佛堂里。
柳婉进去时吴妈站在门口,拉长着脸,见到柳婉后福了福身,继续拉长着脸。
屋内轻烟袅袅,烛光闪烁,朱氏盘腿坐在神龛前的蒲团上,双眸微闭。
这次倒是没敲木鱼了,四下里一片寂静,耳根清静了。
“女儿给母亲问安。”柳婉行至蒲团前,恭恭敬敬地屈身行礼。
自昨日闹那么一场,此刻见面多少有些尴尬与别扭,这恭敬里也就多了做作的成分。
朱氏眼也没抬,不理她,一动不动的,像尊佛像似的,连眼睫也没颤一下。
哪怕不动如佛像,柳婉也能清晰地感觉到朱氏的疏离,那紧闭的双唇从未与她说过一句贴心话,那膝上的双手好似也从未接触过她。
她于朱氏,怕是比不过朱巧巧于朱氏半分。
说白了,她其实是羡慕朱巧巧的。
柳婉心里涌过一阵难受,稳了稳心神,便做作得愈加心安理得了,“女儿来给母亲问安了。”她又重复了一句。
差人唤她来,她来了,却又拿腔拿调地不理她,呵,这是故意要晾着她,给她下马威呢。
若是再不理,她真想转身回去算了,每次都这么似是而非地搞一回,当真让人心灰意冷。
柳婉心有怨气,但脚仍稳稳地定在朱氏跟前,终究,她是她的母亲呀。
“坐吧。”朱氏突然开腔,声音硬绑绑冷森森的,双眸仍然微闭。
柳婉一顿,低头应“是”,继而在旁边的蒲团上坐下。
“今日巧巧要自杀,你可知此事?”问得直接,没有丝毫拐弯抹角。
柳婉来时便想到了今日挨训怕是与朱巧巧自杀有关,果然不出所料。
“回母亲,女儿已从崔女医那里知晓了此事。”她也懒得藏着掖着。
朱氏一声冷笑,笑得令人毛骨悚然,“既然知道,也不见你去看看她。”
柳婉沉默了一瞬,咬了咬唇,语气里藏着委屈:“母亲,昨日她向女儿下过毒。”她怎能要求她心无芥蒂?
朱氏这才缓缓打开眼眸,看向柳婉,那目光冷幽幽的,像暗藏凶险的蛇信子,反问她:“你中毒了吗?你不好好的坐在这儿吗?”
这都是什么鬼话?柳婉心头一寒。
人果然是没办法叫醒一个装睡的人。
“母亲,那是小墨救了我。”
朱氏不屑地哼了一声:“你认识这宋墨才几天?一天到晚将他挂在嘴上,哪还有半点闺阁女子的礼数,依我看,巧巧下毒之事说不定就是他胡诌。”
柳婉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昨日母亲不是亲耳听到了赵婆子与小方的证词吗?”
“谁知道她们是不是被那宋墨所胁迫呢?”
柳婉略略一顿,看着她高高在上的母亲,镇定地一字一句地问:“既然母亲心有疑惑,昨日怎的不去报官,而要将那两名婢子发卖?”
朱氏微微蹙眉,这个女儿倒是越来越牙尖嘴利了,她提起一侧的腿,面色沉静地从蒲团上站起来,“家丑,何必外扬。”
说完行至神龛前,背朝柳婉,双手合十地拜了拜:“那个宋墨,让他走吧。”是命令的语气。
有那个宋墨在,她这个女儿好似有座靠山一般,对她怕是会越来越忤逆。
柳婉也从蒲团上站起来,看着朱氏挺得笔直的背影隐忍发问:“母亲当初可是答应过我,只要我进宫面圣,提换亲,小墨便可留下来,这会儿您怎的说话不算话了?”
朱氏缓缓从神龛前转身,寡情的脸上疏离冷漠,眼尾挑起来,露出一抹不屑。
“是,我说过,但今日午间国公府来了信,巧巧可以嫁过去,却只能做妾,所以这不算换亲。”
原来今日唤她过来,不只是要训她,更重要的是给朱巧巧出气。
忍不了了,“这怎么能不算,若不是有圣上在前,哪怕是做妾,表姐也不一定能进国公府。”
“你就是如此看扁你表姐的?”朱氏气得咬了咬牙:“若不是宋墨在我生辰宴上闹那么一出,让齐王府丢尽脸面,国公府又怎会让巧巧做妾?”
“母亲你在强词夺理。”柳婉不由得提高了音量。
朱氏朝前逼近了两步,绷着发白的双唇,目光狠厉地盯着柳婉:“在这府里,究竟是你当家,还是我当家?”
那狠厉的眼神,不像母亲看着女儿,像一个女人看着另一个女人,像看着一个对手。
柳婉攥着帕子的手在微微发抖,所幸有广袖掩着,她同样面色发白,瞪着黑幽幽的杏眼:“若是母亲执意如此,那女儿只能去边境求父亲,或去宫里求圣上,留下小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