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只学了药物的辨认和功效,看病是不会的, 只能靠国师给的万能大补药给他吊着一口气。不管怎么说,她能将这药给韩淮硬塞下去,就已经是救了他。
人她是扶不动的,很是艰难地将人从那湿润的地方拖到了此处。期间可能有尖锐的石子之类的东西, 韩淮被疼得睁开了眼睛, 见是她后, 还强撑着一口气, 瞪了她一眼。
也不知是遭了什么报应,韩淮整个人很虚弱, 根本对她构不成威胁。就连往日对她造成的创伤都被抚平了些。真是,活该。
任毓随手在地上捡了一根瘦长的断树枝, 在戳了戳不断发出痛苦气音的男人, 压着声音说道:“韩淮, 你太重了, 我拖不动你。前面有一个矮山洞,我今晚得到那去睡了,你就待在这里吧。我观这里的地势,还有这般长的时间都没有凶猛的动物过来,应当是安全的。”
“你的伤口都上了最好的伤药,还喂你吃了珍贵的补气丸,撑过去就性命无忧了。”她说完就起身,看了眼火堆,周边的土壤不算干燥,这些树枝烧完就会灭了,“这个就留给你取暖,还能驱赶野兽呢。”
任毓看了看不算太远的山洞,她白天的时候探索过了,里边很干燥,但是入口有很多的碎石,如果她将韩淮硬生生拖过去的话,韩淮怕是又要伤上加伤,本来状态就差,她再折腾,人说不定就撑不过来了。
“我走了。”不管人有没有听见,她朝着山洞的方向离去了,而就在她转身后,韩淮躺着的旁边的草丛动了动,伴随着细碎的声音。
任毓白天的时候就将山洞简单地收拾了一下,原本此处就应当是有人居住过的,地上铺着厚厚的干草,不见其他动物的身影,里边黑漆漆的。
她小心翼翼地吹亮了火折子,微弱的光芒给予小山洞光明,她将自己窝到了那块已经收拾好的位置,坐下后,手环着腿,靠着略微粗糙的洞壁,合上眼,因为今日很累,很快便睡了过去。
明天,她得先去找林归凡告诉她的集合点,然后带人过来让他们把韩淮接回去,然后继续找陛下。
当第一缕阳光从外照进山洞的时候,任毓醒了过来,等她睁开眼睛时,脑子还不算很庆幸,意识回笼的时候才认识到不对劲,她有些愣愣地看着身上多出的一张薄薄的毛毯,同时,头还依靠在一个人的肩膀上。
那人的身上传来熟悉的味道,她移开脑袋,抬头望去,就陷入了那双温和清澈的眼眸之中:“醒了?”
任毓:“……陛……陛下。”
少女的眼睛瞪得圆圆的,盛满了惊喜与诧异,陛下怎么会突然出现?很快,她觉得自己可能在做梦,伸出素手搭在了那张清隽的脸庞上,竟然碰得到?
又试着轻声问道:“陛下,你是真的么?”她微微用力捏了捏对方的脸,更加感到吃惊了,是活的!
一丝轻笑在狭小的山洞中荡开,青年抬手覆上搭在自己脸上的手,温声道:“朕自然是真的,”他弯了弯眉眼,“皇后若是不信,不妨掐一掐自己,看是梦还是真的?”
眼见着少女傻不愣登地就听从自己的话要掐自己,周晏失笑,一把握住了少女的手:“这不是梦,朕就在这里。”
干燥温暖的手掌握着她的腕部,温度隔着布料传了过来,一股酸涩之意涌了上来,任毓忍不住吸了吸鼻子,陛下是真的找到了?
视线在圈住自己肩头的帝王身上仔仔细细地打量,没有发现受伤的地方,周晏的脸色也比之前都要好,不禁松了一口气。
压下了酸涩的感觉,她眼眶仍旧发红,睁着圆溜溜的杏眼不错眼地凝在周晏的身上:“到底发生了何事,为何他们都说陛下遭遇了不测,找不到陛下的踪迹?”说话时难免带着些委屈,她为周晏担心了好些天,每天睡不好,吃不好。
瞧着皇后下巴都瘦得尖尖的,身子也消瘦了许多,他的目光带着心疼的情绪,但不能详细回答任毓的问话,只压低声音说道:“此次离京狩猎,队伍中混进了一些老鼠。再过三天,朕才能向你解释一切。”
“是朕的错,没有事先与皇后商量,让皇后吃苦了。”
任毓听到这些就已经满足了,她并不需要一国之君对她做什么解释,只要他平安就好。她轻声道:“没有吃苦……就是担心陛下……”
“陛下可有受伤?”
“没有,刺杀之事,不过只是一场闹剧罢了。”周晏说得轻描淡写,举手投足间漫不经心,看到皇后露出放松的笑颜,不着痕迹地掩盖另一只受到不正常。
当日的凶险,他受着便好。
皇后无需得知此事,以免受到惊吓。
任毓与周晏两人温存了一小会儿,她突然想到自己忘了什么。小心翼翼地看了一眼依靠着的青年,脸上挂着迟疑,抿了抿唇还是没有开口。
周晏看出了不对,问道:“嗯?皇后,怎么了?”
任毓闭了闭眼,犹犹豫豫地说道:“昨天我救了一个人,他还躺在不远处的树干下,不知道现在如何了。”
“哦?”周晏的眼底闪过冷意,说话却仍旧温和,“皇后是想看看他吗?”
任毓低着头,没有注意到,周晏的脸色,等她再看过去的时候,他就敛了冷意。
“是谁?”
“是是……韩淮……”
她感觉周边气压都低了些。
第65章 气急败坏
任毓不知怎么有一点心虚, 察觉到周晏的情绪不对,仰着小脸问道:“怎么了?”
周晏早就将神情遮掩得极好,瞧不出什么, 唇角上扬:“没什么。走罢,我们出去。”
离开山洞的时候, 他一手揽在任毓的肩头,一手背在身后, 丹凤眼微微眯起,凌厉感瞬间出现, 耳尖动了动, 背在身后的手做出了一个手势。山洞旁的一丛茂密的灌木随之动了动,声音细微,如同风吹过。
任毓心里对韩淮还是有一点点担心的, 单独将一个重伤的人放在野外,不管怎没说,也显得她的心肠硬了些。也不知道药物有没有起作用,韩淮应该还是活着吧?
她睨了一眼周晏放在肩头的手, 不禁抿了抿唇, 若是陛下知道自己这般行事, 会不会认为她很坏?
山洞距离韩淮所处的位置近得很, 她怕人出了差错,拉着周晏还走得更快, 不一会儿就到了。
让她意外的是,韩淮已经醒了过来, 整个人依靠着树干上, 阴鸷的眼神直勾勾地看了过来, 一只手有些不自然地弯曲着, 脸色苍白得吓人。
她脚步顿了顿,有些不太敢上前,挽着周晏的手更是不自觉地收紧了些。韩淮睁开眼睛的模样总是这般阴沉吓人。
周晏偏头看了一眼皇后,见她神情没有变化,手上的动作却透露出紧张,他的心情更差了,烦闷感更甚。目光对上韩淮的视线,声音不似往日温和:“这不是韩尚书吗?此时不应该在京城养病么,怎会出现在巧麓山?”
“而且……”他顿了顿,话锋一转,“韩尚书为何用这样的目光看着朕,是对朕有什么不满吗?”说话时的语气很重,让任毓忍不住诧异。
韩淮此时的目光更加阴沉,他唇线绷直,说出的言语仿佛挤出来一般:“陛下,微臣为何如此,你不是最清楚了么?”
此次是他失算了,没想到周晏留了一手。要不是……
任毓听不明白,只觉得两人在打哑谜,看韩淮的额头一直往外渗着汗水,想必状态不是很好。
她踌躇片刻,扯了扯周晏的袖子,轻声说道:“陛下可否先让臣妾看一看韩尚书的伤势?”
此话一出,惹得两人都变了脸色,韩淮的视线从周晏的身上移到了任毓身上,神情古怪,目光划过她脸庞,像是一把尖刀,带着刺人的热度。又是那熟悉的嘲讽,他说:“用不着你在这操心……”
任毓:“可是——”
“既然韩尚书不领情,皇后何须多此一举?”
她话还没说完,周晏就打断了,看她的眼神不是以往的温和,丹凤眼里染着晦涩纷杂的情绪。
任毓动了动唇,还想说话。却不料,当着韩淮的面,周晏一把将她打横抱了起来。
发生得太过突然,她差点喊出声,等她回神的时候,人已经被带到了另一侧的林子里面。
韩淮脸色铁青地看着人离去,却不能移动分毫,他的一只手和一条腿都收了伤。
更何况,是被绑了半个晚上,才扔到这里的!
被放下时,方才为了防止掉下去,双手还环着周晏的脖子,杏眼里面是茫然,视线触及的是周晏紧绷的下巴,她愣愣地说:“陛下……”怎么了?
后面的话没有说出口,就见眼前的人仿佛气笑了一般,眼前一黑,就被堵住了。她有些愕然,尽管周晏此次很凶,手却护着她的脑后,不让她磕到后面的树上。
有些无助又心跳加速,随着更多的接触,她忍不住轻哼一声。不知过了多久,压着她的人松开了,用额头抵着她的额头,清浅带着微弱药香的气息萦绕在呼吸间,鼓噪的心跳是二人心动的声音。
平复了好一会儿呼吸,任毓轻声又软和地唤了声:“陛下……”
“唤我夫君才是。”
唇上又被轻轻啄了一下,脸上一片燥热,她支支吾吾地唤了声:“夫君。”
又引得这人在她的唇角亲了亲,温凉柔软。她眨了眨眼。乖巧极了。
“好了,你去给他看病吧。”周晏低声道,将未说出的话藏在了心里。
就算皇后以前与韩淮有关系又如何?
就算关心韩淮又如何?
现下,是他的妻。
任毓察觉到周晏的情绪变好了,虽然心里有疑惑,但是明智地没有再问陛下方才是怎么了,咬了咬唇,意识到上面有其他人的味道,才平复下去的热意仿佛又要涌了上来。
深呼吸几下,用手背贴了贴脸,这才好了会儿。
等见到重新韩淮,也不先看他是个什么情况,就从药匣子拿了一瓶药,偏绿色的瓷瓶,倒出来一颗小拇指大小的丸子:“快吞下去,不然就毒发了。”
她知道和韩淮做交易是有风险的,毕竟这么多次的教训还在身上,所以昨日救他的时候,还给他下了一点药。得定期吃她给的解药,不然到了时间就会全身瘙痒难耐,起红色疹子。
韩淮不可置信地看向任毓,嘶哑的声音说道:“你竟然给我下了毒?!”
一旁的周晏更是诧异地挑了挑眉,双手抱胸靠在这一棵树旁,并未出言,只是默默地看着。
任毓将药丸递到他能够动弹的手上,眼睛转了转,语气平淡地说道:“为何不可?”她不过是想掌握更多的筹码在手里罢了,况且,只是一个不致命的毒草。
韩淮心口一梗,他呼吸都粗重了,咬牙切齿地说道:“你这个毒妇!”逐渐地他感受到身体的变化,闭了闭眼将药丸吞了下去。
韩淮吃了药,看向任毓的眼神更加吓人得紧,直勾勾地盯着,质问道:“陛下,这就是你的枕边人?”
周晏大步上前,将任毓维护到身后,垂下眼眸,居高临下的,语气却是温和无比:“韩尚书有什么疑问?”
倒是没想到皇后会做这种事情。
任毓从周晏的背后探出小半个头来,带着一点水光的杏眼不带感情地看着狼狈的男人。
韩淮,也就如此,没什么可怕的。
她早就应当反抗的。
想到两人的交易,任毓踮脚在周晏的耳边轻声说:“陛下,可否回避一二?”她还没有和周晏解释过这一切,不好直言,见周晏没有回复,一咬牙,接着说道:“陛下,一会儿我与你解释可好,你可以站在那棵树下看着。”任毓抬手指了指,也就十步左右的距离。
周晏沉默片刻,允了。
他才不会告诉皇后,就这么点距离,有内力的人是能够听得见交谈声的。
任毓看着人走远,直到其停下,转身看向他们。
她这才半蹲下,看着韩淮说道:“只要你放了我娘亲,”她拿出那一整瓶药,慢慢地晃了晃,“这些就给你,只要吃上三个月,你就可以解毒了。”
韩淮又听到她提及这个早就死了不知多少年的妇人,心里烦躁得很,偏头不回应。
这个反应。
任毓皱了皱眉,立马起身绕到韩淮的面前,语气沉重:“难不成你想反悔吗?”
目光游离在任毓的那张脸,注意到有点肿的红唇,一时有些发愣,意识到自己在想什么后,以愤怒来遮挡情绪,说道:“不知羞耻!”
任毓只觉得他莫名其妙,见他不配合,又加重了语气与言辞:“韩淮,你是想毒发身亡吗?”
韩淮冷笑:“你敢不救我?若是世人知道,当今的皇后只是个下贱的婢女,你还能活下来吗?”
“不会以为嫁了皇帝,就找到靠山了吧?就算在怎么伪装,再怎么扮演。你,不过只是一个下贱的脏东西!”
他的风度与修养全然抛却了。
第66章 无解
这样尖锐的话, 任毓已经听过很多次了,那些人的面孔始终深刻入心里。她心里不会因此难过,但不代表不在乎, 韩淮应当是顾忌陛下还在此处,说话都压着声音。
“唰——”一道破空声传来, 擦着韩淮的脸颊,没入了棕色粗粝的树干, 一缕黑色的发丝被风吹散。
任毓看着被那划出一道鲜红血痕的脸,视线触及伤人之物后, 一时愣住了。
是一片叶子, 椭圆形的宽叶,露出的边缘光滑丝毫没有伤人的本事。叶子当暗器使用,倒是让她想起被宋敏绑架的那一次, 所以,陛下的暗卫在附近么?
任毓半阖着眼睛,沉默地思索着这个事情的可能性,回头看了看, 似是已经预料到她回头看, 周晏面上带着淡笑。
韩淮感受到脸上的刺痛, 脸上的神情扭曲了一下, 并未呼痛出声,冷冷地看向不远处立着的人, 内心的警惕更甚。他分辨不出,出手的人是周晏还是暗地的守卫。
身上的痛楚实实切切地告诉他, 周晏这些年一直都在伪装。而他却被当做傻子一样玩弄, 不甘心地偏头错开视线, 血液如同一只血色长蚯蚓, 顺着俊朗的脸滑了下来,滴在地上,点点深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