媚骨生香——小夜微冷
时间:2022-06-26 07:04:56

  四下看去,这地窖依旧黑乎乎的,不能辨得清到底是白日还是黑夜,这里已经不似昨晚那般凌乱,被人收拾的干干净净,方桌上放着龙凤红烛和几盘吃食,床边摆了两个铜炉,炉里正燃着炭火,一分分往外散着热。
  “你终于醒啦。”
  庭烟被这突如其来的声音下了一跳,她忙扭头朝左边看去,发现赵煜此时正站在书架旁的那张帛画旁,他也穿了身红色喜服,头上戴着金冠,脚蹬黑色皂靴,脸虽说被打伤了,但一颦一笑却透着俊雅高贵,的确像是万金富贵家里的公子。
  “你别过来。”
  庭烟尖叫着往床脚缩,原来,不是噩梦,她真的被班烨给抛弃了。
  “小可怜,你对咱们身上穿的衣裳,难道就不好奇?”~
  赵煜微笑着,他此时脸色极差,捂着胸口不住咳嗽。
  只见这男人从书架旁拉过条木棍,拄着,慢慢地朝庭烟走来,笑道:
  “你家大伴对你还真是好,把你送下来后,怕你冷,给地窖多添了两个暖炉;怕你饿,便让那个唐林给你包了大葱猪肉馅儿的饺子;担心你在这儿睡的不踏实,把你的小老虎枕头也拿了来,啧啧,这大伴当得真不错。”
  庭烟回头一看,果然发现床上摆着她的小老虎枕头。
  “丫头,这两套喜服,原是母亲给我和我表妹成婚准备的。可那贱人的爹害了我全家,她自然是不配穿了。”
  赵煜面上的愤恨怨毒之色甚浓,许是想起家中惨事,这男人又犯病了,咳出了好些黑血。
  等气儿喘匀后,赵煜将木棍撇在一边,扑通一声下跪,恭恭敬敬地给床上的女孩磕了三个头,从怀里掏出个红布小包,一层层打开,原来是一只水头极好的翡翠镯子。
  “这镯子是我家的传家宝,原是母亲要传给我媳妇儿的,今日便给了妹妹。”
  赵煜一步步跪行到床边,将那镯子高举过头顶,对庭烟莞尔一笑,柔声道:“女人一辈子总要嫁一回的,我既然对妹妹做了那样的事,便要娶了你当老婆,哪怕只有两三天,也够了。”
  “你走开!”
  庭烟害怕极了,一直往墙角缩,当背贴到冰冷的泥壁时,登时打了个激灵,她慌地扯过小老虎枕头,朝着赵煜狠狠砸去。
  也不知是又被赵煜下迷药了,还是许久未进食,她身上压根没力气,那枕头只是软绵绵地碰了下赵煜的头,就掉到地上。
  “大伴,”
  庭烟环抱住自己,慌乱地四下找寻,可这里除了黑暗和憋闷,除了赵煜,再没有任何人了。
  “阿娘,阿娘救救我啊,大伴,我是丫头,你养大的丫头啊,你不管我了么?”~
  泪珠子掉在嫁衣上,化为一朵朵红色的花。阿娘以前说她就是个没心没肺的小怪物,都不会掉眼泪,可如今出宫才不过两日,她感觉都把一辈子的眼泪掉光了。
  “别叫了。”
  赵煜冷声打断庭烟,他将玉镯收起来,回头朝地窖口瞥了眼,眸中闪过丝不忍和愧疚,不过很快就恢复如常。
  “媳妇儿,你被班烨打晕,睡了足足一天一夜。你仔细瞅瞅,地窖的梯子都被人家撤走了,就是怕你跑了呢。”
  这话的时候,赵煜莞尔浅笑,他抬手,将头上的二龙抢珠金冠扶正了些,随后叹了口气,恭恭敬敬地又给庭烟磕了三个头,看着庭烟,笑道:
  “你既然不愿意下床成亲,那么为夫便替你磕头了。咱们的父母家人俱不在,不需依什么媒妁之言父母之命,自己个儿就能把事办了,你姓卫,从此刻起你就是赵卫氏。”
  “你胡说八道!”
  庭烟又气又怒,她真的想不到,天下间还有这种无赖。
  “磕过头,就该入洞房了。”
  赵煜丝毫不理会庭烟的愤怒与害怕,他手抓住床沿,艰难地站起来,许是站猛了,这男人扶着额平缓了片刻,斜眼往地窖口看去,唇角勾着不屑和嘲讽,尖刻道:
  “媳妇儿,你那大伴还真是爱你,咱们都要洞房花烛了,他还守在上头盯梢,生怕我吃了你。”
  庭烟一愣,班烨竟然在上头?
  “大伴,你快救救我啊!”庭烟顾不上害怕,着急喊着。
  可就在此时,赵煜就像一只恶虎般扑向她,将她死死地压在身下,手粗野地在她身上乱抓乱捏,忽然,这恶鬼捏住她的下颌骨,将一枚黑色的丸药强按入她口中,紧接着,吻住她的口,用舌尖将那丸药送入她的喉咙……
  女孩怒极,狠狠咬住那男人的舌头。
  “嗯!”
  赵煜吃痛,手上使劲儿,更用力地捏庭烟的下颌骨,待女孩吃痛松口,这才松开。
  男人用手尖抹了把嘴角,垂眸一看,果然瞧见了血。
  “真狠啊,差点咬断了。”
  “你又给我吃蝴蝶!”
  庭烟忽然想起昨夜发生的种种神秘恐怖的事,即使她再少不更事,也察觉到这蝴蝶凝练成的黑丹肯定有问题。
  “好吃吗?”~
  赵煜故意歪着头,坏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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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白算计
  正在此时,地窖上方传来怒摔茶杯之声,紧接着,那地窖口的木盖被人疯狂地踩了几下,掉下来好些断木和尘土。不多时,一个沉稳冷硬的男声幽幽传来:
  “小子,别弄伤了她。朝中有事,本座先走了。”
  庭烟登时愣住,是班烨,他,他果真守在上头,他好像听见了她的喊叫声,这才生气。
  只是,他为什么不救她;
  为什么如此云淡风轻地说出:别弄伤了她……
  原来他一直都在,在听赵煜如何欺负她,在听她的惨叫,然后稳如磐石,不急不躁。
  阿娘曾经说:自打两个儿子没了后,那狠心的男人就休弃了我这个发妻,那时候真真是哀莫大于心死,不过好在有烟烟在,阿娘才活的有点奔头。
  那时候她不懂,好端端的人怎么会心死,而今,总算尝到了点。
  可是,她是丫头啊,他,他怎么可能就这么扔下她!就算对着一只猫儿狗儿,时间长了,也会生出怜悯之心,他怎么连心都没有。
  不会的,他一定会下来救她。
  庭烟不再挣扎,她整个人平躺在床上,不悲不怒,就那么静静地看着赵煜,淡漠道:“我在他心里肯定比账册重要,他会想明白的。”
  “是么?”~赵煜收起那玩世不恭的讪笑,神情中带了些许凄苦和同情,还有……愧疚。
  赵煜没有再做坏事,而是长长地叹了口气,俯身将庭烟扶着坐起来。随后,男人从褥子底下翻出把桃木梳子,安静地盘腿坐在女孩背后,帮她将辫子解开,替她梳发。
  “赵家哥哥,你看着不像坏人啊,可为什么要欺负我。”
  庭烟环抱住双膝,头枕在膝盖上,痴痴地看着方桌上的那对红烛,哽咽不已:“我小时候特别想离开桐宫,可是我现在不想了,我害怕你们这些男人,你们就只想着自己,欺我辱我,我到底做错什么了?”~
  “你没有做错任何事,是我的错。”
  赵煜鼻头一酸,手颤抖地轻抚庭烟的如墨青丝,一眨眼,泪如雨下。他放下梳子,跪在庭烟身后,低着头,沉声道:
  “姑娘,我不想你死的不明不白,你该知道真相。”
  “什么死?什么真相?”~
  庭烟不解,回头看眼前这清俊儒雅的男人。算上这次,赵煜曾两次逼她吃药丸,这男人也说过,冰蝶春生秋死,能换魂续命,他,他到底做了什么。
  “我打小就身子骨孱弱,从记事起就吃上了红参。”
  说到这儿,赵煜给庭烟磕了个头,他没敢抬头看女孩,沉声道:“父母疼我,这些年不知给我寻了多少杏林国手,可身子仍不见好转,我在十六那年更是添了咳血的症候。后来,我爹听闻苗疆蛊师似有奇招,便出万金帮我到处找寻,终于在十万大山里找到个擅长毒蛊的蛊师,让我拜他为师。师父一身本事,用蛊帮我又续了几年命,可去年,师父不幸被自己养的青蛇咬了一口,他临终前对我说:这些年练蛊,残害了不少生灵,实在是罪孽深重,而今终于遭到了天谴。只是放心不下公子,留下世上最后一只冰蝶,冰蝶能换魂续命,公子好自为之。”
  “换,还魂续命……你要杀了我?”~
  庭烟只感觉头皮阵阵发麻,赵煜果然从一开始就没安好心。
  “去年,我家被诬告妄议国策,煽动流民造反,抄家灭族……”
  赵煜捂着胸口的伤,猛咳嗽了阵,待喘匀了气后,冷声道:“我在家族罹难前犯病,吐血晕死过去,没了气息心脉。父母悲痛不已,以为我死了,就给我张罗后事,可就要盖棺时,我又睁眼活了。在我醒后没几天,赵家就遭了难,全家就只逃过我一个已经‘死了’的人。我恨,恨那些贪官为了谋取我家家财,灭我全族,我要报仇,我要杀光他们!”
  “你这样的身子骨,没钱没权,如何报仇!”
  “对呀,我是得想个法子,所以我找到了你。”
  赵煜歪着头,挑眉一笑:“我从公孙宜口中知道了你的事,晓得你日后是要嫁给梁帝为妃的。你,金镜公主庭烟,将会是最接近权利的女人。于是我便装出病重垂死的可怜相,求公孙宜把我带到燕国。我知道班烨迟早会找上门来,原本打算与他直接交易,只是没想到,他竟把你带到我身边,真是天助我也!”
  “这个蝴蝶,到底是什么!”
  庭烟愤怒不已,拳头紧攥,指甲都深深地掐入肉中。
  “冰蝶吸食了我的心头血和魂魄,又采了你的处子血,自焚炼蛊,其实这三颗药丸就是我赵煜本人。”
  赵煜说到这儿,似有些羞愧,低下头,喃喃道:“你吃下药丸,生命就会慢慢消逝,而我在你死后会自尽,与此同时,我的魂魄就会重生在你身上,是为断魂续命。”
  断魂续命?
  她,真被赵煜算计了,听这人的意思,只要她吃了最后一颗药丸,就会死……而赵煜的魂魄会重生在她身上。
  苗疆蛊术实在太过虚无缥缈,赵煜言之凿凿,可世上真有什么魂魄附体,再生为人的事么?
  庭烟呼吸一窒,瘫倒在床上,鼻子痒痒的,用手背蹭了下,谁料全都是黑血。
  瞧着如今这光景,多半是中了剧毒 。
  他害死她,只为续这一年的命来报仇,好狠,比班烨还狠!
  “对不起,”
  赵煜又给庭烟磕了两个头,羞愧不已:“下辈子,我即便当牛做马也不敢辜负姑娘。”
  “大伴会救我的。”
  庭烟横了眼赵煜,跌跌撞撞地下床。
  她发现自己这会儿轻飘飘的,好似吃了极乐丹那般眩晕,又好似真的没了生命和魂魄,比水缸里那无根的浮萍还可怜。
  对,大伴不会扔下她,会救她的。
  庭烟抬头,看着那个被盖了木板的地窖口,大声叫大伴,可是,他没回应,也没有出现。
  眼前一黑,庭烟瘫软了泥地上,在昏迷前,她看见赵煜又在给她磕头,一遍遍地说抱歉……
  在梦里,她看到了自己在一个雕梁画栋的院子里,这个院子好大啊,有嶙峋的假山,有娇艳的百花,有豢养的仙鹤,还有穿着锦衣的金奴银婢。
  在梦里,她饿了,厨娘会端来无数精致点心;困了,就有貌美的大丫头给她打扇捶腿;
  在梦里,她坐到梳妆台前,却愕然发现她的脸变样了,依旧精致貌美,只不过眼底多了颗米粒大小的胭脂痣,和赵煜那颗一模一样。
  错了错了,她到底是庭烟还是赵煜。
  腿一抽,庭烟猛地睁开眼,原来是个噩梦。
  四下看去,她发现自己还在昏暗阴冷的地窖,此时正躺在床上,而赵煜,静静地盘腿坐在她身边,他仍旧穿着那身红色喜服,只不过面色灰白,好似死人的颜色。
  “大,大伴。”
  庭烟抬手,伸向地窖口,可很快就无力垂下。
  她不知道这次又昏迷了多久,她看到桌上的龙凤红烛已经烧尽了,灯苗瘦小如豆,眼看着就要油尽灯枯了。
  这不正像她,马上就要被赵煜毒害,魂飞魄散吗?
  只要吃下最后一颗药丸,世上再也没了庭烟。
  “你醒了。”
  赵煜的声音亦很虚弱,他甚至都没力气睁眼,强撑着爬到庭烟跟前,准备跪下磕头,谁料瘫倒在女孩身侧,男人无奈一笑,哀叹道:“才刚班大人让人送下来几碟精致小菜,有一道乳鸽煨火腿,做的甚好,最能滋补养人,在我们豫州有句老话,‘三鸡不如一鸽’,说的正是,”
  “大伴呢?”~
  庭烟打断赵煜的喋喋不休,她只感觉意识在一点点消逝,连怨恨的力气都没了。
  “他没有来。”
  赵煜抓住庭烟冰凉的小手,摩挲着,柔声道:“他是做大事的人,怎么会有儿女之情,他呀,等着我睡够了你,告诉他账册在哪儿。”
  “哦。”
  庭烟凄然一笑,眼泪又不争气地留下,打湿了发:“我想阿娘了,我死了,她活不下去可怎么办。”
  “你放心,我会替你孝顺她。”
  赵煜用手肘撑着起身,他从怀中掏出个翡翠镯子,艰难地帮庭烟戴在腕子上。男人俯身,吻着庭烟的手,随后从枕头下翻出颗小拇指般大的药丸,轻抚着女孩那削瘦绝美的小脸,哽咽哀求:
  “吃下最后一颗药,帮帮我。放心,我占了你的身子后,会好好孝顺你阿娘,还会为你报仇,帮你复国。等我死后,咱们就合葬在一起……”
  这,就要死了吗?
  死了后,就能见到父王母后吗?
  庭烟感觉那个药丸已经碰到了她的唇,闻着苦涩无比,她没有半点力气推开,只能由着赵煜捏住了她的下颌,强迫她张口……
  可就在此时,庭烟忽然感觉有个东西在自己身子里活了过来,紧接着,她听见了个冰冷的女人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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