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翰默默后退几步,痛苦地捂住脸。他何尝不知妹妹说的是对的,可是就此从命,他又怎能甘心?
秋大人站在不远处的桌旁,眼中已经有了泪水。
秋仪深吸一口气:“好啦,既然没有办法抗旨,你们就每天烧香拜佛祈祷圣上多活几日,毕竟如今我也算和如此尊贵之人性命相连了。”她昨日才得到消息,今日就要在此安慰父兄。
秋家的两个男人还想嘱咐些什么,宫里的教引嬷嬷已经等不及了,在门外轻轻催促。
美人一把扯过一块红布盖在脑袋上,她的声音透过布料有些闷闷的:“人要真想活,总是有法子的。”
这个贵妃本也有名无实,只是给秋家让女儿送死的补偿,按照规格礼数还是妾,本不能用大红色的。
可帮皇帝续命的大仙说人之所以阳寿将尽是因为在阴间的人生即将开始,如果在阳间行冥婚的礼,就能骗过鬼差让他以为此人已死,而实际重新获得二十年左右的阳寿。
秋仪搭着嬷嬷的手上了轿子,因为被盖头挡住了视线,她只能在黑暗中用手探索着轿子内部的妆点。她没有摸到任何软垫存在的痕迹,整个轿子是通体冰凉的木头,表面十分光滑。
她知道,这是寿材。
接亲队伍中的嬷嬷就走在轿子的旁边,秋仪能听到她刻意不弯腿走路时鞋子刮擦泥土的声音,美人有些无奈地笑了一声。这帮人真是做戏做全套啊,说死人不会弯腿就真不弯腿。
“娘娘,禁声。”嬷嬷冰冷严肃的声音响起,她提前给秋仪讲过规矩,新娘子在成亲的路上不能说话,否则就会惊扰到鬼差,让他们发现这并非是冥间的仪式。
这顶艳色如血的红轿一路摇摇晃晃,在破晓时分将秋仪送到了宫中。他们从紫禁城最偏远的小门,将人抬到了内宫的一座偏僻院落。
落矫之后,那些宫人就悄无声息地消失在这里,连一息都不愿意在此处多留。
秋仪被嬷嬷搀着走了下来停在了一处建筑前,她能感受到面前是一间宫殿或者屋子。
嬷嬷用那种平静到有些诡异的声音解释道:“娘娘进了这道门,就不再是阳间生人了。这座宫殿是皇上特意为您重建的,里面富丽堂皇极尽奢华。”
秋仪没有应声,好像并不怎么在乎阴间阳间的说法,她满脑子在哀怨轿子怎么那么硬,完全没有认真听嬷嬷说话。
老人也没有在乎她的反应,在她的心中眼前的女子再青春貌美,此刻也仅仅是一个死人了。
她沙哑的声音继续道:“这道矮门是特意制成,为能困住里面想要作恶的魂魄。而生者进入,则需要弯腰,以示敬意。”
若是寻常女子在成婚当日听到这样一番诡异的规矩和言论,估计此刻就算不吓破胆子也会心有戚戚。可是秋仪却产生了一个想法:“是不是说明陛下要向我行礼!”
嬷嬷:“……”
嬷嬷最终什么都没有说,把这位“新娘”带到了床上。她可能很不满意这个女子毫不按照规矩做事,也并没有露出一个祭品应该有的痛哭和求饶。于是在走前还在阴冷冷地恐吓——
“娘娘,您的嘴不要这么硬,会受很多苦的。”
老妇人用高高在上的语气教育着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丫头,她也许还没有意识到自己的处境,她踏入这个门后,不再是秋参议的嫡女,也不是皇帝的贵妃,而是一个将死之人最后的陪葬品。
有快速的脚步离开,接着就是那扇矮小却厚重的大门牢牢关上的巨大声响。
床上的美人一把扯下那个没什么意义的盖头,环顾着周围的环境,入眼所见的地方都是用金银和珠宝镶嵌的器物。有些甚至没有什么用处,单纯是珍稀材料的堆砌。
她撇撇嘴,“终于有点陪葬的样子了。”
秋仪看向那扇需要低头才能通过的门,上面没有丝毫能透气的镂空设计,整个室内没有一扇可以打开的窗户,全部用木板死死地钉住。
美人没有在意这些细节,扑到她心心念念的大床上,她刚刚已经发现这东西比轿子软一百倍,可以好好地补一个觉。秋仪必须尽快恢复精神,事情发生的太快,她一点准备都没有。
斗嘴只是为了不想让气氛看起来那么悲伤,她受不了看那两个人生离死别的模样。可是当真的只剩她一个人呆在这间“墓室”的时候,她需要思考出一个自救的方法。
短期内,不太想殉葬。——她想着,然后舒舒服服地陷入了梦乡。
秋仪是被一阵剧烈的咳嗽吵醒的,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太监推着一位穿着龙袍的老者来到了她的房中。如果只有皇帝能穿龙袍的话,那这个轮椅上的老头一定是皇帝陛下。
她看着已经坐上这东西的老人,心中觉得自己真是太倒霉了,估计他没几天好活了。但是下一刻,皇帝就站了起来。
秋仪:“……”
他说:“孙嬷嬷告诉朕,你想让朕低头弯腰。哈哈,不可能的。”
第2章
宫里多了位贵妃,于情于理是件风风光光的大事。只是这位小贵妃的来路实在是难以启齿,一个“冲喜”来的女人,自然在一众靠着家世容貌走到今天的宫嫔们之间格格不入。
那日“新婚燕尔”,老皇帝坐着轮椅的举动虽然幽默,但秋仪也不会傻到觉得这位十六岁登基平定了四次叛乱的帝王是个好相与的角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