雁不度配合她,神秘的问:“你学大六壬了?还能预知?”
项禾摇摇头,欢快的说:“不知道啊,就是开心。”
等到巳时正,只听门外有小厮来报:门外有两位少年,自称来自武宗山,拜见雁不度。
雁不度还刚摆手让通传,项禾就猴子似的窜了出去。她一边开心的往外跑一边兴奋又开心的笑,雁不度捂着疼痛的脑壳根本没机会阻止,她就跑远了。
公主府门口的两位来客,此时在门房里歇息等候。
这二人,一位二十多岁,剑眉修目,背上背着三尺青锋剑,身着天青色束袖缎面衫,丝绦束腰,器宇轩昂,正是武宗山第十五代大弟子——祁寒。另一位则面嫩很多,圆圆脸蛋儿还有点婴儿肥,身材瘦瘦的,迷迷糊糊的样子像是没睡醒,正是被雁不度忘记了的关门小弟子——程泉。
第16章 急报
项禾跑到门房,看到师兄师弟,终于见到从小相伴的家人,喜不自胜。
大师兄还好,经常出门游历,小师弟程泉那个委屈巴巴的样子,她可是心疼坏了。怎么着也是从小被她“关照”过的娃,哪受过这样的辛苦呢?
她赶忙领二人往里去,早些见到师叔,好早些休息。三人边走,项禾从武宗山上家人情况到路上二人吃喝住宿问个遍,祁寒都感慨:“小师妹出来这一趟,真是长大了。”
项禾不好意思笑笑,开心接受夸奖。到雁不度的院子,进到正厅,只他端坐在上首一副翘首期盼的样子。
祁寒和程泉赶忙跪地行礼,扶起二人,问过家里境况,雁不度才好好看看自己的小徒弟。
十五岁的少年,一脸热忱的看着自己,像是小猫崽子看着要喂食老猫一样。除了脸蛋子哪都没肉,他都有点怀疑是不是掌门师兄不给孩子饭吃。
当然,掌门师兄是不会这样做的,毕竟谁也不能像他一样潇洒,刚收关门弟子就跑到京城,一去不复返了。
师徒二人默默无语,互相看着。
雁不度有点愧疚,也有点怀疑这孩子真的那么聪明吗?
程泉又兴奋又忐忑。兴奋的是终于见到师父了,忐忑的是怕自己的医术不能让他满意。
项禾无奈,只好问道:“师叔,我们能先吃饭吗?你俩互相盯着能饱?”
然后走到门外,跟守在门口的女婢吩咐,摆菜开席。
饭后,祁寒去休息一番,明日他就要启程,转道去东北天艮山,参加三年一次武林大会。路途遥远,到了也得五月份,正好大会开始。
项禾跟他祈求,也想去,被无情拒绝,说道:“师祖有命,如果你去,我就要被逐出师门。小师妹,你不想害我吧?”并且祁寒还拿出一封信,让她得空转交给母亲项流苏。
项禾气苦。
第二日清早祁寒便离开,接下来两天,师徒药庐门一关,从诊脉开方谈到医理药理,无一不细致。雁不度越发对这个小徒弟刮目相看,难得小娃娃不是纸上谈兵,而是半年苦读半年在武宗山下驻扎行医。
直到初九这天,雁不度才大手一挥儿,放程泉休息。项禾决定领着他上街逛逛,闷在府里,他肯定又去鼓捣那些医书药材,本来就呆,这样越来越呆。
阳光日暖,街上披红挂绿还沉浸在新年的气氛中。
二人慢悠悠的边吃小食边聊天,往热闹最多的十字街方向走。程泉跟项禾说着路上的见闻,移风易俗,都是新年,一路上却见到各式各样的庆祝方式,有趣得紧。
路过九江居,项禾想带他去吃顿好的,结果不是预约没有位置。想起小罗跟她说,城南南门不远,有家小店,叫杨家卤菜馆,味道也正宗。
她俩看着杂耍热闹,溜溜达达的往城南走。
好不容易找到那个小店,一看,还真小。店门不大,就在城门大道的右边,一尺来长的招徕随风晃荡,五六张桌子摆在店门外,看起来还挺干净。食客的桌子上,一碗碗热腾腾吃食却香气四溢。
跟酒楼不一样,这里有一扇窗户敞开,能清楚的看到大厨在做些什么菜,食客们点菜前瞅上两眼,挺有意思。老板娘一副和气,笑脸盈盈,来来回回的端碗递筷。
指着空桌子让程泉先坐过去,项禾走到窗户旁边,想看看二人吃点什么。她正往里面瞅的欢实,却耳闻一阵哒哒哒急急燥燥的马蹄声从城外官道上传来,响亮的鞭响接连响起。
鞭响一声连着一声,大周百姓都知道,这是给边关驿卒呈送军情快马清路的警示声。
眨眼间一人一骑一阵浓烟似的窜进城。
众人赶忙捂住鼻子,还没等烟尘落下,快马在不远处的拐角处拐弯时咕咚倒地,驿卒咕噜噜摔出老远。
驿卒摔下来,挣扎几下,却没起来,肯定受伤了。
程泉站起来望了望,噌噌噌跑了过去。项禾也赶到跟前,只见他用银针正扎这位驿卒,试着唤醒他。几息之间,驿卒神志恢复,项禾再回头看马,那马已经口吐白沫累死了。
驿卒摇摇晃晃坐起来,想说谢谢,嗓子已经嘶哑无声。扶着程泉胳膊,他挣扎站起,却发现腿动不了了!顿时焦急万分。
程泉扶住他,快速按几下他的腿,又敲了敲,然后说:“军爷,你的腿因为长时间疾驰驾马,又突然遭受撞击,暂时没了知觉。”
驿卒脸上更是着急,布满血丝的眼睛焦躁万分。
程泉马上安慰他说:“不是一直不能动,休息过后吃些药就能恢复。”
驿卒还是非常焦急。
项禾看着他背上的旗帜,写有“西北”二字。想来是西北的重要军情,西北不正是顾之时管着的地方吗?她试探着问道:“你可是来自西北?要找顾之时将军?”
驿卒顿时握紧腰间信囊,身体紧绷起来。
她赶忙解释道:“军爷别误会。”指了指程泉,接着说:“他现住在顾将军母亲的长公主府上,我们可以帮你找顾将军。”
周围已经聚了一圈人,驿卒仍是满脸戒备。
这时一个黑黝黝守城门的官兵跑到跟前,扒开人群看见驿卒倒地受伤,刚要问情况,看见蹲着的项禾。他对着项禾嘿嘿一笑,抱拳说道:“原来是涡阳侯府的五公子,失敬。”
项禾一听,原来把她错认成苏城月,正好,那就把涡阳侯府的名头借来用用。嗯了一声算是回黑个官兵的话,自然而然的对着黑大个说:“快去寻一架马车,我们马上要去公主府,回头把车给你送到城门来。”
黑个官兵转头去寻马车。
程泉目瞪口呆的看着项禾,项禾朝他眨眨眼睛,转头对驿卒说:“这回放心了吧?天子脚下,我堂堂侯府公子还能害你不能?”
驿卒明显松了一口气,顿时疼得龇牙咧嘴。不一会儿,黑个官兵赶着马车过来,和程泉一起把驿卒抬上车。
项禾坐在车辕上,跟黑个官兵说声谢谢。
黑大个转到她跟前,抱拳笑呵呵说:“可不敢可不敢!上次借钱给我娘买药,我王大川还没谢五公子。”然后羞赧的挠挠头,不好意思的说:“等发了月饷,我就还给五公子。”
项禾摆摆手,心想苏城月还挺仗义。看程泉坐稳,一挥鞭子,驾车跑向长公主府。
一路快跑,一会儿工夫就到地方。项禾跳下车,和程泉一起搀着驿卒下来,驿卒抬头,嘶哑着说道:“二位公子,我们该去镇国公府,顾将军府邸在那里。”
项禾扶着他往里走,说:“没错,顾将军现在住在他母亲这里。”迈进大门,她顺便问门上童子:“你家世子回来了吗?”
童子摇摇头。项禾一合计,这厮肯定还在红袖招醉生梦死呢!平日无事罢了,如今有军务找上门来,他竟然不在府里,真是可恶!
招呼童子替她扶着驿卒进去,让他领着程泉把人送到顾之时的院子里去。出门跳上马车,她又急匆匆的跑向红袖招。
到了之后,也顾不得走正门和里面七拐八拐的廊桥漫道,她直接跳上高墙,顺着房顶噌噌噌找到楚楚的西情恋栈,看到顾念坐在小院的回廊上晒太阳,屋里乐声靡靡,顾之时必定在里面。
腾的跳下房顶,把顾念吓一跳,手里的长剑嘡啷刺向她。伸手隔开,想到驿卒垂死挣扎送信,他还在享乐,项禾生气的大声喊道:“顾之时,还不滚回去。”
莫名其妙暴怒把顾念都整愣住了,心想世子和项公子也没仇没怨啊!莫非是记恨世子抢锤子的茬?
项禾跳下来,顾之时就从窗户看见了,他窝着没动。倒是一声暴怒,给他吓一激灵。
楚楚放下怀里的阮,轻飘飘的笑着说:“活脱脱一个吃醋的小娘子。”
对面的陈博然先被吓愣住,楚楚说完他又乐了,看着顾之时,调侃道:“顾兄一直不成亲,难道是好南风?”又瞅瞅远处的项禾,说:“咦?怎么有点眼熟?”
顾之时摇摇头,笑着说:“雁大夫的师侄,武功极好,我抢了她的锤子没还她。估计偷偷去翻,又没翻到,小孩子闹脾气。”
不知道项禾黑着脸跟顾念说了什么,顾念脸色严肃的快步进屋,到顾之时身边耳语几句,他立刻站起身来,头也不回的跟着项禾走了。
楚楚目光绵远的跟了出去,陈博然继续喝酒听曲,真真假假他也不在意,世家子弟好南风也不是稀奇事儿。
急匆匆回到公主府直奔自己的院子。驿卒看见顾之时忙要跪下禀报军情,一直在等项禾的程泉伸手阻止说:“你腿不能跪,否则治不好。”
顾之时回头瞅瞅顾念,顾念说:“雁大夫的关门弟子,初六到的。”
顾之时点点头,顾念上前,道:“程公子,这是我们世子,也是镇北大将军。一会儿有军务处理,我先送您回药庐。”
程泉点点头,心想回师父那等师姐也一样。
二人离开,驿卒急忙拿出一封信,盖三方红标章,这是出大事了!他边拆信件,驿卒边详细回禀。半个月前军中突然时疫,一夜之间数百士兵感染,之后迅速扩散,难以控制。八百里日夜兼程跑了十二天,如今情况危急!
第17章 中毒(捉虫)
急报一共两页,一页是急报,说明情况;另一页是军医的诊断脉案。
顾之时看着急报,耳听信差禀报。
按照军师方铭在信上所写,从时疫出现到现在,八百里加急半个月时间,已然不知扩散到什么程度,估计已不容乐观。这个时节,边疆一旦危急,环伺贫瘠之处的敌人岂容他们修整?
听完信差禀告,思索片刻,让顾念安排信差休息,他出院门直接去往雁不度的药庐。
两个药童杜蘅杜仲正把晒干的药材收起来,项禾坐在正厅的窗户边上凶狠的砸核桃,看到顾之时进来,鄙视的看他一眼,咣当把窗户关上了。
他摇了摇头,问过杜仲,得知雁不度还在药庐,便走过去,敲了敲门,程泉迎他进去后,又把门紧紧关上。进到里面,雁不度正看着炉子里的火,脸上还有粘上的灰。
顾之时走到跟前,行礼过后,说道:“雁大夫,有一个急症,请务必先看一下。”
雁不度挥挥手,程泉接替他的位置。他起身来到药庐窗口,顾之时赶忙递上那页脉案。就着日光,眯着眼睛仔细盯了一会儿,脸上神色逐渐凝重,问道:“这是从何而来?”
顾之时不曾隐瞒,说:“西北,宁远军大营。”
雁不度惊异的又看了看,捻着胡子,说道:“不应该。症状貌似伤寒,表征相似,脉象却不该是此番描述。”
顾之时赶忙问道:“雁大夫可有猜测?不妨直说。”
雁不度说道:“似是中毒。但是世上有三种毒,皆是此种症状。”
顾之时心中暗自吃惊,忙问:“雁大夫请细说。”
雁不度解释道:“此毒症状类似伤寒。一曰夕颜,但是中毒三日后脉象便似空虚热脉之像。出自扶余国阿陌部族,唯有女子能持此毒,阿陌女子不外嫁,因此甚少出现在中原。二曰彩衣,中毒之时脉象便如疫热细而数,并时时震颤。出自西藩尼曼妥,但此毒极其珍贵,为尼曼妥皇室持有,甚少存世。三曰尼珀,中毒者直到毒发亡故,才出现真正脉象,粘热脉象之下有扭动之感,时强时弱。此毒在南洋季罗岛,数万里茫茫大海,也只是听说过而已,从未有人见过此毒。”
顾之时再问:“那这上说的是哪一种呢?”
雁不度摇摇头,说:“此上脉案,只有三日的,确实不能看的更准。三种毒,虽然迅速致病,但是不会立刻要人命。”
顾之时想了想,虽然暂时不知是何人所为,还是忍不住心里骂了一句:“阴损!”接着问道:“如果真的是毒,该怎么解呢?”
雁不度笑着说:“解毒不难,但是得先确定是哪种毒。这三种毒的解药,恰恰也是毒药。差一点,足以致命。”
顾之时禁声不语,他走了两圈,说:“不知雁大夫,可愿意随我去边疆一趟。”
雁不度摇摇头,说:“你看,那炉子中如今炼着的,是皇后的续命药。再说,公主身体向来虚弱,你让我如何放心出远门?”
顾之时明白如今皇宫内的太医院已经不可完全信任,却没想到已经如此紧迫。更没想到皇后身体已经到如此地步,要靠续命药维持。
无奈,此事也是军情,当务之急还需向圣上秉明。因此,他跟雁不度说:“请雁大夫拟解药方子,稍后我来取。”
雁不度点头。
看着他走远,雁不度转回药庐,对程泉说:“刚才我所说的你也听到了,你来说说是哪种毒?”
程泉默默的想了想,说:“夕颜或者彩衣,尼珀只有人死才能判断。信上没有死人的记录。”
雁不度点点头,说:“想不想去看看这难得一见的奇毒?”
程泉眼里有纠结,好不容易到师父跟前,才没几天,他不想走。
雁不度接着说:“伤寒,本是小病,可是数千年来却无人能真正治愈,所有痊愈者,基本靠自身。将毒藏在司空见惯的病症中,无人知晓的情况下一招击中,简直是完美猎杀计划。可惜了,军队中人数太多,才暴露。”
他每说一句,程泉的向往就多一分,医者行医,也可制毒,医毒本就是两面,谁不想多见识一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