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薄情——绘花猫
时间:2022-06-25 07:08:4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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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面前的知矩已经把谢太后的吩咐都转述完毕,裴彦不说话,他便不敢动,帝王的威压之下,他整个人都恨不得立刻消失。
  一旁的宝言悄悄看了看裴彦神色,又往后殿看了一眼,他倒是有些后悔那时候没有把云岚留下,若是有云岚在旁边说两句话,这会儿断不会让人感觉如此窒息。
  有风从殿外吹进来,殿外檐下的玉铎发出了悦耳的声响。
  裴彦回过神来,他看向了知矩,道:“你去回太后,朕晚一些过去。”
  这话让知矩松了口气,他忙道:“奴婢这便回去给娘娘复命。”
  裴彦摆了摆手,示意他可以退下。
  知矩行了礼,然后便飞快地退了出去。
  宝言在一旁犹豫了一会儿,没有跟着出去,而是问道:“陛下,那这会儿准备御驾么?”
  “等会儿,朕去看看娘子。”裴彦站起身来,面上神色倒是柔和下来,“不陪着她用晚膳,总要与她说一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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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说着话,裴彦便往后殿走。
  行到后殿门口,便见着云岚正拿了个系着沙包和羽毛的鱼竿在逗灰奴在殿中跑跳。
  灰奴虽然看起来胖墩墩的,但这会儿倒是显出了它的灵活矫健,上蹿下跳一点也不知疲倦。
  云岚一眼便看到了裴彦,便笑着把手中的鱼竿塞给了他,喘着气道:“我玩累了,它也不知道累!”
  裴彦接了鱼竿,把鱼线松了一些,然后把沙包往远处甩出去,灰奴便如那离线的箭一样冲过去扑住了,与他角力起来。
  少见这懒猫这么用力样子,裴彦忍不住笑起来,向云岚道:“之前没见过你这么陪着它玩。”
  “以前家里没这么大。”云岚目光是落在灰奴身上的,“它也没什么地方好去,就拿着这个逗它。现在宫里它能去的地方多,今天才想起来这个。”
  裴彦拿着这竿子逗着灰奴玩了一会儿,灰奴倒是收起了之前的警惕哈气,玩得累了,最后乖乖地就在他旁边躺下来。
  “等会朕要去长乐宫与太后一道用晚膳,等会你自己吃,不必等朕了。”裴彦把鱼竿放到一旁,然后看向了云岚,“想吃什么,让人往膳房说一声,别委屈自己了。”
  “好。”云岚也看向了他,“裴郎早些回来就好。”
  “一定早些回来。”裴彦笑着亲了亲她的头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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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坐上肩舆往长乐宫去的路上,裴彦还在想着云岚。
  他忽然想到,云岚其实很少过问他的事情——或者说,根本也没有主动问过。
  她总是很温柔地听他说,唯一坚持过的也就是让他多陪陪她。
  她单纯得仿佛不像是宫中长大的人,很难想象她当年在末帝的皇宫中到底是怎样长了这么大。
  想到这里,他看向了跟在肩舆一旁的宝言,问道:“上回让你去查娘子当年封号,可查出来了么?”
  宝言一听这话,倒是庆幸起了那天没因为裴彦说不必查自己就省事不办,忙道:“查过了,的确是没有封号的。只查出娘子的生母曾获封婉妃。”
  裴彦皱着眉头想了一会儿,倒是记不起来末帝后宫中有这么一号人物,回想不起来,便索性直接问宝言:“是宠妃么?”
  “宫中旧档中便没有记这些了。”宝言老老实实答道,“不过奴婢问过宫中旧人,他们都说婉妃娘娘后来一直是失宠的,只是刚进宫时候得宠过一阵子,后来也不知是开罪了末帝或者是得罪了其他人,便一直在长泰殿里面,不曾再在人前露面。娘子也是因此没有得个正式的封号,那时候只是按照齿序称呼十四公主。”
  “是这样吗?”裴彦眉头皱得更紧了一些,“朕都不记得当年的事情了。”
  “根据旧档中记载,末帝当年记了齿序的皇子有二十一人,公主有二十人,不记齿序夭折的不在内。”宝言认认真真地把自己从旧档中翻出来的事情说给裴彦知晓,“与娘子一样当年没有得封号的皇子和公主都有许多,并不是稀奇事情。”
  “那些公主们的下落又如何呢?”裴彦问道。
  宝言道:“当初起义军攻破皇宫,公主们的下场与当初留在宫中的妃嫔们大致相似,活下来的没剩几个,后来京城大乱,便也不知去向了。”
  这话听得裴彦沉默了下去,他摇了摇头,道:“也不知娘子当年是怎样运气能逃出去,又安然地到了吴郡。”
 
 
第21章 
  昭华殿中,云岚安静地在窗边坐了,身旁的小几上摆着各色种类的饭菜,小几底下,是蠢蠢欲动的灰奴。
  应是闻到了鱼的鲜美味道,灰奴的大尾巴有些不安分地在地上拍打着,它目光便盯着那糖醋鱼,似乎打算一跃而上就拽着那条鱼飞奔而去。
  偷偷摸摸地伸出毛爪子,大狸花猫躲在小几底下,顺着小几边沿往上捞了两下。
  见云岚没有出声斥责自己,它便大着胆子露了个头,再次伸出按捺不住的毛爪子直冲着那条糖醋鱼而去!
  “掉毛,不能吃。”就在它出手的那一瞬间,云岚抓着它的后腿往后一拉,整只猫就啪叽一声扑倒在了竹席上,前爪不甘心地扒着竹席,但还是被狼狈地拖开了。
  “喵喵!”灰奴不甘心地叫了两声,但最后还是没能再有机会——云岚按着它,然后直接拎着它的后颈皮,把它放到了地上,还拍了拍它的屁股示意它出去。
  “出去玩吧,别在这里。”云岚好笑地看着这贪嘴的猫,“今天吃了那么多,怎么还想吃?要吃得多胖才甘心?”
  灰奴不甘心地绕着云岚的腿蹭了一圈,乖乖地在地上坐了,然后抬头看她,用行动表示自己想要吃鱼,就是不想走开。
  油光水滑的毛皮在这炎炎夏日看起来格外热一些。
  云岚伸手在这胖猫头上拍了两下,又看了一眼身边小几上的饭菜——她并没有什么胃口。
  她还在想着那个青梅竹马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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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终究还是按捺不住去看了他们分别之后的种种,于是她看到书中的丽娘苦等着檀郎未果,便偷偷从家里跑出去寻找。
  一路往南边去,一座城一座城地进去找寻她的檀郎,丽娘变得憔悴,再也不是闺中那个柔弱美貌的女子,她变得与一个老妪一样,脸上充满了皱纹。
  她对着镜子已经不敢相信自己竟然会变得这样苍老又佝偻仿佛一个乞丐——也就是在这时候,她遇到了她的檀郎。
  她的檀郎骑在马上,意气风发,她不敢上前去相认,于是她裹紧了斗篷往人群中躲藏。
  相遇而不敢相见,害怕当年种种情分经不起这样的考验,她害怕看到檀郎陌生又质疑的眼神,她只宁愿在檀郎心中,她永远是那个身在远方、貌美如花的丽娘。
  可骑在马上的檀郎却立刻认出了人群中的她,他从马上下来,在人群中找到了丽娘,把她紧紧抱在怀中。
  于是便是皆大欢喜的结局了,两人抱头痛哭之后,丽娘跟随了檀郎回到他暂住的地方,一番梳洗之后重新变回了那个美丽的她。
  云岚便是因此落了泪。
  她想,这话本中总能有一个大团圆。
  如若她是丽娘——不,她不会是那丽娘,丽娘为了找寻她的檀郎,走遍千山万水,她心中只有檀郎一人,她的檀郎还活在世上。
  而她的卫隽已经死了。
  他日若能下到地府黄泉,她也不会去找他。
  找到了应当如何与他说呢,说——对不起卫郎,我实在太寂寞,所以找了个与你相似的人?
  她不敢去想。
  她羡慕书中的丽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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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夕阳西下了。
  落日金色的余晖把皇宫勾勒上了一层金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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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长乐宫中,晚膳已经摆好。
  裴彦与谢太后各自在尊位上坐了,殿中有谢笙带着侍膳女官在专门给他们布菜。
  看了谢笙两眼,裴彦把目光投向了谢太后:“三弟今天给母后带了什么进宫,看着母后似乎心情不错。”
  谢太后让谢笙把那一个炖盅送到了裴彦手边,然后才和蔼笑道:“他进宫来也就是说了些市井中的笑话,他也是慢慢长大了。”
  “长大了是好事。”裴彦看了一眼那炖盅,并没有去动,“早点长大,早点懂事。”
  谢太后笑了一声,叹道:“倒是希望还是小孩子呢,小孩子叫人放心。”说着,她看向了谢笙等人,又道,“你们先退下吧,这里不用你们伺候了。”
  谢笙等人应了一声,便安静地退到了殿外。
  “母后有话便直说吧!”裴彦放下手中的筷子看向了谢太后。
  “也不知要从何说起来。”谢太后轻轻叹了一声,又看了一眼外面那金红的夕阳,然后才又看向了裴彦,“你三弟进宫与我说,外头传你与昭华殿那位公主的事情,传得有些难听了。你虽然是皇帝,不畏惧流言蜚语,但也不能放任。”
  裴彦微微挑眉,道:“朕却没有听说。”
  “只怕是不敢到你面前说。”谢太后说道,“你是皇帝,喜欢谁宠幸谁都是你的事,却不能叫这后宫的事情传得到处都是,那样不好。”
  裴彦笑了一声,倒是不以为意:“朕会叫人去打听打听,到底是谁在背后生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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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谢太后不置可否,她看着裴彦,却在想裴赟与她说的话。
  说到底裴赟是亲生,她虽然现在太后之尊是裴彦给的,但她还是偏向自己亲儿子。
  她不能明面上帮着裴赟,那就只能暗地里来帮衬一些了。
  人的精力都是有限的,裴彦就算还年轻,就算是文韬武略样样都行,若太多精力都放在了后宫中,那么放在朝政上自然就会少。
  那样便成就了裴赟所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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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还是依着我之前所说那样,后宫中至少应当有个主事的人。”谢太后又道,“无论是谁都可以,那么便让人不至于天天看着昭华殿的那位。你去找生事之人又有什么用呢?难道还能堵住天下悠悠之口?”
  裴彦若有所思地看了眼谢太后,直觉谢太后似乎又转了主意,他笑了笑,不紧不慢道:“那么母后觉得要让谁来做这主事之人呢?”
  “权贵世家之女可,采选平民之女亦可。”谢太后这话说得几乎算是完全在为裴彦着想了,“或者干脆你给昭华殿那位来个正经名分,而不是顶着陈朝公主的名头在后宫里面晃。”
  裴彦有些意外,他都以为谢太后要再次把谢笙往上面推。
  “我这几天也认真想过了。”谢太后道,“往后余生,我与你三弟四弟也是仰仗着你这个皇帝过日子,为你着想也才是应当的,我已经叫你三弟四弟也多多在朝廷中帮帮你。俗话说打虎亲兄弟,你们都是亲兄弟,便应当相互扶持的。”
 
 
第22章 
  谢太后的话让裴彦着实意想不到。
  离开长乐宫后,他便向宝言道:“朕想知道三弟进宫与母后说了什么。”
  “回陛下,三殿下进宫时候,长乐宫中没叫人伺候,只知道三殿下出来时候,太后娘娘眼眶都红了,应当是哭过。”宝言早有准备,“其余的倒是再探听不到更多。”
  “那便叫人去盯着三弟府上的情形。”裴彦看了一眼已经完全暗下去墨蓝天际。
  一轮明月正安静地挂在天上,皎洁月光照在庄重华丽的宫阙上,就让这曾经藏满了龌龊不堪勾心斗角的皇宫变得圣洁起来。
  “再有,让人去查一查,是不是真的有人在传娘子与朕的事。”裴彦收回目光看了一眼宝言,“若是有,朕要知道根源从何而起。”
  “是。”宝言低头应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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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事实上,若谢太后之前没有因为裴赟和裴骏的爵位牵动了那么多事情,又让谢笙进宫来,裴彦对她今日的话是有那么几分动容的。
  那些话让他想到了先帝临终之前的叮嘱。
  对他来说,先帝并不能算是一个对他特别偏爱的父亲,在他年少时候,他会觉得自己兄长裴隽更像自己的父亲——毕竟出了事情是找大哥,捅了娄子是找大哥,有了不开心有了不愉快也还是找大哥。
  他从小是被裴隽护着拉扯着长大,也是裴隽教了他许多为人之道。
  而先帝……他说不清先帝到底对自己是如何感官,尽管在他临终时候突然把皇位就这么交给了他。
  那时候他是齐王,他其实没有想过有一天会继承皇位。
  在裴隽意外去世之后,他失去了世上对他最好的人,他不认为自己能争得过裴赟和裴骏兄弟两个,那时候先帝看着身子硬朗,也并非是一两年便要驾崩的样子,他便只想着带兵打仗,等到功勋多一些,能早些去封地上自在过活。
  他争不过生母是皇后,且有母族庇佑的裴赟和裴骏。
  他身后虽然有卫家,但卫家与他的关系向来远一些——当年他们是与裴隽更亲近的。
  当年他只觉得自己几乎已经失去了一切,也并不会觉得自己有朝一日能成为天下之主。
  大约命运便是有几分眷顾他的,否则为什么皇位最后还是落到了他的身上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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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御驾慢慢靠近了昭华殿,再往前行便要去隆庆宫。
  宝言示意宫人把脚步放慢了一些,然后请示地看向了裴彦:“陛下,是回隆庆宫去吗?”
  裴彦回过神来,正打算让御驾直接进昭华殿,忽然又想起来那关于云岚的流言,忽然改了心思:“去隆庆宫。”
  宝言就只差让宫人停下脚步,这话叫他愣了一瞬,急忙叫宫人继续往前走。
  “让人也查探一番昭华殿。”裴彦朝着那灯火通明的昭华殿看了一眼,“看看娘子最近有没有见什么人。”
  这话叫宝言都愣了一下:这是连云岚也疑上了吗?
  他不敢多说什么,只又应下来,道:“奴婢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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