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仪一愣,这件事怎么会被重拿轻放?她看着黄德全有些遮掩着同情的眼神,心又紧了几分。
到了诏狱,她搭着老太监的手下了轿子,那诏狱的门十分矮。她想到当初入宫时孙嬷嬷说的话,民间认为死人不会弯腰,所以用矮小的门困住枉死的冤魂。而生人每次出入,都是在给死者鞠躬行礼。
这便是诏狱,一个空气中漫着血腥气的地方。
她刚想低头进入却被黄德全拉住,老太监给了她一方锦帕——“诏狱恶臭难闻,太子殿下担心娘娘不适。”
太子竟然在此处等着,恐怕今日秋翰之事也少不了他的手笔。他这是什么意思。一根新的橄榄枝?一个给她的台阶?
秋仪冷笑一声,接过了锦帕。
诏狱昏暗闷热,四处都是被施了重刑的囚犯在痛苦的□□,或是有的已经看不出人形喉咙中发出赫赫的声音。秋翰在这里,就算捡回一条命想必也是受尽折磨。
饶是她已经做好了准备,还是被眼前一幕惊地晃了一下身子。
她的哥哥,她那么清俊纯良的哥哥此刻被绑在肮脏的刑木上,一身衣裳已经被鞭打地七零八落,同绽开的皮肉搅在一起。
此刻她的膝盖抑制不住地疼起来,她的浑身都在疼,疼的快要喘不上气来。黄德全强迫地挡在她的身后,她连躲起来的机会都没有就被迫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亲生兄长受刑。
秋翰的意识已经有些模糊,但是他看到秋仪的一瞬间还是挣扎了一下。他怎么能让妹妹看见他此刻的样子,她该有多害怕。
秋仪咬着牙问黄德全:“请问、黄公公。本宫可以带兄长走了吗?”
黄德全老实地低着头,嘴上却丝毫没有退让:“陛下说了,真正的刑法得让娘娘亲自看看。”
秋仪终于压抑不住怒火:“难道这还不够吗?!”
黄德全昏花的眼睛中闪过一丝不耐,示意行刑的人动手。美人在看清他们手里拿着的东西的一瞬间再也压抑不住凄厉的声音:“不,不——”
他们拿的是烙铁,上面只有一个字“窃。”
这是何等的鄙夷,对一个傲骨铮铮的文人来说,被烙上这个字无异于被扒皮抽筋。这个字是讽刺,讽刺秋翰是一个行窃的小人,偷走了他人的功绩,偷走了朝廷命官的尊严。
可没人比秋仪知道他的冤枉,他才是那个被偷走全部的人。
凭什么,凭什么这些要让秋翰来承受。
秋仪浑身都在抖,她发了疯一样地抓着面前的牢门,当她发现无力回天时只能崩溃无助地转过身去死死捂住嘴。她觉得哥哥一定不想让她看到这个场面,不想让她在这些敌人面前露出如此软弱的模样。
但是秋翰说:“小仪,睁开眼,看着我。”
黄德全比他的话还要快,他领了太子的命,一把扯过她的头发,将她死死按在牢笼的边缘,她和秋翰近在咫尺却无法碰到对方。她痛苦地发出非人般的声音,但是被黄德全捏着下巴眼睁睁地看着那烧红的铁印在了哥哥的胸前。
秋仪的泪疯了一般打湿了整张脸,一切声音和动作都和她远去,她的世界里只剩下无助的她自己。
黄德全说:“娘娘,太子殿下想让奴才给您带个词儿。”
秋仪跪在原地,没有丝毫的反应。
老太监笑眯眯地说:“下场。”
秋翰突然呵呵地笑起来,他的嗓子里全是血,但是说话却十分清楚。他说:“小仪,这是我们的下场。”
这就是没有权势的下场。
一直低着头的贵妃死死攥着那张锦帕。她叫住黄德全:“公公。”
“我明白了。”
“我想见太子殿下。”
秋贵妃是一个人走回永宁殿的。听说她的兄长已经被放回家中去了,之前被赶走的宫人也回到了原位伺候着。被拦在宫外十几日的齐坞生也终于能够回到秋娘娘的身边。
秋仪在宫中的长街上走啊走。
她感觉不到疲惫,但是她觉得这条长街怎么这么漫长,漫长到她觉得自己走到老、走到死也不会走到头。
可是长街没有那么长,她走到永宁殿的时候太阳还没有消逝。
齐坞生站在殿门口,小心翼翼地等着她。
秋仪突然笑了,她说:“小孩,你怎么回来了。”
齐坞生低声说:“我担心娘娘。”
美人脚步没有停下,慢慢地往寝殿走:“等冬日过去,你就去封地吧。本宫给你要一块离京城最远的地,如果可以,你永远都不要回来了。”
齐坞生闻言脚步一顿,他措不及防地对上了秋娘娘平静的神色,他慌张的发现那双眸子里死寂一片,什么都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