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很疑惑,到了今日,才彻底明白,温庭为何可以青云直上,年纪轻轻便官拜丞相,与皇后关系甚密,烨帝却从来不在意。
皇帝拟好了旨,温庭接过,一甩袖袍,头也不回地离开了烨帝的寝宫。
温庭离开后,吴林忙取来煎好的药,端了上来。
烨帝看了一眼,顿了顿,接过一饮而尽。
他将药碗还给吴林,道:“吴林,你在朕身边多年,该是明白,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待朕走后,泓煊身边,还需要人看着。”烨帝看了一眼吴林。
吴林立马跪下,诚惶诚恐:“奴才明白,若有那一日,定不负所托。只是陛下龙体尚为康健,不必说这样的话。”
烨帝没再搭话,挥了挥手,让他退下。
温庭自烨帝寝宫出来,却是没有出宫,径直向皇后宫中而去。
皇后本在榻上休息,她今日一整天都心神不宁,烨帝一向顺着她的意,偏在应家这件事上,毫无转圜余地。她昨日便一夜未睡,刚刚才勉强睡了会,一听到动静,便立刻披上衣服走了出来。
皇后屏退了所有宫人,殿中只剩母子二人。
皇后看到温庭的面色,有些不敢问出口:“庭哥儿,应家……”
“无一*T 活口。”温庭看着皇后,从牙间挤出几个字。
皇后有些踉跄,坐在榻上才回过神来,喃喃:“这么多年,他仍疯癫至此。”
当年沈家替烨帝平南蛮之乱,助烨帝登位,从龙之功加身,可烨帝做了什么,以莫须有的罪名流放沈家,只为让她入宫。
她妥协了,为沈家有一条活路,她妥协了,只身入宫,直到生下太子,温庭和老夫人才有机会返京。
她以为他这辈子不会再做出更疯的事,世上也不会有第二个沈家。
“母亲,我想让他死。”温庭凝视着皇后,一字一顿,每一个字,都是几要压不住的怒火。
“他本就时日无多。”皇后开口,同样疏离。
“我等不了,一刻也等不了了。”温庭拳头紧握,青筋暴起。
“庭哥儿,已经这些年了,何必急于一时,留下把柄。”皇后还算冷静,弑君弑夫,皆是万劫不复的罪名。
“娘娘若是狠不下心,便让臣下代劳吧。”温庭呼了一口气。
“他毕竟是泓煊的父亲。”皇后声音有些轻,便给他多些时日吧。
“娘娘不要忘了,烨帝死了,太子才可即位。”温庭平复了一些,不愿退让。
皇后叹了口气,闭了闭眼,复又睁开:“那便送他上路吧。”那药她给烨帝用了多年,烨帝的身子早已到了崩溃边缘,只多一点剂量,便可要了他的命。
“庭哥儿,烨帝亏欠沈家,但泓煊是无辜的,是我们亏欠了他。”皇后扶额轻声说着,世上之事,难以万全,当年他们承受家破人亡之痛,但如今,他们却要亲手杀了俞泓煊的父亲,这样的事,只愿俞泓煊永远都不知晓。
“儿子明白。”所以助他登位,一世辅佐。
无人察觉到,屏风之后,一抹黄色一闪而过。
温庭自皇宫出来,浑身仿佛脱了力,他拖着沉重的步子回了丞相府,又带着人,去了刑场,收殓尸身。
应家五十八具尸体,一一收敛,被送进了应家祖坟。
谋逆这样的重罪,本是该抛尸荒野,不能全身。
可温庭偏要如此,又有谁敢阻拦,连烨帝听了,也只道一声:“知道了,随他去吧。”
雪下了三日,应辞踩着个尾巴进了城,天上零星飘着雪花。她撩开车帘,嘴角勾着微笑,下雪了。
前几日是冬至,对百姓来说,“冬至大如年”,往年这个时候,大多热闹非凡,但今年不知是不是因为战事的消息,氛围被冲淡了一些,路上行人很少,路过街头时,还有淡淡血腥气。
应辞皱了皱眉,放下了车帘,最近她对这些味道似乎有些敏感,但也并未深想,时逢冬至,杀猪宰羊,也很正常。
明梵已经知晓了一切,不敢再外耽搁太久,驾着马车快速回了丞相府。
应辞回到清竹轩时,已是午后,奔波数日,有些疲惫,不过还是强打着精神沐浴梳洗,浑身才清爽了些。
想着前几日冬至,她还在路上,今*T 日既回来了,便想亲自做些饺子,虽有些迟了,但现在补上,应当也来得及。
念珠给她打下手,却不似平常那样活泼,反常地十分沉默,好似有意无意地避着她。应辞有些疑惑,她问:“念珠,你怎么了,今天这样话少,可一点不像你。”
念珠扯了扯嘴角:“哪有,还不是与平常一样的。”她确确实实不敢乱说话,有了上一次的教训,她更加谨慎,应家之事,太过震撼,那日的场面,连她都看不下去,她不敢想象,若是应辞知道了,会怎么样。
两人包好了饺子,应辞看她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也不拉着她再做别的事了,让念珠去慈溪堂给老夫人送了些,她自己又收拾了一些,准备祭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