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老摇头示意那大臣稍安勿躁,方道:“皇上,诸位同僚,试问我大渊一统后对那些亡国百姓如何?”
“那是极好的。”有人道,“皇上待这些人与待我大渊的子民无异。除了那些妄想复国的余孽以外,我朝对那些亡国百姓做到了一视同仁。”
罗老点头,抚了抚银白的胡须:“是啊,皇上宅心仁厚,这些年来天下人都看在眼里。反而是那些亡国余孽一而再再三刺杀,企图再度挑起事端战乱。”
“近二十年来皇上一再容忍已经是仁至义尽,而今时今日皇上用了太师所说的法子,也是不得已而为之,往后那些亡国百姓受牵连葬送性命,该怪的人不该是皇上也不该是我大渊朝廷不仁不义,他们该怪的是那些妄想复国的故国残党,是这些旧势力为复国弃他们的性命于不顾,而并非皇上并非我大渊朝廷。”
南宫卿雪勾唇,来到慕容景身边:“父皇,女儿以为罗老与太师所言极是,此法未尝不可。”
“人若犯我我必犯人,没道理我大渊容忍退让却不能反击。”
像今天这种事皇兄不适合出头,那这个恶人当然是由她来做,大渊可以有一个恶名昭著蛇心心肠的公主。但绝不能有一个心狠手辣作风残暴的储君,皇兄身上只能背负仁德,至少、明面上是要这样的。
“父皇。”
南宫霖来到罗老身侧,道,“儿臣以为罗老刚刚所说那些,恐怕天下人不是人人都能明白,依儿臣看,不如将罗老的话再捋一捋让这些话更简单易懂一些再张贴皇榜,同时也让各地方的官员派人敲锣打鼓把这些话说给当地的百姓听,城、市、县、镇、乡、村,只要有人烟之处都要落实到位,确保上至八十岁老人下至三岁孩童,都能听到听懂,期限便定为三个月,三个月足矣让这则消息传遍天下。如此,如果那些亡国余孽良心未泯及时收手,无辜的百姓便不必受牵连,我朝廷上下也可避人口舌,不必遭天下人甚至是后世之人唾骂。”
兄妹两人一唱一和,已经是这么多年来彼此心照不宣的默契。
南宫伏羲深渊般的眸底里有满意之意,面上却未变半分,叫人辨不清喜怒,象征性开口:“诸位爱卿以为如何?兹事体大,诸位爱卿可畅所欲言,无需忧虑罪责。”
帝王既然都这么说了,那那些怕被问罪不敢说的大臣们就不能不出来说一说他们的看法了。
今日的早朝不是只有这么一件事,散朝的时候都快要到中午了,本来就是饿着肚子来上朝的,这会儿满朝文武一个个饥肠辘辘,三两成群边说边脚步匆匆往宫门口赶。
后宫,一大家子已经吃上饭,宋卿卿忙着给夫君女儿儿子夹菜,“饿坏了吧,慢点吃,别光喝粥配点小菜吃。”
南宫卿雪点头,没一会儿功夫就把一小碗的清粥解决,一整夜没睡又熬到现在,胃空荡荡的实在是有点难受,缓了缓觉得好受点了才说起,“父皇母后皇兄,给我和阿景一道赐婚圣旨吧。”
这话让三人都看了过来,就连留在膳厅里伺候的宫人都齐刷刷往这边看,南宫伏羲挑起妻子夹给自己的小菜吃进嘴里,配着熬得喷香的白粥喝一口后慢条斯理发问,“临时起意?”
“算也不算。”
南宫卿雪在心里叹息一声,还真是什么也瞒不过父皇:“今日早朝前我还在犹豫摇摆不定,毕竟阿景哪哪哪都好,就是有时候吧太索然无味了,不过现在看来也不尽然,我从未想过像阿景那样的人,也会说出那样不仁慈的话。”
“就、出乎我意料,太有趣了。”
好比在今年春猎之前,她从未想过跟个无情无爱和尚一样的阿景,有一天会主动和她表达心意,还那么吃味小心眼,明明她与秦盛的种种都算不上亲密。
就,很有趣不是么,跟剥洋葱似的,一层剥开还有新的一层。
南宫霖皱眉,矜贵绝伦的俊脸不难看出几许无奈:“婚姻是终生大事不是儿戏,当真想好了?”
两人是兄妹也是双生子,别人看不出皇妹眼里的兴味,他这个当皇兄的却是看得明白。
南宫卿雪耸肩,“想好了。”
侧身去挽宋卿卿的手臂,女儿家的娇声说来就来:“母后也很满意太师这个女婿,对吧母后。”
宋卿卿夹一筷子鲜嫩的虾仁送进女儿嘴里:“母后满意是满意,可将来与太师成婚的是你,还要你满意才行,母后昨夜又想了想,你也不用那么着急成婚,要不你再好好想想?”
打脸来得太快就像龙卷风,对女儿投来不解疑惑的眸光宋卿卿也很无奈,那天说是那么说问是那么问,可想想女儿真的要嫁人心里还是舍不得。尽管都在京城,可这心里吧总觉得空落落的不舍得很。
“谁说我现在就要成婚了。”
这一句又让膳厅里的所有人朝南宫卿雪看过来,南宫卿雪倚靠在母后身边笑容明艳动人,“赐婚赐婚,先赐了再说,成婚的话一年两年后吧。”
先把名分给阿景,其他的延后一年半载也未尝不可。
第26章 我哐哐两拳
早膳过后,南宫卿雪如愿以偿拿到赐婚圣旨,和南宫霖以及宣读圣旨的太监公公一起踏入太师府邸,“奉天承运皇帝诏曰……”
宣读圣旨的不是别人,正是跟在帝王身侧的太监总管德善德公公,慕容景为首带着太师府上下听旨,眼角余光触及和南宫霖并肩站在一起的南宫卿雪,俊美温雅的脸庞有很浅的笑痕,等德善宣读完圣旨双手接过圣旨:“臣慕容景,谢主隆恩!”
德善拂尘一扫,笑着恭贺:“恭喜公主驸马,贺喜公主驸马。”
南宫卿雪随手摘下发髻上的金步摇,递给笑眯眯的德善:“辛苦公公了。”
虽然都是自己人,但该走的流程还是要走一下,不为别的就因为她现在心情非常好。
南宫卿雪是高兴了,却是把德善吓得够呛连忙推拒:“公主不可,奴才怎么能拿您的东西。”
“该你得的赏,怕什……”
南宫卿雪话未说完,手里的金步摇就被另一双指节分明好看的手拿走,慕容景接过林砚及时送过来的荷包,递给德善:“公主的不能要,下官的公公却是要收下。”
一旁的南宫霖不着痕迹扬了眉峰,对慕容景的举动还算满意,见德善看过来,略微颔首。
德善这才安心收下,笑着恭敬道:“谢驸马赏。”
散朝本就晚,等德善带着宫里跟出来的人回宫,天上的日头也高高挂起,南宫霖没有急着离开,而是坐下来品茶,几口幽香沁人的茶入喉后似不经意启唇:
“皇妹刚及笄年岁还小正是玩心重的时候,旨意虽然已经赐下,成婚之事恐怕还要等上一两年,不知太师意下如何。”
与其说是在问慕容景的意见,不如说是在通知慕容景,多少有两三分咄咄逼人强势的味道在里面。但作为娘家人又是君臣尊卑有别,倒也在情理之中。
“臣一切随公主。”
慕容景从容回,通身气度清风霁月一般随和可亲,以往那层似有若无的疏离不见踪影,眉目间那浅浅的笑意也一直没退下过,显然、心情很好。
这样的慕容景对南宫霖这个太子而言还真是少见,执起茶盏掩下唇边的笑,接着道:“适才我与皇妹在宫中和父皇母后用膳,皇妹提了太师愿意入赘公主府的事,不知是否属实?”
赐婚圣旨只说了册封慕容景为驸马,没有指明成婚的日子,也没有说到底是慕容景入赘,还是南宫卿雪下嫁。
可以说是充分留了转圜的余地,如果慕容景不愿意入赘皇家也不会以强势的手段逼迫。总之依宋卿卿的意思,婚期定在何时也好入赘与否也罢,主要看两孩子的意愿,南宫伏羲倒是想直接下道让慕容景入赘的旨意,可惜宋卿卿不让,也只能作罢。
“咳。”
南宫卿雪轻咳一声,妖冶的丹凤眼扫了眼周围伺候的下人,示意皇兄大可不必当着这么多人的面问,还问得这么直白。
“自然。”
慕容景这胜似古琴悦耳的一声万般笃定,不带半分迟疑,南宫卿雪偏头,看着慕容景轮廓清晰明朗的侧颜,也不知怎么地心尖像是被蜂蛰了一下,以至于接下来皇兄和慕容景再说什么,一个字也没听进去,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在慢慢发酵。
帝王这道赐婚圣旨,很快在京城中的大臣官员间传开,下午到太师府恭贺的马车一辆接着一辆,往日稍显清冷的太师府今天跟炸锅一般,直到日落西山才终于消停,“关门关门,快关门,今天可真是累死我了。”
看门的小厮生无可恋地催促同伴,迎客迎得他脸都快笑僵了,他来太师府三年,这三年来上门拜访的大臣都没有今天上门的多。
天色渐暗,夜幕降临,十里长街灯火一盏接着一盏点亮,从高处俯瞰好比星辰银河,“咚-咚-咚-!”
“皮影戏就要开始了,还没进场的客官快点嘞!”
“花灯花灯,瞧一瞧看一看,京都城最新样式的花灯。”
“娘,快看!那边有杂耍看,那个大叔嘴巴会喷火!孩儿要去看孩儿要去看!娘你快带我去!”
“冰粉冰粉,桂花水晶冰粉,有核桃碎花生碎山楂粒还有各色果脯加,任君挑选!”
“桃酥桃酥,买十块桃酥送一根桃木簪,桃酥送给心上人尝桃木簪送给心上人戴……”
长街并没有因为入夜而变得安静,反而比白天更热闹,街道上人来人往欢声笑语,放眼望去一派繁华景象。
“老板,要这两个糖人。”
卖糖人的小摊前,南宫卿雪戴着面具一袭丹青长裙,左手手腕缠着条藏在袖子里的青蛇,右手则是牵着一个气鼓鼓同样戴着面具的南宫霆。
“好嘞客官,这就给您拿!”
京城天子脚下每天形形色色的人多了去了,老板也不觉得人戴个面具有什么麻利地就给拿了,“客官,十个铜钱。”
南宫卿雪付了钱,把其中一个糖人递给南宫霆,边牵着南宫霆往约定好的地方走边说:
“好了,别生气了,下次再有这种事一定先告诉你。”
“哼!”
南宫霆重重哼一声,把唯妙唯俏的老虎糖人嚼得嘎嘣脆响:
“我能不生气哪,阿姐你说嫁就嫁,只跟爹娘兄长商量也就算了,竟然都不等我下学回来就迫不及待决定了,你没有心,你根本就没爱过我这个弟弟对不对!!”
“气死我了气死我了!!”
提起就来气,一大个老虎糖人很快被咬掉大半,南宫霆腮帮子鼓鼓边嚼边巴拉巴拉说:
“我跟你说啊,待会我见到他就要打他一顿,你不许拦着我!”
竟然敢趁他不在拐跑皇姐,嗷嗷嗷真是气死他了,太阴险太狡诈了!!
“就你?”
南宫卿雪拉着孩子穿过人声鼎沸的路段,抽空回头瞥了眼孩子的个头,红唇幽幽不客气:“自己现在多高心里没点数么?”
南宫霆最在意的就是自己的身高,瞬间跟个被点燃的小炮仗一样炸了:“怎么怎么了,我现在矮点怎么了,娘说我明年后年个头就能跟竹林里的笋一样噌噌蹭往上长,再说了我矮但是我壮实啊,像他那样瘦巴巴的,我哐哐两拳他就得在床上休养个十天半个月你信不信?!”
第27章 诱哄
“阿景的确瘦了点。”
“无妨,往后我好好养一养就是了。”
南宫霆看着头也不回说出这两句话的皇姐包子脸不可置信,什么叫做的确是瘦了点,什么叫做好好养一养,现在谈论的重点是太师瘦不瘦的事吗!?
重点是皇姐和太师的婚事他这个亲弟弟是最后一个知情的,最!后!一!个!!
“哎呀你快点,听她们说杨柳河畔杨柳树下有个公子好生俊俏,去晚了说不定人就走了。”
“真的假的,长什么样啊?”
“我哪儿知道,刚刚不是在那等你嘛,就听过路的说的,听她们说那公子戴着面具特别神秘,带着仆人站那好久了,不知道是不是在等心上人幽会。”
“啊?有心上人那我们还过去看什么。”
“哎呀,说不定没有呢……”
两个姑娘手挽着手从后面赶上来,边说边走脚步匆匆走到前头,南宫霆皱了皱包子脸,嫌弃道:“阿姐,她们说的不会就是他吧?”
街道宽敞、灯火辉煌,南宫卿雪上挑的眼尾笑意很深:“什么他他他他,要唤姐夫。”
南宫霆:“……”够了,真的。
皇姐心里果然没有他,果然没爱过他这个皇弟,他就是地里那颗没人疼没人爱的小白菜。
杨柳河畔,慕容景一身鸦青长袍站在杨柳树下,身后是放满花灯的河畔,明明什么也没做只是静静等人,却自有光风霁月不萦于怀的风华。
“哼。”
南宫霆远远就看见了,别过头哼一声又转过头怒目而视恶狠狠磨牙,抢走皇姐的恶人!
南宫霆看见慕容景,慕容景自然也能看见,眸光定格在牵着南宫霆的南宫卿雪身上,缱绻柔和,那层似有若无的冷漠疏离也在这一刻消散无踪。
“公、公子。”
待在右手边杨柳的姑娘挽着小姐妹的手小跑过来,羞红着脸叫住要抬脚离开的慕容景,林墨下意识上前一步,用剑柄挡在两个姑娘前面,那两个姑娘吓了一跳往后退了好几步,见林墨没再有下一步伤害她们的动作暗暗松口气,刚刚开口唤公子的姑娘怯生生看慕容景,“公子别误会,我们并没有恶意,只是想问问公子是否在这等人,等的可是心上人。若不是公子可方便告诉我姓甚名谁家住何处,可、可有婚配……”
那姑娘越说越小声,耳根子红得快滴出血来,大渊虽民风开放可她到底是未出阁的女儿家,当街主动搭讪男子实在是大胆之举,怎能叫她不觉得害臊。
“已有婚配。”
散漫慵懒的一句自身后传来,两个姑娘都被吓了一跳,转身看见牵着孩子的女子,那问话的姑娘不知道自己脑补了什么脸色一白,对着南宫卿雪来了个九十度的鞠躬,丢下一句对不住就拽着朋友跑着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