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学义又沉默了一会儿,终于收起纸笔,从官帽椅站起来,“多谢郡主配合,要问的,魏某已问完。”
“辛苦魏大人跑这一趟。”柳婉温言细语,颔首行礼。
“还有一事怕是要冒犯郡主。”魏学义眉眼里再次露出歉意。
柳婉疑惑地看他,“魏大人请说。”
“郡主的义弟,我恐怕要带回大理寺。”
柳婉蓦地攥紧了手中的帕子:“带走?我义弟怎么了?”不是只问话吗?
一般人进了那大理寺,岂是能轻易出得来的。
“齐王妃举报贵府宋墨来路不明,寻阳公主也在盯着此事,所以在下不得不如此处理。”
果然是朱氏在背后捣鬼,用她失踪之事引大理寺卿进门,再将火引至宋墨身上。
一向端庄的小淑女也来了气性儿,“大理寺办案难道都不先去调查,就直接拿人的吗?”
魏学义有些无奈,“带走宋墨是寻阳公主发的话,不过请郡主放心,若宋墨确实身世清白,魏某断然不会为难他。”
眼下梁国贪官横行,公权受损,权贵常常直接跳过律法行事,刚直如魏学义也只有忍气吞声的份。
柳婉的眼里湿濛濛的,“我是郡主,今日我也发话,你们若无真凭实据,休想带走小墨。”那倔强的劲儿,当真像只伸出了利爪的小猫。
明明很弱,却做出了最凶的样子。
魏学义没撤,将小几上的纸笔放进衣兜,继而朝柳婉低头行礼:“若郡主不让魏某带走宋墨,那魏某便只能每日来叨扰了,还望郡主莫嫌弃在下才好。”
用最认真的语气说出最无赖的话,也只有魏学义才能做到如此。
“若魏大人不嫌麻烦想每日来我这闺阁坐坐,我自然是欢迎。”小淑女也用最温柔的语气堵最深的气。
魏学义正气又生硬的脸难得露出一抹无措的神情,抿了抿唇:“郡主,咱们并非头次谋面。”
突然换了话引,柳婉一时有点儿发懵,“以前……见过么?”她不记得了。
但他记得。
那时他还只是大理寺一名寺正,骑着高头大马出门办案,途经齐王府山墙外的小径。
才行了不过十米远,便见一只风筝穿过山墙,飘飘扬扬地飞舞着,最后挂在了小径上的一棵枣树上。
起先他没理会,从枣树下擦身而过。
山墙上突然冒出一颗圆圆的头,头上梳着双丫髻,还长了两只圆圆的眼睛,脆生生地问:“你能帮我把风筝捡回来吗?”说完她就笑了。
笑起来很好看的一个姑娘。
不苟言笑的刚直男儿,在那一瞬间,心莫名地变软了,出神地盯着少女看。
少女仍然笑盈盈的,“可以吗,哥哥?”
第一次有人叫他哥哥。
魏学义垂眸,耳尖都红了,闷闷地“嗯”了一声,便骑着马去枣树下取风筝。
风筝挂在树梢上,有点高,他当时明明腰间挂了配剑,可以借力,但忘了,只顾着伸臂去够那风筝,那样子一定很傻、很蠢,可是很热血。
够了好一会儿,他终于拿到风筝,是一只大雁,用竹签做成了骨架,再在纸上画出大雁的样子,贴上去。
“你接好。”他骑着马举着风筝,与少女隔墙而望。
少女盈盈一笑,笑得那日的太阳都跟着变黯淡了,“哥哥,你扔过来,我接住。”她说完伸着细细的手臂。
魏学义用力一扔,风筝在空中打了个旋,越过了山墙,落到了少女身侧,她的手指刚好勾住了风筝尾部的细线。
“谢谢哥哥。”
少女嫣然一笑,提着风筝消失在山墙那边,他的眼前却一直晃荡着少女笑盈盈的小脸。
后来在一次大型的祭祀仪式中,他再次见到那个美貌又娇羞的少女,才知她乃齐王独生女,也就是当朝郡主,柳婉。
魏学义出生寒门,靠自己的努力一步步走到今天,从家世与出身上,他与柳婉都隔着一段不小的距离。
虽心有贪念,却也有自知之明,与其求而不得,不如驻足远观。
这些年来,他无时无刻不在留意她的消息,知道她与国公府订亲,心下黯然;又得知她退了亲,心头雀跃。
后来又知晓她被赐婚给侯府世子,心里又黯下来;最近世子被刺杀,在所有人皆扼腕叹息之时,他却偷偷买了瓶好酒,对着月色愉悦地饮完。
如今京中贵妇皆在传柳婉克夫,乃名符其实的扫把星,谁与其订亲谁就得倒霉,个个都恨不能绕着齐王府的大门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