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这样的宝贝,可不就是为了欢愉而生,取这样一个名字,当真是再贴切不过。这样的好宝贝,三公子见着了,总该是开心的。
沈柔骤然后退一步。看着那人的脸,不寒而栗,十指死死掐进肉中,抖如筛糠,汗毛一根一根竖起来,汗都不敢出。
只觉得,脑子一片空白。
三公子……这京都当中,行三,身边能有这么一位内侍的人,唯有一个。
——天子幼弟,弘亲王孟允章。
那人的眼光,像阴毒的蛇一样,死死缠在她身上,让人心底发毛。
沈柔咬紧牙关。
弘亲王的为人,京都无人不知无人不晓,是个在榻上暴戾恣睢的男人,被他折磨死的女子,没有一百,也有八十。
普通女子到了他手里都休想活命,何况是曾有过节的她,只怕是生不如死。
弘亲王和平南侯府的过节,还要从去年讲起。
一年前,沈柔将将及笄,元宵节和小姐妹一同出门时,在珍宝阁被人偶然撞掉了斗笠。
好巧那日,那日孟允章也在珍宝阁内,给新得的侧妃挑首饰,就这样,两人打了个照面。
孟允章的神情,当下便是痴迷,直接冲到她跟前,问她是哪家女儿。
虽被随身的下人侍卫拦了下来,但沈柔的身份又不是什么秘密,稍一打听便能知晓。
翌日一早,他便带人到平南侯府提亲,大张旗鼓要沈柔给他做侧妃。
他恶名在外,平南侯怒极,直接令人将他的提亲礼扔出大门,放话孟允章这样的人,竟然敢肖想自己的女儿,简直是不知所谓!
沈家的女儿,纵然是出家为尼,也绝不会给孟允章做妾。
由此,孟允章便恨上了沈家。
如今,风水轮流转。
平南侯被指认谋逆,父子二人直接死在了北疆,偌大的平南侯府彻底烟消云散。
她如今无依无靠,若落在孟允章手中,恐怕想一死了之,都没那么容易。
那内侍的目光,越发湿黏。
让沈柔想起,记忆中旁人说过的孟允章惩治人的手段。
将女人的头压在水池里,让对方服侍他。
每每他舒爽了,那女人也丢了半条命。
这也罢了……
偏偏,孟允章还有个更可怕的嗜好。
他受用完的女人,眼瞅着会死,就将那人赏给手下的内侍。
沈柔不由得狠狠打了个寒颤,脸色顿时煞白,如死灰一般。
内侍笑了一声。
进了弘亲王府的女人,个个都是惨白着一张脸,恐慌万状,活活吓晕过去的都不在少数。
但那又如何?只要无损她们的美貌,弘亲王便不在乎。甚至于,因着她们的恐惧,而更舒爽,更兴奋。
至于这位沈姑娘,她既是平南侯之女,那便是要死的人,脸色苍白一些,比别人多害怕几分,倒也正常。
不害怕,才叫人稀罕呢。
那内侍对刘妈妈说:“这几天,好好调/教调/教,咱们三公子最爱妖娆妩媚的美人,不喜欢那点子硬骨头,你们可别叫三公子扫兴。”
刘妈妈笑着点头,“我办事,阁下还不放心吗?”
内侍笑着点点头。
又打量沈柔一遍,才抬步离开。
屋内,只剩下刘妈妈与沈柔二人。
沈柔被那最后一眼看的遍体生凉,牙齿打颤。
刘妈妈笑了一声:“教坊司真是给我送了个好宝贝。”
沈柔颤声道:,“我、我是教坊司官妓,你把我卖了,京兆府会来抓你……”
话音未落,刘妈妈便不屑地嗤笑一声:“三公子要的人,莫说官妓,便是官家小姐,也只能束手就擒,任他摆布。”
“至于京兆府,他以前管不得你平南侯府,如今倒想管三公子,你说可笑不可笑?”
沈柔嘴唇直哆嗦。
她当然知道,刘妈妈说的是实话。
弘亲王是皇帝一母同胞的亲弟弟,真真正正的皇室宗亲。莫说京兆府,便是大理寺和刑部,碰上这位,也唯有偃旗息鼓的份儿。
谁也不敢得罪他,谁也不敢对他动手,谁也不敢真的拿国法律例去惩治他。
孟允章玩的这样花,死在他手里的姑娘不乏良家女子,可往往不过是一句“病逝”便给打发了。
甚至,曾有位京都三品高官的女儿,生的花容月貌,妩媚动人,被弘亲王掳进府中玩了三天三夜,被抬出来时,连人样都没了。
据说那姑娘死时,身上还趴着两个侍卫。
此事骇人听闻的很,满城风雨,人人热议。
那三品官自是不甘,一纸诉状告到圣上跟前,求圣上做主。
最后的结果,弘亲王被圣上申饬,责骂一顿,罚了三个月俸禄。
可是不久后,那家人被贬官,发配到岭南,再难回京。
三品高官的女儿尚且如此,何况她区区一个官妓?
若她死在弘亲王府,那也仅仅是白死了,谁都不会为她伸张正义。
京城的百姓议论一句,也没有法子救她。
沈柔的脸色,越来越惨白。
刘妈妈见她神色,只抬手拍拍她的脸,软语问:“想明白了?”
沈柔颤了一下,睫毛微垂,颤抖着,泄露她的紧张。
刘妈妈笑了一声:“想明白就好。”
沈柔咬牙不语。
刘妈妈没多说什么,扬声喊人进来,让带她出去。
“带她下去验身,欢儿是咱们君意楼的心肝宝贝儿,你们温柔些。”
沈柔不晓得验身是什么,却不喜陌生人近身,蹙眉道:“我没病!”
“呦,小丫头还真不懂呢?”刘妈妈扬起唇角,眼底却全是嘲讽,没有一丝笑意,“验身就是要看看,如你这样的千金小姐是不是恪守妇道,这初夜还在不在,有没有跟男人睡过觉。”
她说的露骨,没有丝毫遮掩。
沈柔反应过来,攥紧了自己的衣襟。
她意识到这个验身是什么,慢慢地,咬着牙说:“我没有。”
刘妈妈盯着她掩衣襟的举动,不知想到什么,脸色骤然一沉,手中的团扇狠狠拍上她的脸。
随着“啪”一声巨响,沈柔的脸偏了偏,脸上顿时高高肿起,浮现出血丝。
刘妈妈眼神冷厉、阴寒,“你装什么贞洁烈妇?进了君意楼,我对你做什么,都是恩赐。若不听话,就等着被卖进私窑子吧。”
“敬酒不吃吃罚酒,带走,好好验验,这大户人家的腌臜事儿多的是!”
三个老妈妈架着她,进了一间小屋子,屋中点着明亮的烛火,将人照得纤毫毕现。那几个老妈妈上来就要脱她的衣裳。
沈柔下意识挣扎,抬手躲开对方,往角落里缩。
其中一人语气格外不耐烦:“不脱衣裳怎么验身?矫情什么!以后早晚要给男人睡,现在只是验身都受不了,以后不得自杀!”
沈柔只躲,可她不是这几个老妈妈的对手,很快被人按在春凳上,扒下衣服。
第3章
月光照进窗棂。
沈柔的心,比冬日的月更凉。
此时此刻,她被人压住,丝毫动弹不得。
只能紧紧闭上眼,不去看,不去想。
却因此,让身体的触感变得十分清晰。那些人在她身上的每一个举动,都一清二楚。
她自己都好不意思看的地方,被几个老婆子粗鲁地对待。心里的羞愤,远远超过身体上的痛楚。
验身结束后,沈柔裹着乱糟糟的衣服,失魂落魄缩在角落里,眼圈通红。
她原以为,诏狱里没吃没喝,被人辱骂的经历已是地狱。
不曾想,地狱也分第一层和十八层。
君意楼,是地狱中的地狱。
如今,也不知是到了第几层。
这应当不是是十八层地狱。
兴许也不过是前几层。听来听去都觉着,后头还有更可怕的事儿。
她想去死。
这样的日子,活着还有什么盼头。
不如死了的好。
可做了官妓,生与死,又哪是自己说了算的。
便是求死,也不得。
可若想活着……若想活着……
若想要好好活着,有尊严的活着,还有可能吗?
她想起兄长说过的话,外头的女人若想活着,就得有用。
勾栏瓦肆里的女人,用途在哪?
——还能在哪?
沈柔自嘲地弯唇。
她出身贵族,再怎么天真,对很多事情也都心知肚明。
勾栏里的女人要求得一条生路,就得攀附个男人,像菟丝花一般,死死地巴住他。
而她现在若要活着,不死在弘亲王手里,除非有个比弘亲王更有权有势的人,愿意救她。
而那无亲无故的人,又凭什么救她?不过是图她一身皮肉,才肯冒险。
沈柔像是陷入了巨大的挣扎里头。
难道,她也要像那些以色侍人的女人一样,靠着肉、体的诱惑,去求得一丝生路吗?
沈柔死死咬着牙,拉紧衣襟,双手剧烈地颤动着。
最终,闭了闭眼。
罢了,罢了。
落到这样的地步,再守着侯门贵女的尊严,又有什么用?既不是那样的身份,又哪儿又资格矫情。
想活着,就总得失去些什么。
她一向聪明,想起刘妈妈说的话,便学会了。
再睁开眼时,眼泪聚在眼眶里,如珍珠一般,一颗一颗落下来,垂在下颌,再落到地上。叫人看着,心都能生生揉碎了。
沈柔盯着不远处的镜子。
镜中少女精致无双的脸庞,高贵清华,却随着这哭泣的模样,逐渐染上了一层妩媚。
沈柔突然嘲讽地笑了一声,直直盯着镜子里的自己。
昔年,沈柔被人称赞“清毓呈芳,华美无双”。
可她实际上也不过是个为了生存什么都能抛弃的人,甚至于能够做出这样的表情。
若叫以前认识的人见了,只怕要觉得惊见骇闻,狠狠嘲笑她一番。
可她也不过只是想活着。
从教坊司到君意楼走过一遭,她想活着,就只能做这样的事儿。
她又笑了一声。
笑着笑着,眼泪便又落下来,不受控制地淌了一脸。
沈柔,你曾是京都人人羡慕的姑娘,可现在却像个真正的妓子一般,以色事他人。
你自己觉得,可笑吗?
可是,你总得活着。
你的父兄含冤而死,你的母亲还在流放路上。你若死了,难道就真的让他们一辈子含冤莫白吗?
沈柔死死盯着镜子中的人,那双被泪水浸湿的双眼,渐渐坚定下来,一层一层,遮住昔日天真与脆弱。
沈柔,你没有资格再脆弱了。
你要活着,一直活着,只有活着,才有希望。
尊严是不值一提的东西。
她轻声开口:“我要见刘妈妈。”
刘妈妈对她予以重任,她想,便来见她。
她瞟了眼沈柔身上乱糟糟的衣裳,见她没有掩衣裳的举动,心知肚明笑了声:“这次,是想通了?”
沈柔语气很轻,很淡:“刘妈妈,你说这朝野内外,有没有人比弘亲王更有权势呢?”
刘妈妈倒也不意外,平静道:“金銮殿御座上那位,是天下之主。太子殿下位居东宫,一人之下万人之上。长陵侯是长公主之子,长公主同陛下的情谊,更胜弘亲王三分。洛神公主如今代理朝政,权势赫赫,天下无双。”
言外之意,这朝野内外,比弘亲王有权势的,唯有这四位。
昔年倒是有个手握十万大军的平南侯,可惜啊可惜,一朝落败,什么都没留下。
“可惜,这四位都是皇家人,都不会来救你。”刘妈妈并不奇怪她能认出弘亲王的身份,轻笑,“你就乖乖等着进弘亲王府吧,说不定日后讨好了殿下,日后便是享不尽的荣华富贵。”
沈柔没说话。
比孟允章有权势的人,不外乎皇帝,太子,长陵侯。
想来想去,这世上能把她从孟允章手中救出来的人,唯有长陵侯卫景朝一人。
只是,卫景朝凭什么愿意帮她呢?
所谓婚约和短暂的情分,与家族的利益相比,简直不值一提,就像是被蚂蚁蛀空的堤坝,洪水一来,便会轰然倒塌。
他不可能为此救她。
除非,有其他的好处。
“进了君意楼的女人,个个都不甘,可最后啊,哪个都得认命。”刘妈妈只需一眼,就能看出沈柔心中所想,轻笑一声,“哪怕真的有人敢得罪弘亲王,但人家凭什么为了你去做这种事儿?不过是个女人,你配吗?”
沈柔望着镜子,轻声细语:“配不配的,我说了不算,妈妈说了也不算。”
刘妈妈笑得花枝乱颤,抚掌道::“是个有心气的。”
“气性这样大,怪道殿下喜欢,可惜啊,你这心高气傲的,早晚知道没多少用途。殿下喜欢妩媚娇柔的女人,你明儿便跟着我学,别叫君意楼被殿下怪罪。”
沈柔没有拒绝。
如今,她的筹码唯有这一张脸和这一身的皮肉。死也好活也罢,也仅剩这皮囊了。若这皮囊有用,反而多了一分希望。
妩媚也好,娇柔也罢,哪怕是蓄意勾引,但只要能活着,就总是好的。
她闭眼,再睁开时,那双眼睛里,便没了方才的脆弱不堪,只余了动人媚色。
第二天一早,沈柔便按照刘妈妈所言,到了君意楼前楼的厢房中。
刘妈妈不在,给她上课的,是个不过二十如许的年轻美人,红裙叠嶂,素手纤纤。
一眼望去,便觉妩媚生香,娇艳欲滴。
此人,便是君意楼的头牌,江姝。
江姝是名动京都的女子,绝色娇媚,一夜千金。据闻她最盛时,五陵子弟为争她一夜,而互相打破头,都是常有的事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