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云钟对上双瑜警惕的眼神，顿了顿，道：“柳小姐可以带上你的丫鬟。”
双瑜在行宫外见到一身黑氅的傅承许。他远望双瑜朝他走来，墨眸如夜跳跃着明亮碎星，漾开笑意。
“陛下，你唤我来有何事？”双瑜温声道。
她会来此，全凭对傅承许的信任，否则，她绝不会在晚间与一男子出门。
“孤带你去个地方。”
傅承许的声音裹着柔和的夜风传到双瑜耳畔。
他先步上一旁宽大的马车，随后微俯身，朝双瑜伸手。
半个时辰后，马车缓缓停下。
“到了？”
“嗯。”
对上傅承许明晰温和的眉眼，双瑜探究地看向外面。
双瑜推开窗扇，景色未及入目，干燥宽厚的手掌先一步覆上双瑜的美眸。
身后气息靠近，双瑜闻得淡似错觉的苦茶香。
不知是不是错觉的心跳声在身后一声声放大，清冽微低的嗓音在耳边响起，吐字似含笑。
“不急。”
木制碰撞发出一声轻响，随即双瑜感到傅承许起身的动作。捂着双瑜眼睛的手并没有放松。
双瑜眨了眨眼，纤长的眼睫在黑暗中轻颤。
着实被傅承许挑起了好奇心。
在傅承许起身手掌放松的刹那，双瑜按着他的手臂挣脱束缚。
回眸扬唇，双瑜掀开车帘，飞快钻出马车。
“是什么那么神秘？”
夜风拂面，双瑜语声轻快。
漫步边际的夜幕中，星星点点的荧光猝不及防占据夜色。天是满天星，狂野是荧光海。
草地辽阔，四野旷达。偶见粼粼波光，浅溪穿行而过。
漫天萤火虫仿佛被惊扰，但不怕生，好奇地簇拥向亭亭玉立的少女。
双瑜抬腕，衣袖滑落，雪色的玉腕探出红袖，腕间玉珠缠绕，红玉映那在暮色中干净、皎白至极的雪肤。
一点荧光落在双瑜指尖。
双瑜垂首靠近，美眸中清晰倒映出澄净的光，也一同映出那眸中欢欣的笑意。
萤火虫环绕着双瑜飞舞，倏忽散开。
傅承许不知何时走到双瑜身后，他展开手臂间的石青斗篷，展臂披到双瑜身上。
“和我走走。”过了片刻，傅承许道。
双瑜与傅承许步在漫漫原野上，天际明月高悬，繁星灼灼，并不昏暗。
萤火的海将他们包围。
“陛下，你怎么发现这片地方的？”双瑜语有惊叹。
“这是我见过最多的流萤。”双瑜眼角眉梢俱是轻松，少见的喋喋不休，“一药谷中也有座山谷遍布流萤，几乎每个一个刚到一药谷的师侄们都在那座山谷中迷失过。”
“师侄？”
傅承许准确捕捉到双瑜下意识道出的话语中的特殊之处。
双瑜看向傅承许，抬眸勾唇，似有若无的得意，“对，我有许多师侄。”
傅承许眉目深邃，唇边溢出声浅笑，转瞬即逝。
双瑜体会出了几分取笑的意味，不满道：“不许笑。”
双瑜朝前走，耳上的莲花耳坠轻轻跃动。
“祖母是一药谷谷主，我是祖母唯一的亲传弟子，年纪虽小，但辈分高。”双瑜回眸睇向傅承许。
傅承许凝望着双瑜，徐徐“嗯”了一声。他抬步，走到双瑜身旁，忽然抬手，揉了揉双瑜整齐繁复的发髻。
双瑜因傅承许的动作怔神，很快她抬手拍开傅承许的手，“陛下，你要将我发髻揉乱了。”
傅承许未语，被双瑜拍开的手却下落。然后他屈指，试探地抓住双瑜垂到身侧的手指。
干燥温暖的触感。
双瑜抬起的长睫眨动。
傅承许试探地一点点握紧，最终指节相贴。
傅承许无声地弯了弯眸。
此时，远处烟火乍响。
碎雪流金，彻底点亮月夜。
双瑜抬首，烟火盛放在天边，好像月亮下了雨，坠入烟火之中，愈发明澈皎洁。
在那一刻，傅承许俯身，他的嗓音穿过烟火，坚定沉稳。
“孤会待你好的。”
“嫁给孤，孤一定不会让你有后顾之忧。”
月亮下了雨。
不要再流泪。
第40章 月光.40
白昼留不住流萤与烟火, 但那一刻带来的美好，会一直留在心中。
双瑜会记得那一个夜晚很久很久。
成婚是一件开心的事。
烟火的光芒落入心中，与傅承许成婚, 朝夕相处、耳鬓厮磨……那似乎, 确实是一件值得期待的事。
……
一只纤白的手推开窗扇, 木棱支起，清晨的曦光瞬时洒入屋内。
柳府无暇居, 刚起身的双瑜寝衣单薄，她没有唤下人进来, 在窗扇旁的美人榻坐下，支颌懒懒望向窗外明媚的夏景。
泽若快步步入院中，微微抬眸，便见到窗扇后露出的半张美人面。
“小姐，宫中传了圣旨来, 您快快洗漱更衣，去前面接旨。”泽若步道窗前道。
双瑜眸光微愕，姣美的唇型弯起一些。
圣旨来的, 比她预料之中还要——迫不及待。
一行人昨日刚刚从行宫回到盛京。
双瑜起身, 懒懒对泽若道了声：“传水进来。”
半个时辰后, 双瑜洗漱完，换了声团金织锦的百褶裙，描上精致的妆容往前院去。
柳家众人都已到前院。
因着有柳君钰的消息在前，柳家诸人对于圣旨的到来并不过分意外, 对于圣旨的内容已有七八分猜测。
传旨的连辛树站在一旁, 面上笑意明显, 见着双瑜, 道：“柳小姐, 请接旨吧。”
双瑜在前，柳家众人皆跪拜接旨。
明涵在柳君钰的搀扶下屈膝下跪，连辛树上前两步扶住明菡。
在明菡与柳君钰意外的目光下，连辛树轻咳一声，“陛下口谕，柳夫人无需跪拜接旨。”
明涵隐隐看了双瑜一眼，似笑非笑，福身道：“臣妇谢陛下体恤。”
连辛树展开龙纹交衔的圣旨，朗声道：“今礼部尚书之女柳双瑜祥钟华胄，秀毓名门，性禀柔嘉，自勉谨心，宜登金屋之荣，册立为后。”
双瑜背脊笔直，仪态雅正，伸手朝上，“臣女接旨。”
连辛树将圣旨交到双瑜手上。
送走连辛树后，明菡走向双瑜，笑睇道：“你呀。”
明菡有些轻叹，“一些绣品，要开始准备起来了。瑜瑜，可别不耐烦做。”
皇后的嫁衣头面等自有礼部准备，双瑜只需绣一些里件的小物。
行医扎针的手都稳，纵然双瑜不常在刺绣上花费心思，绣艺并不差。但双瑜素来不耐做那些，因为觉着没有必要，盛京手艺上家的绣娘无数，哪个不比她半吊子的绣的好。
可以用银钱解决的更好的事，何须她去耗费心神。
可如今，双瑜听着明菡的话，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不像双瑜喜欢花里胡哨的明艳之物，傅承许自谨崇简，着常服时身上总是干干净净的佩玉。
双瑜想象了一下在傅承许腰间坠上不一样的属于她的艳色，似乎，做绣品不再是一件无意义不值得做的事。
双瑜翘了翘唇，“好唔。”
明菡目光古怪地瞥了眼扶着她手臂的双瑜。
……
另一边，宫中早朝罢。
“旨意传到了？”
傅承许步出大殿，见到站在殿前的连辛树。
连心树行礼道：“柳小姐接下圣旨了。”
傅承许未言语，朝前步去，连心树忙跟上，隐隐瞧见傅承许唇瓣稍弯。
傅承许握拳抵唇，沉吟一声，“去内房。”
傅承许道的是他的私库。
十数年为太子，一朝帝王，其中攒了多少珍宝。
一刻钟后，连辛树渐渐笑容僵硬。
眼见傅承许点过一排排多宝架，神情尤其斟酌与认真，“这些送去柳府。”
随后傅承许走向更深处，再次抬手点过置各地上贡的以寸论的绫罗绸缎的金丝楠木箱，“送去柳府。”
再是来自异域的珍奇巧物。
傅承许若有所思，“她应该会喜欢，送去柳府。”
连辛树颔首应是。
傅承许仍在往前走，唇瓣微含的笑意随着被半空的多宝架，反而愈盛。
连辛树闭了闭眼，不去看那些空了的架子与箱子。
罢了，陛下自己都不在意那些珍宝，他在意什么。
前方木匣高置，那是品质极佳的药材。
傅承许漆眸凝视一会儿，私库中的珍宝太多，其实很多东西傅承许也不知晓具体有些什么。
这些药材着实有些惊喜，双瑜一定会喜欢。
傅承许又抬手示意。
眼见是要搬空私库的架势，傅承许一直是克制自持的，喜恶都克制。
连辛树何时见过傅承许如此难以克制的喜爱。
简直像那愣头青的少年郎，恨不得将所有宝物通通捧给心爱的姑娘。
连辛树低声劝：“陛下，柳小姐早晚要入宫，若柳小姐入宫后到您的私库观赏，那……”
傅承许面色不明显的稍顿，垂眸略做思索，傅承许镇定自若地道：“稍后你去带人归整，将前头的架子填满。”
掩饰太平，如何让面子功夫最好看。
这可不就是连辛树擅长的吗。
连辛树几不可见地僵硬，随即笑应，“诶。天下之物，莫非陛下的。”
……
三日后，随着一箱箱的奇珍异物，连辛树再次来到柳府。
连辛树身后跟了十数辆车驾，在柳府前排成长列。
侍卫一箱箱往下搬，搬了近半日方搬完，堆满了双瑜无暇居的两间屋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