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主动上前搀扶闻予锦,两人弓着身子出了山洞,外头护卫们已经牵着马候着了。
山路崎岖,马车进不来,闻予锦病得浑浑噩噩,将大半重心都靠在徐叡身上,徐叡干脆将她打横抱起,直接抱上马背。
护卫们表面维持着镇定,但心里已经惊呆了。
清明和惊蛰挤眉弄眼,一宿不见,世子不会被鬼魅附体了吧?还是说,到底是自己的媳妇,和外头的女人不同?
徐叡将人圈在自己的怀里,任由闻予锦靠在他身上,驱马前进却又不敢太快,他吩咐道:“让孙茗提前准备好外伤药和退烧药出来。”
一名护卫领命去了。
徐叡则稳住速度往回赶,等将闻予锦送回仙藻的之后,何氏直接给了他一拳。她的力气可不是寻常妇人能有的,一身疲倦的徐叡被打的退后了一步,却咬牙没说什么。
他娘狠起来,真的是亲儿子都打。
兄弟四人,他挨的打算是少的了。
“我让你带锦娘游山玩水,你带她干嘛去了?啊?打猎打到迷了路?把她一个人留在马车上?人家好好的闺女给你冲喜,你要死的时候没嫌弃你,你活了又做饭讨你欢心,前两天我过去的时候,正给你缝袜子呢!到底是哪点儿对不起你?好好的跟你出去,带了一身病回来?”
多少人高烧不退,最后命都没了的。
她暗道儿子不懂事,好不容易有了媳妇,若是有个三长两短的,他这克妻的名头可就真的坐实了。
再想娶媳妇就更难了。
徐叡想的却是:她给自己缝袜子?那得多少钱?
怎么想都觉得不会便宜……
徐叡主动认错:“是儿子的不是。”他只说是打猎迷了路,闻予锦体弱起了热,并不曾说遇到刺客。
但,这顿骂,都是该得的。
见儿子这样,何氏又道:“罢了,也是我太盼着你们好了……你也累了,去歇着吧。”
……
屋子里头,菘蓝几个原想着给闻予锦擦身换衣,谁知一揭开,会看到满腿的伤,几个惊的惊心疼的心疼,菘蓝眼泪都出来了:“姑娘到底经历了什么啊?”
然而,闻予锦并没有回答。
她的烧还没完全消退,浑身都沉重疲乏的很,几乎在看到熟悉的人和床榻之后,就又睡了过去。
女使们小心翼翼的给她擦了一遍,又换了衣裳,刚收拾好,孙茗就到了。
孙茗不敢乱看,规规矩矩的把脉开方,徐叡却道:“你看一下她脚踝的伤。”
“是。”
她的脚踝纤细莹润,白得能看到青色的血管,越是这样,上面的伤口就越显得狰狞。
“难怪!”孙茗皱着眉头说道:“难怪烧得这样重,之前准备的药膏先不用,我另外开一副方子,你们拿大锅满水将药煮开了,给她清理好伤口,再用之前的药膏。”
丹若连忙应是,菘蓝却大着胆子问道:“不会留疤吧?”那伤口太多了,不只是脚踝,大腿外侧都有……万一留疤可就不好了。
孙茗安抚道:“我老孙别的本事没有,但治外伤一流,不会留疤的。”
菘蓝松了一口气,连连道谢:“多谢孙大夫!”
孙茗有些飘飘然:“好说好说。”
果然女眷就是比军营里的糙汉们更会说话,世子夫人的女使更是可爱。
庄子里头分的没那么清楚,但到底一屋子女眷,此地不宜久留,他提溜着药箱婉拒了女使们的客套,快步出了仙藻小院。
徐叡伸手试了试闻予锦的额头,也跟着离开了。
作者有话要说:
闻予锦:娘……
徐叡:闭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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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两日后。
天气闷热难耐,引得鸟雀呼晴,闻予锦在鸟叫声中醒来。
身上还是酸痛的很,不过不远处小几上的那是什么!
她没看错吧?那里竟然摆了两排银铤,扁方的银铤如同少女束起来的腰肢,摆放的整整齐齐好像在等着她检阅,一块银铤五十两,十块就是五百两。
这是徐叡给的医药费?
东家大气啊!
闻予锦笑得露出一口白牙,身上所有的不舒服都好了。
要知道,就是寸土寸金的京城赁一处二进的宅子,地段儿还不是特别偏的,一年下来顶天也就是□□十两银子,要是离开京城,选个山清水秀的地方定居,这些钱足够买一座不错的宅院了。
看到钱,她又开始盘算起来,曹氏给她的那两间铺子一直是亏损的,扭亏为盈的法子还没想好,那些陪送的家具不好带走,从侯府带出来的嫁妆能折成现银带走的不多,所以,现银于她而言,确实是最好的了。
徐叡这人,凑合一下还是能处的。
菘蓝提着食盒进来的时候,就看到闻予锦盯着小几上的银铤笑,她笑道:“您醒了?孙大夫嘱咐了,要先吃饭,再喝药。”
她扶着闻予锦坐起来,又打开食盒,闻予锦无奈:“怎么又是粥啊!”烧退了,就开始盘算着吃点儿有滋味的。
徐叡进来的时候就听到这句话,他眉头一皱:“不许挑食。”
说完看了一眼闻予锦,竟直接又走了。
来去匆匆?来干嘛的?
闻予锦觉得莫名其妙:“他……”
菘蓝一笑:“前两日世子也每天都来看您的,您多半都在睡觉。”不过来都来了,说一句话就走,确实有些叫人摸不着头脑,还以为世子能多和夫人说几句,她都准备告退出去了,结果世子先走了。
闻予锦认命的端起碗,行吧,看在五百两的份儿上,干了。
又过了两三日,风寒病症已经完全好了,腿上那些伤也开始结痂,有些痒,闻予锦怕留疤不敢挠,便找些别的消遣打发注意力。
画画或者读话本故事。
至于徐叡,这几天为了给女使们腾出空间方便照顾闻予锦,已经搬出仙藻小院,去了别的院子住了。
他不来,闻予锦更加自在,晚上不用穿的严严实实的睡觉,睡得也更香了。
这一天,她正在画满院的蔷薇,炭笔削得细细的,缓缓勾勒,就有两朵将开未开的蔷薇绽放在带着些微黄的竹纸上。
小院门口传来林檎和一个婆子的交谈声:
林檎怕打扰道闻予锦作画,压低了声音,但语气还是忍不住诧异:“丢了个孩子?多大了?那家里头还不得急死?”
那婆子道:“可不是么,说是五岁了,这找到咱们庄上了,我老婆子才来跑一趟,想必咱们院子里都没见过那孩子,要是见到个陌生孩子,早都叫嚷起来了。但邻里邻居的,问一嘴也算给那头庄上一个交代。”
林檎点头:“我们院子里确实不曾见过,不过,他们庄子既然挨着咱们的,必然是要来问一问的。事不宜迟,妈妈再去其他院子看看吧,真找到那孩子,也是积德行善。”
婆子接话道:“正是这个理儿呢,咱们老夫人心善,已经遣了不少护院一道去找了。”
“那就好。”
里头丹若也听到了,不禁双手合十,祈祷那个孩子能被家里人找到。
蝉衣见了,撇撇嘴:“你倒是个菩萨,竟还跟着求上了。”
丹若一听不禁有些面红,却见菘蓝也看过来,思讨一番便直接道:“倒是没什么不能说的,我便是小时候跟家里头走散了,才被拐子卖给了伢人。”
中间几经周转,挨打挨饿挨冻,好几回差点儿就死了,个中苦楚不能一一尽数,是以,听到同样的消息,心里不免跟着戚戚,况且那个孩子还那样小。
菘蓝安慰道:“拐子不至于进山里头拐孩子,怕是小孩贪玩跑丢了,老夫人都派人去找了,定然能找到的。”
闻予锦搁下炭笔,问丹若:“可还记得家里的位置,名字,父母姓甚名谁?”
丹若摇摇头:“记不得了,只记得自己的乳名叫石榴。”
开始对家里还有些朦朦胧胧的印象,但是还要应对饥一顿饱一顿的生活,每天想的都是怎么样少挨一顿打或者多吃一口饭,渐渐的对家里仅有的那点字印象也忘记了。
见闻予锦跟着惆怅,林檎连忙安慰道:“咱们这些人啊,如今跟着三夫人,已经算是大造化了,过往那些,就都过去了罢?”
“嗳。”丹若应了一声,确实如此,她的境遇直到被卖到国公府才算好了些,如今能跟在三夫人身边,可是有不少人羡慕嫉妒呢。
蝉衣都想翻白眼儿了,她们这些人,哪一个没有一段过往,她还是闻家的家生子呢,不也是爹不疼娘不爱的,有什么可说的,还劳动着夫人跟着伤怀。
多大点儿事儿啊。
……
一日时光又这么消磨尽了,太阳要落山的时候,闻予锦坐在院子里的藤椅上看日落,大花猫忽然窜了进来。
菘蓝笑道:“这小家伙还知道走正门了。”
林檎取来剩饭倒进它的专用饭盆里:“这肚子越来越大了,怕不是肚里带了崽儿吧?怎么跑跳起来还这么不知轻重的。”都六月了,按理说要生早生了,应该不是带崽儿了,但这肚子又太大了些。
蝉衣道:“畜生罢了,你还指着它知道轻重呢?”
林檎不说话了,丹若也没什么好说的,这个蝉衣说话愈发的夹枪带棒了。她们两个总归是后来的,便是想争也要权衡一番之后。
藤椅上的闻予锦好像睡着了,那大花猫不吃饭却先跳到她的膝上,“喵喵喵喵”的不停。
林檎连忙抱起它,虽然常常给它洗澡,但它去的地方太多,三夫人的裙子都被它弄脏了。
“怎么回事?”闻予锦站了起来。
那大花猫上来扯她的裙子。
林檎一看:“不像是玩的样子,感觉……要带您去某个地方呢。”
有那些家养的猫捉到老鼠的,总要在主人面前炫耀一番,这大花估计也是这个意思,恐怕是捅了老鼠窝了。
闻予锦:“这几天趟够了,正好出去转转。”
厨房的位置炊烟袅袅,直通天际,可见这会儿是没什么风的,是以,哪怕天都要黑了,空气还是憋闷得厉害。
大花在前头带路,时不时的回头去看闻予锦,走着走着,竟然到了田埂上。
田里的麦苗已经有人的膝盖高,麦穗开始饱满,不少鸟雀和田鼠都开始觊觎起来。丹若担心道:“夫人,怕是真的捅了田鼠窝了,咱们还是回去吧。”
真见到了田鼠,万一冲撞到了三夫人……
她的担心不无道理,闻予锦也预备回头,天马上就要黑透了,谁知大花又开始扯她的裙子,闻予锦怕裙子扯坏,顺着它扯动的方向又往前走了两步,忽然道:“不对,你们看那里!”
丹若和林檎凑上来:“怎么好像是个人影?”
闻予锦后退一步,还真是个人影,但是不大,小小一团。
大花已经跳了过去,喵喵喵的围着黑影转,闻予锦也渐渐看清,里头竟然是个孩子!
“是隔壁庄上走失的那个?”丹若跑了上去。
这就对上了,闻予锦吩咐道:“林檎你去禀报老夫人,再找个婆子去请孙大夫过来。”
那孩子浑身都湿透了,也不知道是汗还趟河留下的水,看着像是睡着了,他整个人躺在麦田里,不叫不嚷的,不注意看还真发现不了。
闻予锦拿帕子擦了擦小孩的脸,很快便来了一群人。
何氏也来了,闻予锦便退后一步,站到何氏身后。
“中了暑气,其他没什么妨碍。”孙茗给那孩子把脉,盛夏的天气就是这样,像个蒸笼一般的闷人,小孩子是极容易中暑气的;再去细看,不免啧了一声:“这附近的蚊子可都被喂饱了,再拿瓶药膏抹一抹吧。”
何氏连连道:“没事就好,先把孩子带到我院子里头去,连枝啊,你亲自去隔壁庄子上报个信儿。”
连枝便是这庄子的管事婆子,她应了一声,匆匆去了。
一切安排妥当,后续的事情就不需要闻予锦做什么了,但她总觉得这个小童有些面善的样子,莫非在哪里见过?
……
当天夜里,她收到了一封拜帖,用的是上好的冷金笺,字迹质朴浑厚,内容大致是因为自己找到了他家的小郎,所以要登门亲自致谢,待看到落款,她心头不由一跳。
她怎么忘了,这庄子也在南山!
隔壁庄上住着的不是别人,正式魏叔叔和傅母沈氏啊,而那个小童,便是已经过继到父亲名下的弟弟。
烛火随风跳跃,时高时低,像极了她此刻的心情。
来庄子这么久了,怎么就没想到去隔壁庄上看一看?也是一听御赐的就觉得不是一处,而隔壁那处庄子,她之前也没有去过。
蝉衣取来衣裳供闻予锦挑选,三夫人这么认真的挑选衣裳,难道明天世子又要带她出去?
闻予锦心里激动又忐忑,明天就可以见到傅母了!
就算不能相认,是不是也能再次建立联系,那以后还是可以走动的呀。
一直到洗漱就寝,她翻来覆去还有些睡不着,满脑子都是再见后的场景。
好容易熬到天亮,她就起身梳洗,等待着傅母上门,谁知徐叡先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
QAQ,没有推荐果然没有点击呀,好难
第26章
濯绛是历经冲刷后的岩石颜色,穿在人身上难免有些暗淡,但在他身上却是刚刚好,内敛厚重、沉默如山,仿佛自带生人勿进的气场。
闻予锦还以为历经逃命的一夜,两人也算是熟人了,但实际却是各归各位,距离并没有拉近一点儿。
他单手递给闻予锦一个盒子:“戴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