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淮,为父……”累了。
第71章 为什么
逢春客栈, 黄昏时刻。
景文才安置好马匹,回来时就听到有人大放厥词,与陛下起了冲突。大喝一声, 便一个箭步上前,手臂用力直接将人给扔了出去。
要知道。他可是军营里边力气最大的。
“哎哟!”
一大团不明物体被人从客栈里面扔了出来, 肥胖浑圆的身子在地上滚了好几圈,本就皱皱巴巴的衣服此刻沾满了尘土, 因为客栈所处繁华地带,门外的地上不知被多少人践踏过, 脏得很。
被甩在地上的人骂骂咧咧地爬起了身子, 长满了横肉的脸愤恨地看着抱胸站在门口的人。“你,你走着瞧!知不知道我是谁?竟敢如此待我,有本事就在这给我等着!我一定带人过来让你好看!”
景文皱了皱眉, 俯视着那矮胖的人,真是不知道为什么有这般不长眼的人,不将其说的话放在心上,转身进了客栈。
耳尖微动, 就听到众人对方才那人的讨论。
“啧啧啧, 这方非仁, 真是不知好歹。”
“是啊, 明明已经家道中落了,还有闲心思到处闹。”
“谁不知道他, 突然得了一笔横财,还没怎么捂热呢, 就全扔到赌坊里头咯!”
“也不知他家娘子是造了什么孽, 嫁给这么个蠢货。没有钱还在外面装大款, 方才啊, 他那钱袋子塞得鼓鼓囊囊的,没想到全是石头。我要是他早就没脸见人了!”
景文抬眼,见周晏和任毓在二楼的围栏那站着,两位主子的眼神关切,他摊了摊手,示意没事。
一旁客栈掌柜凑了过来,带着佩服的眼神,对着景文拱了拱手,说道:“那人说的话,小兄弟不用放在心上,他啊,已经什么都不是了,放狠话不过是装装样子罢了。”
景文点了点头,应了声好。
“小兄弟赶了一天的路很累了吧?我们逢春客栈之前可是酒楼,有几样菜品是客人吃了必定会再来的,今日这方非仁叨扰了你们,在下赠与你们尝尝如何?”掌柜说话温和有礼,只不过话音落下,几位店小二就动了身去后厨吩咐。
景文都没来得及阻止,便收下了。
心里想着,退房的时候也要将菜的价钱给算上,见陛下和皇后还在等着他,抬步朝着他们的方向去了。
景文一进房间,就见周晏面无表情,虽然没有动怒,但是景文却是知道,陛下这是不高兴了。
“爷,我有罪,不应该又没沉住气,惹了麻烦。”他的脑袋一根筋,想到方才自己引人注目的举动,立即垂下头道歉。
却是听见,“没有,此次你做得很好。”
周晏的唇线绷直,他只是回想着方才那人恶心的作态,若他们只是一介平民,怕是早就被这人得手了。而且,看样子,这人之前就没少糟蹋人。
他转了转手上的玉扳指,眸光沉沉,触感温凉的玉环,让混沌的思绪清明起来,少年帝王闭了闭眼睛,轻声唤了一声,暗处就出现了一个人的身影。
“跟着他。”
“是。”
任毓看着一人悄无声息地出现,又悄无声息地消失,眼皮禁不住跳了跳,知道周晏这是想要调查那什么方非仁。
被对方恶心又黏腻的视线注视的时候,她的心里是有一瞬间惊慌的,甚至下意识地想要给那人一角。但是周晏护着她的动作比她快,她没来得及做什么。
明明没有见过这个人,任毓却觉其厌恶程度比起韩淮还要讨厌。也不知这人是有什么魔力,恶心死了。
“对了,爷,方才掌柜说要送几样招牌菜过来,说是赔礼。”景文见周晏没怪他,就另起话题。
周晏:“客栈怎么有招牌菜?”
“啊,掌柜的说,这客栈的前身是酒楼,后厨直接沿用了之前酒楼的人。想必这也是客栈厢房价格比其他家贵的原因吧?毕竟有自己的特色。”景文挠了挠头。
“扣扣——客人,菜来咯!”
随着吱呀一声,门打开了,景文有些惊讶地看着门外的人,来得不是店小二而是掌柜,儒雅的文人模样。
“这些便是了,希望客人喜欢。”掌柜是游历过许多地方的人,眼界不是寻常人能比的。像周晏这一行人,气度一瞧便知是得罪不起的权贵。
看着方非仁冲撞客人的时候,他差点惊出一身冷汗,幸好遇上的是脾气好的主,不然他这客栈也就不用开下去了。
等人将菜肴摆好退下,景文看着面前色香味俱全的美食,鼻尖微动,香气就涌入了鼻腔,令人口舌生津。他揉了揉肚子,准备出去弄些要些其他的吃食。
“去哪?坐下吃。”周晏一声将人喊下,态度随意,“这是在外面,就算是主仆,也不需要讲究。”
用膳的时候,三人都很安静,景文用公筷将想吃的菜都夹到碗里后就一个劲地扒饭,埋头苦吃,偶尔抬起头夹菜,就见周晏给任毓夹菜,眼神温柔得能腻死人。
“爷,属下吃好了,这就告退。”等吃得七分饱,景文就放下了筷子,抹了嘴就想出去,这里边的气氛,他待着多余。
半晌,周晏没有回应他,景文纳闷地抬头正准备出声,就见陛下的目光分了一丝给他,眼神示意他出去。
景文嘴角抽了抽,起身出去了。
他知道还有暗卫轮班保护陛下,所以离开的时候也没犹豫,想着先回到自己的房间收拾收拾,养好精气神,明天就多调查一会儿。
“陛、夫君,我……我想去后厨看看……”任毓吃饭的时候很安静,周晏喂什么她就吃什么,不是她不挑食,而是这些菜肴,她都喜欢,也都……熟悉得很。
是她梦都梦不到的味道。
是她忍不住落泪的味道。
这些并不是很独特的菜肴,相反是最普通的食材,用着独特的技巧处理,使之味道一绝。任毓从小到大,没少在厨房待,而她处理菜的手法就是从云娘那学来的。
小的时候,云娘到酒楼掌勺的时候,她也会被带着,每次小阿满都会乖乖的坐在小板凳上面,睁着圆溜溜的杏眼,看着云娘烧菜,既不哭也不闹,讨人喜欢得紧。
方才听到这客栈的前身是一座酒楼的时候,任毓的心里就咯噔一声,原本站在外面,看着逢春客栈的牌匾,她就忍不住愣神,总觉得这里不该是客栈的。
没想到……
“为何?”周晏听到她的请求,有些困惑地问道。
厢房门被关上,店小二才将吃完的饭菜都撤了下去,离开不久。
任毓两只素手缠在一起,有些紧张地相互盘着,她微微仰起头,看着周晏说道:“我觉得,这里,是阿娘曾经待过的地方。”
周晏的视线朝着打开的窗子扫了一眼,夜色降临了,外面黑了下来。他沉默片刻,便启唇说:“那我们便去吧。”
“要喊上景文吗?”任毓从凳子上起身,伸手抚了抚襦裙,轻声问道,
“不用。他劳累一天了,让他歇息歇息。”
偏头见任毓一副忧心忡忡的模样,周晏伸手在女子的头顶轻轻地揉了揉,温声道:“不用担心,现在有母亲的线索,应当高兴才是,嗯?”
“嗯。”任毓点了点头,蝶翼一般的长睫毛颤了颤,向下一搭,遮掩住眼眸深处的担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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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诶,客人为何想去后厨?”
“后厨油烟味重,怕是不适合观赏。”店小二晃了晃脑袋,面上不太愿意带人过去。
掌柜原本正撑在柜台上,手里拨着算盘,核对着今天的账目。眼睛一撇,见贵客下楼,直接抛下了手上的活,从柜台那出来,疾步走到了任毓和周晏身边,朝着店小二摆了摆手,示意他走开。
“客人有何吩咐?”中年男子恭恭敬敬地,面上却是不卑不吭,没有那种阿谀奉承的献媚感,光明磊落的,不会让人反感。
周晏:“是这样的,方才用膳觉得菜肴极佳,想要到后厨,见一见掌勺的厨子。不知这般可不可行?”
“这,”掌柜摸了一把胡子,眼睛在两人身上扫了扫,非富即贵的布料,“客人想去,我这就给您带路。”
不过是见见厨子而已,有何不可?
“这后厨,我都没怎么改造,只是重新修缮一番,仍旧是原本酒楼的后厨模样。”掌柜在前方带着路,脚下不停,嘴上也说着话。
“为什么要将酒楼改成客栈呢?”任毓轻声问了一句。
“之前开酒楼的是我的一位友人,他啊,心爱的姑娘走了,这酒楼就开不下去了,熟悉的事物太多了,直接将这块地低价卖给了我。”因为掌柜走在他们的前面,任毓是瞧不见他的表情的。所以不会注意到。掌柜说及此的时候,眼里闪过了一丝泪光。
“我这逢春客栈,虽说是客栈,其实是客栈和酒楼的结合,就像上京那座有名的煦和楼一般,这样改了,能够赚到更多的钱。”
“钱财嘛,自然是越多越好,这样能够得到的东西也就越多。”掌柜的语气轻快,似是想到什么快活事。
“呀,到了,这里就是后厨。”掌柜止住了步子,转身对着他们说道。
任毓一路走来,就一路观察。幼年的记忆,她想要快些回想起来,快些想起来。这样说不定就能知道阿娘的下落了!
太久远了,她闭上眼睛,用手敲了敲脑袋,得到的只有一片空白,什么都没有。她连阿娘的脸都记不太清楚,这些,都没怎么注意过的地方,她怎么能够记住呢?
“我,我想不起来了……”任毓睁开眼睛,杏眼仿佛被一层薄纱笼罩,水雾雾的。
周晏拍了拍她的背,轻声说道:“不急,没关系的。”
见掌柜正看着他们,神色莫名,掌柜的背后是仍旧亮着烛光的厨房,
周晏沉吟片刻,问道:“掌柜可认识之前在酒楼后厨帮工的女子,她的名字叫做——云秀。云是过眼云烟的云,秀是惠外秀中的秀。”
不料,此话一出。
掌柜的神情怔忪,但不过瞬息间就掩盖了下去,方才的客气变成了警惕,那双饱经风霜的眼睛注视着他们,“你们和她是什么关系?”
任毓:“她是我娘亲。”
后厨里边这时走出了三名妇人,穿着朴素的布裙,脸上都挂着笑出来,出来的时候还在说着话。
瞧见外面的情形,脸上的笑容俱是止住了,面面相觑:“柳掌柜,这是做什么?”
“这是客人么,怎么带到后厨来了?”这对年轻夫妇,一看便是不属于这里的。
而柳掌柜,此时神色复杂,看了任毓一眼又一眼,转头对着这三位妇人说道:“你们……瞧瞧她。认识吗?”
任毓拽了拽周晏的袖子,小声地说道:“我、我感觉她们有些熟悉。”她探出了那张脸,随着年纪的增长,原本清秀的面庞越发精致漂亮,小时候的稚嫩已然少了大半。
三人看了半晌,相互看了一眼,这般精致的面容,但凡看过一眼就不会忘记的,异口同声地说道:“这位姑娘家,没见过。”
“她说,她是云秀的女儿。”柳掌柜轻声说道,垂在身侧的手颤了颤。
“啊?”妇人们俱是一怔,看向任毓的眼神瞬间变了。小声地咬耳朵,说着话。
“云秀不是没有嫁过人么?哪里来的女儿?”
“哎呀呀,大姐,你老糊涂啦?云秀当年从河边捡了个小娃娃的!”
“那女娃长得可漂亮了哩,之前我们不是都抱过她么?”
“后来云秀发生了那档子事,女娃娃也没有瞧见了。”
“娃娃叫什么名字来着?哦对,是叫什么?”
任毓一直竖起耳朵听着他们说话,见她们说不所以然来。忍不住开口说道:“我叫阿满,容易满足的满。”
“啊,是叫这个名儿。”
这下,三位妇人的目光全都投到了任毓的身上,见她穿得贵气,眉眼精致,清冷不可靠近的气质。
一人十分迟疑地问道:“你是阿满?”
任毓点头,十分地用力:“我是!”
“大娘,你们知道我娘在哪里吗?我找不到她了……”她有些激动,攥着周晏袖子的手在收紧,眼睛亮晶晶地盯着他们。
但是此话一出,无论是柳掌柜还是那三名妇人都沉默不语,望着她的目光,也带着让她有些讨厌的怜悯。
这是为什么?
为什么要这样看着她?
她的心往下一沉,脸上还带着笑容,唇瓣动了动:“你们怎么了?为什么不说话呀?”
众人更沉默了,让任毓止不住心里发慌,说话的声音都颤了颤:“你们……怎么不说话呀……”
第72章 银两
弯月本就不算耀眼的光芒被突然浮起来的乌云遮住了全身, 闪烁的繁星也在云层从埋藏了自己的身子,让光芒更加暗淡。
众人的神情都晦涩不明,任毓执拗地想要知道答案。
“云秀, 她啊,早就走了好多年了。”这时不知道是谁开口说话, 声音被风吹起,落在她的耳边。
任毓:“走了?”
“走了是什么意思?”
“哎呀, 柳掌柜,还是不要和小姑娘说了。”妇人们朝着中年男人的身边拥了过去, 扯着他的袖子, 压着声音说着,一边说,一边小心翼翼地将探究的目光落在任毓的身上。
任毓脸上一片空白, 无助地仰着小脸看着周晏说道:“走了,是离开这个地方的意思吗?”
周晏从方才就察觉到一丝不对劲,已经生出了想将人带着离开这里的想法,没想到这柳掌柜还是开了口。他敛了敛眼底的情绪, 正准备说话。
“小姑娘, 走了的意思就是离世了, 你既然是云秀的女儿, 应当给她报仇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