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宫娘娘状似不经意地举杯,“皇上,臣妾记得这次的钦差大臣是贵妃妹妹的兄长才是啊?怎的不见他人?”
刘平连忙出列:“回娘娘的话,秋大人治水中不慎染了疫病,现在在南方修养。”
贵妃的脸色白了一瞬,她偏头观察皇帝的神色,老人垂眼饮酒不见表态。她的心又沉了沉。
此刻她是宫妃,是皇帝的妾。她连过问的机会都没有。
周皇后用帕子捂住嘴,很惊讶的样子:“哎呀,苦了他了。”
这句话不知怎的惹怒了皇帝,他放下酒杯冷笑一声:“是病了?还是不敢回京?去了一个多月就只在修缮的地方出现了两次,真是朕的好官啊!”
宴会上鸦雀无声。
没有人敢看贵妃的脸色,永秀的手紧紧撑住她,她被那蚂蚁噬骨一般的疼痛和脑子里的思绪折磨地马上要晕过去。
终于散场,皇帝留在了原地。宫人们引导着众人退场,秋仪像是被钉在了原地。
她被永秀搀扶着走上前,虚弱开口:“皇上,臣妾的兄长……”
“啪!”
贵妃被那迅猛的掌风掀翻在地,她的膝盖伤口措不及防地又被撞开碰裂。所有温和儒雅的伪装被轻易撕碎,露出的是不容置疑的强权,她从年迈外表裂开的边角里窥见了帝王的残忍。
秋翰的事连一个辩解的机会都没有就被盖棺定论。
是非公道只在圣上的一念之间。他重拿,秋家万劫不复;他若轻放,一句话能让所有前尘烟消云散,她要吞下所有的苦去叩谢圣恩。
永秀吓呆在远处,喉咙中一个音节也发不出来,不住地磕头。
秋仪从未如此清醒地意识到,她是一个祭品,是一个任打任杀的妾。
第29章
秋仪挣扎了几下,勉强用手掌撑起了身子,她的裙摆被冷汗和伤口崩裂流出的血粘在了一起,。
永秀在不远处已经吓的呆滞了,嘴唇抖了几下没敢说出话,只是不停地磕着头。他想劝陛下放过娘娘,可是连一个音节都发不出来。他知道自己此刻说话就是找死。
贵妃的神色很平静,她的嘴角开裂,有些刺痛不用看也知道脸颊此刻已经微微红肿。可是这些伤哪里比得过此刻心中汹涌的情绪。
——她在愤怒、怨恨,却丝毫没有恐惧。
在宫中的每一日都如履薄冰,她昼夜不停地穿针引线,用数不尽的图样传递着信息。也许是之前太过顺利,让她几乎忘记了自己行走在刀尖上。
她是女子,没有一日入朝为官仰仗天家恩德。按照常理而言,她能进宫做这个贵妃是祖辈积德积福换来能入皇陵的机会。
她的父兄,就算病死累死在当差的过程中,也只不过落的一句“为陛下鞠躬尽瘁是福气。”
秋仪觉得自己疯了,她现在疯了一样的愤怒怨恨自己的遭遇。她何尝不怕死,但是被逼到绝境时,她更想拼尽最后一丝气力将伤害秋家的人生吞活剥。
贵妃死死咬着唇,别人都以为她怕了,她在委屈。可只有秋仪知道,她竭力压抑的是想要反抗的冲动——现在还不是时候,她丝毫胜算都没有。
高傲的美人低下了她的头颅,做出屈服卑微地模样,她的声音很轻、似乎带着颤抖:“臣妾斗胆问您,哥哥做错了什么。”
老皇帝睥睨地看着她,许是他给的恩宠过多,让这个小贵妃放肆多回。现在她的兄长出了这样的事,她还有脸问。
可是贵妃挨了打乖巧柔顺的样子让他的气顺了几分,他沉吟不语丢出一份密报:“你自己看!”
秋仪一目十行,上面仔仔细细地写了秋翰到达灾区后丝毫没有作为,整日在城门口游手好闲,将全部重任压给了副手刘平。
“你可知,朕是从探子的尸身上找出这封信的!”
若是有人直接递上来,皇帝或许还会疑心几分。可是探子拼死才将密信带出,正是坐实了秋翰要杀人灭口的意思。
秋仪听后低着头无声笑了一下,真狠啊,为了污蔑她的哥哥,这些人什么都做得出来。
“刘平说,哥哥病了。”她突然提起了这句不相干的话。
帝王冷哼一声大步离开,留下一句模棱两可的话:“他最好是真的病了,病死在外面。”
秋仪一下子脱了力,这句话的意思何尝不明显。秋翰病死在外面尚且能留下一丝体面,若是回来了,就要落得个畏罪潜逃的下场。
秋仪想,她知道什么是权力的滋味了。
——谁是当权者,谁就有着唯一的决定权。只要帝王不挑明,所有人就必须陪着装傻充愣。他明明什么都打算好了,却只含糊任由下位者揣揣不安地琢磨,被自己心中的恐惧折磨地不得安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