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薄情——绘花猫
时间:2022-06-25 07:08:47

  裴赟目送了谢笙离开,然后才看向了谢太后:“这就是舅舅家里送进宫的?”
  “你有什么想说?”谢太后挥退了两旁伺候的宫人,笑着看着自己的长子。
  “长得还挺漂亮……是谢简的亲妹妹吧?”裴赟挑了两筷子冷淘,又伸手拿起酱罐,加了两勺辣酱,“看着刚才也跟宫女一样在母后身边伺候,舅舅是真的舍得。”
  谢太后笑着摇了摇头,叹道:“今时不同往日,如今是我们求着他了,哪里不能去讨好呢?”顿了顿,她又看了裴赟一眼,道,“你与骏儿的爵位还没个着落,将来也不知要如何是好。为娘虽然说起来也是个太后,可当初……当初是没想到今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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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时间回溯到谢太后当年嫁给先帝裴襄的年月,那时候她身为继室进的裴家,先头走了的的太太两个嫡子都好生站着,她可没想过后来有一天她的夫君能当皇帝,那会儿她想的是继母难当。
  继母也的确是难当,她勉勉强强与裴隽关系和睦,与裴彦的关系是怎么也热络不起来。
  如此一两年下来,她自己有了裴赟,又有了裴骏,便也有了依仗,不再需要去讨好裴隽兄弟两个。
  若裴襄没做皇帝,一辈子就只是个国公,那一辈子下来也不过就是将来分一分爵位再分一分家产,她跟着自己儿子过活便也就是了。
  可偏偏她的夫君做了皇帝,她运道极好成了皇后。
  天家事便不再似从前想的那么简单,她有时也在想,她平平安安做了太后,还能稳稳当当地在这长乐宫中,大约也还是有几分运气的成分在。
  前面十几年的因此刻全化为了果,她与裴彦之前的冷漠疏离,现在就该她努力去补上,来换自己与两个孩子下半辈子的荣华富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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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裴赟听着谢太后这话却嗤了一声,道:“阿娘你别这么说,我们又不欠他的,讨好个什么?”
  “龙椅上坐着谁,便要讨好谁。”谢太后看向了自己的长子,轻轻叹了一声,“为娘替他把后宫把持住了,将来你和你弟弟也能有个爵位,不至于还像现在这样一无所有。”
  裴赟脸都皱起来,道:“阿娘!我不要你这样!”
  “那你想这么浑浑噩噩过一辈子?”谢太后摇了摇头,面上是有些懊恼的,“早知现在,当初便应当求着你父皇,给你和你弟弟封个王。那时候你父皇称帝时候封了他们兄弟俩没有封你们,我还总想着……是否是先帝另有用意,谁能想到是现在的情形呢?”
  这是让谢太后最感觉懊恼的事情,只是这世上也没有后悔药可以吃,如今便也就想一想而已。
  “阿娘,我听说他把陈朝公主放在宫中,这他能坐多久还未可知呢!”裴赟把碗筷推到一旁,拖了椅子离得谢太后近了一些,“我可听说了,那陈朝公主当初既没有封号也没有品级,说不定就是前陈余孽专门送到他身边来的美人蛇!”
  “你听说什么了?”谢太后眉头皱了皱,看向了裴赟。
  “阿娘,你总爱想当年种种,你就想想吧,当年他是重女色的人吗?他身边什么时候有过这种来历不明的女人?”裴赟声音压低了下去,“那公主身份敏感就不说了,据说还天天勾着他神魂颠倒不理朝政。阿娘,你替他打理个什么后宫?就让他后宫乱起来才是正事呢!他的后宫与我们有什么关系?越乱才越好!”
  这话听得谢太后沉默了下去。
  见谢太后不说话,裴赟便接着又道:“阿娘,你就别讨好他,他有什么好讨好的?他给的那些什么王爵我还不屑呢!将来我自己能挣!”
  最后一句话叫谢太后有些惊疑地看向了自己的长子,她并不是愚蠢到听不出话中深意的人,她道:“他毕竟占着名分。”
  “名分算什么东西?难道父皇当年做皇帝是依着名分做的么?”裴赟轻嗤了一声。
  这几乎就是大逆不道之言,谢太后眉头皱了起来:“你在外头结交了什么人?”
  “阿娘,你在宫中便不用操心那么多了。”裴赟说道,“阿娘,我知道我在做什么,我才不稀罕施舍来的王爵,你不要去他面--------------銥誮前低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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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的这些话让谢太后有些思绪纷乱。
  她原本是想着,既然裴彦已经明示了,她便依着裴彦的意思来。
  这世上种种全围绕着皇帝打转也不是什么稀奇事情,谁不是为了荣华富贵在皇帝面前卑躬屈膝呢?
  她都已经想好了,先还是帮着他把外命妇那些杂乱的事情都接过来按照他的意思打理了,有些他不方便出面的事情,她便来收拾。
  等水到渠成时候叫谢笙入他的后宫,再替他把采选之事给全了。
  可现在听着自己的儿子说的话,她便只觉得……一团纷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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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撑着额头想了一会儿,然后认真地看向了裴赟:“赟儿,你不可乱来。”
  “阿娘你放心,我才不会乱来!”裴赟说道,“阿娘不必担心我,我只希望阿娘在宫中好好的,将来我们总有母子团圆的那天,不必像现在隔着宫墙,十天半个月才能见一次!”
  这话听在谢太后耳中,感动之余却还是担心——她不似裴赟这样天真,她甚至开始担心,裴赟身边是不是有了什么心怀叵测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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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裴赟陪着谢太后用过了午膳之后,才离开了皇宫。
  隆庆宫的裴彦听着宝言说了长乐宫中的情形,露出了一声冷笑。
  他倒是想起来自己先皇临终前拉着他的手叮嘱过的事情,先帝说,他不封裴赟裴骏兄弟两个,是专门留给他将来登基后去施恩,希望他们兄弟三人将来能撑起梁朝,叫梁朝一统四海,能流芳百世。
  但那时候他没有来得及说什么,先皇便咽了气。
  他没有把心里的话说给自己的父亲知晓,他一点也不想施这个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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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摆驾去昭华殿。”放下了奏疏,裴彦站起身来,强迫自己不去想先帝临终时候的那些叮嘱。
 
 
第19章 
  裴彦到昭华殿时候没叫人通传,进到殿中时候,便看到云岚趴在冰山旁边的竹席上看书。
  只看封面,仍然还是那天的那本青梅竹马的本子。
  也不知是看到了什么,她眼泪婆娑,鼻头红红,看起来甚是可怜。
  灰奴趴在她旁边懒洋洋地摊开睡觉,听见了他的动静便警觉地抖了抖耳朵,然后站起来对着他弓背哈气,似乎是在为早上差点儿踩了它的那一脚泄愤。
  觉察到了旁边胖狸花的动静,云岚回头看向了门口,便与裴彦四目相对。
  她颇有些狼狈地用手擦了一下眼泪,把手里的书放到一旁矮几上,然后坐直了看向他:“裴郎。”
  “看到什么哭成这样?”裴彦上前去,好笑地把她抱到了怀里。
  灰奴在旁边不肯走开,硬是绕着圈子对着裴彦又哈气了好几下,见着实赶不走这个大块头,身上毛毛都炸开来,横着跳过来冲着裴彦撞了过去。
  云岚眼疾手快地从背后拎住了灰奴的后颈皮,胖狸花挣扎着却没有伸爪子,最后蔫蔫地蜷在一起没再动弹,满是怨念地喵喵了几声。
  裴彦伸手想从云岚手里把灰奴给接过来,却不想这胖狸花立刻伸爪子要抓他。
  “这么凶,早上也没真的踩到,你还吓我一跳呢!”裴彦躲过了那锋利的一爪,从灰奴后面拎着它的后颈皮,然后托着它胖胖的屁股在怀里抱住了。
  灰奴哪里会让他这么轻易抱住了,几乎是刚摆脱了悬空姿势就开始疯狂抓挠。
  一个不留神,裴彦的手稍微松了那么一下,这灵活的胖子就一下子弹出了三尺远,又不甘心地对着他哈气了两下,最后仿佛害怕他会追上去打它一样,两三下就冲出殿外跑得没影子。
  云岚站起来往殿外看,眉头微微蹙起来:“之前好好的,今天怎么这么凶?”
  “朕早上不小心踩了它尾巴,得罪它了吧!”裴彦拉着云岚坐下来,“外面宫人都认得它,不会让它跑丢的。”
  云岚有些不放心地又往殿外看了一眼,面上泪痕犹在,只叫裴彦心软得一塌糊涂。
  “等会朕去找到灰奴,然后给它道歉,这样行了吧?”裴彦揽着云岚靠在自己怀里,“朕看出来了,在你心里朕是不是还不如那只猫?”
  云岚抬眼看他,下意识用手抓住了他的衣襟,半晌才道:“灰奴只有我一个主人呀!”
  这话听得裴彦笑起来,他点了点云岚挺翘的鼻尖,道:“可见朕方才是没说错了。”
  云岚一头扎到裴彦怀里,没有说话。
  裴彦顺了顺她的后背,声音软了下来:“朕又没怪你。灰奴等会肚子饿了就自己回来了。”
  云岚还是没说话,只是静静地圈住了他的腰。
  两人就这么依偎着坐了,许久都没有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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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下午的阳光渐渐西斜。
  树影透过窗子落在地上,形成了光怪陆离的形状,还有斑驳的光点。
  有微风吹拂,那影子会随着风变成不同的样子。
  风中已经不再满满全是暑气,似乎已经开始有了一些早秋的清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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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宝言在门口伸头看了一眼殿中情形,颇有些无奈地拦住了从长乐宫来的内侍知矩:“陛下正忙着呢,等会我替你通传。”
  知矩已经过来许久,也已经等候了许久,他垫着脚从帘子间隙朝里面看了一眼,最后只好悻悻地闭了嘴点头。
  可这么等下去也不是办法,他忍不住小声问道:“可……可娘娘还等着我回去复命呢!宝公公,这好歹是太后娘娘……”
  宝言似笑非笑地看了知矩一眼,道:“那你自己进去,若出了什么事情,我可不帮你的。”
  里面一看便是情深意浓时候,知矩可不敢这时候的当个没长眼睛的进去打扰皇帝办事,他抓了抓头发,无奈地在旁边站定了。
  宝言看着他这垂头丧气的样子,倒是笑了一声:“这样,教你个巧。”
  “公公请讲。”知矩一听这话,眼睛就亮起来看向了宝言,“公公就是我的再造父母!”
  “娘子的猫刚才跑出去了,你找回来。”宝言指了指庭院的方向,“等会我抱着猫进去,正好替你通传。”
  知矩朝着那大太阳晒着的庭院看了一眼,一咬牙应下来,把袍子往腰带里面一扎就要往庭院里面冲,口中道:“公公等着,我这就过去!”
  “哎,别急。”宝言拉了他一把,从身后的宫人手里接了一碟子小鱼虾,“这个拿着,你难道还想和猫比赛在这庭院里面钻么?”
  知矩傻笑了一声,忙把那一碟子小鱼虾给接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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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殿中,裴彦把外面宝言他们的动静听得一清二楚。
  他点了点云岚的鼻子,悄声笑道:“他们替你找猫去了。”
  云岚依恋地趴在他怀里,面上神色倒是还是淡淡的:“你刚才不是说了灰奴会自己回来。”
  “那你猜它会不会因为一碟小鱼虾就被抓住?”裴彦笑着问。
  云岚想了想,道:“应该会吧?它那么贪吃,不被抓住才很意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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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果然便如云岚所说那样,知矩没一会儿就抱着灰奴回到了殿外。
  他讨好地把这暴躁的毛团子送到了宝言手里,又胡乱擦了擦汗,道:“宝公公,您看!”
  宝言小心地把灰奴抱到怀里,然后让旁边的人帮忙知矩理了理仪容,才道:“等着,我这就进去给你通传了。”
  知矩松了口气,目送宝言打了帘子进去殿中,面上神色也冷淡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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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宝言抱着灰奴进到殿中,裴彦便站起来,上前来把这胖狸花给抱过去交给了云岚,笑道:“给你找回来了,不担心了吧?”
  云岚双手从胖狸花的前爪下穿过,然后兜着它屁股抱在了怀里。
  灰奴发出呼噜呼噜的声音,娇气地喵喵两声,又要往地上跳。
  思索了一番,云岚索性站了起来,道:“宝公公应当有事,我去后面了。”说完,也不等裴彦回答,她便起身往后殿去。
  裴彦原想叫住她,但又扫到了门口帘子外面的知矩,便点了点头。
  等到云岚身影消失了,他才看向了宝言:“让知矩进来吧!”
 
 
第20章 
  知矩进到殿中来,先规矩地行了礼,然后便开始转述了谢太后的吩咐。
  “娘娘说,今天三殿下带了些新鲜玩意到宫中来,让人送了一些到隆庆宫去,就当是弟弟孝敬兄长。”知矩低着头,不敢抬头多看一眼,“娘娘还说,想请陛下到长乐宫去一并用晚膳。”
  裴彦听着这话破觉得有些厌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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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其实他并不认为谢太后是什么坏人,或者她现在为了裴赟和裴骏的爵位动尽了心思,又或者她想着许许多多纷杂的事情把谢家女弄进宫来,再又心中偏颇还大言不惭地与他说什么母子情谊,一切种种看起来她似乎心大无边,似乎利欲熏心,要做那弄权的太后了,但事实上他却并不那么以为。
  倘若谢太后真的是那长袖善舞能挟势弄权的太后,他登基都不会那么轻易。
  再看她嫁给先帝裴襄之后的那些年月,如若真的是个坏人,他与他的大哥裴隽大约都很难平安无忧地长大。
  她之所为,无非是当下的不安。
  她前面几十年不曾真正为了局势担忧过,故而现在一旦开始想要做点什么,便显得面目狰狞。
  他对谢太后着实是没什么深厚感情,他自认为在这样情形下还能公正地评价一句她不算坏人,已经是他在偏袒了。
  他不愿意按照先帝的遗言给裴赟和裴骏加恩,也不愿意对谢太后有太多的尊敬。
  可他现在是皇帝了,却还是不能完完全全随心所欲。
  无论如何谢太后如今是太后,是长辈,他便还是要多给几分耐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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