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忆起这些姐姐一定会难过的,阿年不想让姐姐难过。”
更不想,让你为了除我之外的人难过,景年在心里默默说着后半句话。
苏南嫣鼻尖一酸,原本蓄在眼眶中的清泪终于止不住地滑落,滴在景年温热的掌心里,放下了所有的戒备靠在他的心口。
幸好这世上,还有一个这样明白她的人,如同漫漫长夜中的萤火之光,虽然渺小,可也算是一丝慰藉。
景年心口的温热一点一点传递到苏南嫣的脸颊上,让她愈发地依赖着不想分开,很快就暂时忘了昨日与陆鹤川的不快。
“姐姐,这样感觉好些了吗?”景年用下颌轻轻压着苏南嫣的脑袋,生怕多用了一点的力气会弄疼她,体贴地问着。
“只要阿年在,怎样都好。”苏南嫣心安理得地继续与他相拥着,这样静谧美好的时光,现在也只有阿年能够给她了。
这本应该是姐弟温情的一幕,可是被净月看在眼里,却不禁皱紧了眉头。
她总觉得娘娘和景公子,有些过分亲密了。
这样亲热的举动,从前只有皇上才能和娘娘做的。虽说娘娘将景公子当亲人,可是她总觉得哪里有些奇怪,仿佛这份亲情在见不得人的地方,悄悄地变了味道。
特别是景公子看娘娘的目光,再不似从前纯澈,总觉得带着点别的意味。
“哎呀,景公子就算思念娘娘,也不要站在太阳底下呀!”净月找了个由头将二人分开,拉着苏南嫣站到阴凉的地方,指使着下人道:
“你们几个帮景公子拿包袱,娘娘身子弱,还是快些回忘忧宫歇着吧。”
宫人们听话地拿上东西就往外走,景年贪恋地收回双臂,拢在身前嗅着苏南嫣留下的芬芳体香,望着她背影的目光越来越深,像是要把她烙在心里一样。
出了重华宫,景年乖巧又主动地贴在苏南嫣身侧,自然地挽起她的手,零碎地说些这几日的趣事儿逗她高兴。
苏南嫣虽然知晓他的用意,却还是难得地笑了笑,眼底有了几分光彩。
故而净月也没再拦着,只要娘娘能够像从前一般高兴,无论是谁都好。
路过太液池的时候,苏南嫣忽而想起了从前开阔的景色,又念着这几日心情沉闷,便随口说想要去走走。
众人陪着她沿途逛着,可还没走几步,就看见前方的凉亭中伫立着一个修长挺立的身影,那玄色衣衫、金纹祥龙,苏南嫣亦是再熟悉不过。
只是这回陆鹤川的身影少了昔日的潇洒,多了几分惆怅和颓靡。
“走吧,我倦了。”苏南嫣刚刚扬起的嘴角在看见陆鹤川的瞬间就耷拉下来,装作没看见似的,拉上景年就转身离开。
陆鹤川也注意到了这边的动静,再也顾不得往日的矜贵之态和帝王之尊,忙不迭地赶上苏南嫣的脚步,心中落寞道:
“阿烟,你就这般躲着朕吗?”
苏南嫣蓦然驻足,虽然心里千万个不愿意,但陆鹤川依旧是一国之君,只能转过身草草行了礼,敷衍道:
“臣妾只是乏了,皇上难不成连歇息都不允吗?”
陆鹤川听出了她言语间的厌倦和不耐,心中隐隐作痛,像是有人拿着钝刀在坚持不懈地划着伤痕,不致命却最折磨人。
他垂下眼帘思忖着怎样才能留住阿烟,却不经意间看见了景年与她紧握的手。
骨感的大手包裹着阿烟柔弱无骨的纤纤玉手,若是光看这个,还不知是哪家的小夫妻出来游逛了。
一旦想到这一层,陆鹤川就觉得眼前这一幕分外刺眼,仿佛所有的阳光都照在了两只手上,刺痛了他的心。
阿烟宁可要一个乳臭未乾的罪奴,都不愿意要他吗?
他不相信。
一定是那个臭小子非要赖着阿烟不肯放手,从前不就是这样吗?凭着一副可怜的样子留在阿烟身边那么久。
景年注意到陆鹤川警告和嫉妒的目光,心中暗暗觉得爽快,平日里都是他忍着性子看皇上与姐姐亲密无间,今日也有换过来的一天。
不过这些都被他深深埋在心里,面上却作势要将手抽出来,可怜巴巴地凝视着苏南嫣,无奈地用目光瞥了一眼陆鹤川。
苏南嫣立刻明白了阿年的意思,可不仅没有松开,反倒主动握得更紧,紧到景年都有些吃痛,悄声吸了一口凉气。
“阿烟......”陆鹤川不可置信地唤着,眸中尽是心痛和震惊,死死盯着他们紧握的手,眼眶再次变得猩红,仿佛在等着她的解释。
微风拂过柳梢,苏南嫣却没有一句否认,反倒是不在意地笑了,笑得格外讽刺,看着陆鹤川的目光带着玩味和淡漠。
这下陆鹤川才明了,原来不是景年死乞白赖要跟着阿烟,是阿烟自己想要把景年留在身边的!
难道阿烟真的再也不要他了?
陆鹤川心中腾起一种深渊般的恐惧,一下子手脚都乱了分寸,呼吸也愈发错乱,心口起伏得越来越厉害。
他三两步冲上前去,忍无可忍地将他们狠狠分开,贪婪地将苏南嫣的双手都紧紧包裹在掌心里,痛心又无力地问道:
“阿烟,你到底要如何才愿意原谅朕啊?”
苏南嫣使劲挣扎着想要甩开,奈何陆鹤川太过用力又万般执拗,只能在手腕留下一圈红色的勒痕,平白受了痛苦。
她不悦地转过头,紧紧抿着唇不说话。
“阿烟,求求你......告诉朕......”陆鹤川弯了脊梁,附身至苏南嫣的面前,舍弃了从前的高傲,近乎是卑微乞求的姿态。
只求阿烟能够给他一个悔过的机会。
“皇上何必这样纠缠?”苏南嫣不耐烦地蹙起眉头,趁其不备赶忙抽出手,戒备又疏离地往后退了几步,保持着距离冷漠道:
“你明知绝无可能。”
陆鹤川仿佛受到极大的打击一样,愣怔地立在原地,连呼吸都屏住了。
绝无可能.......这是阿烟亲口说的,他纵使不想相信也没办法。
“不过......”苏南嫣看着他狼狈落寞的模样忽然有了一个念头,嘴角渐渐勾起一抹玩味的笑,从发髻上拔下那支玉兰簪子,在陆鹤川的眼前晃了晃。
待他看清楚后,苏南嫣随手就毫不怜惜地抛进了太液池中,任其随着水波飘荡几下,慢慢沉入无人看见的池底。
“你若是能在一日内,不靠任何人将这支簪子完好无损地寻回来,我便原谅你。”
苏南嫣双臂环于身前,散落的三千青丝遮住了神色,看不出是认真还是玩味,只能看到她嘴角娇美的弧度。
在场众人皆是一惊,无人相信她是当真的。
且不说别的,簪子那样不到巴掌大的东西,落入湖中宛如大海捞针,纵使是所有宫人出动,没个三天三夜也寻不着呀。
况且皇上金尊玉贵,又如何能亲自下水去找,简直是荒谬!
可是陆鹤川眸中却亮起一丝希望的光,想也没想就极为认真地一口答应道:
“只要阿烟想要的,朕都可以做。”
此话一出,更是骇然,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苏南嫣身上,心道难不成她是要折辱一国之君吗?
苏南嫣却淡定得很,在那么多双质疑的眼睛下不慌不忙地挽好青丝,挺直了脊背笑道:
“皇上一言九鼎,臣妾恭候。”
说罢,苏南嫣懒得再理会任何人,连一个多余的目光也没有留给陆鹤川,潇潇洒洒地一手挽着景年,一手扶着净月离开了。
陆鹤川的唇色白了几分,留恋地注视着苏南嫣的背影,狠狠掐着掌心。
“皇上,您......当真吗?”安公公有些匪夷所思地凑上前去,道:
“太液池都是引了活水进来的,又是这么大的地方,就算簪子没被冲走,也不知会落在哪里。池底肮脏黑暗,皇上一定要保重龙体呀!”
陆鹤川明白安公公的好意,却还是固执地摇了摇头,道:
“哪怕只有万分之一的希望,朕也要试试。阿烟说过,只要找到了就会原谅朕的......”
“皇上若真要如此,也一定让奴才们来吧,您怎么能做这样的事情?”安公公边说边叹息着。
他亲眼瞧着皇上长大,那是何等的尊贵骄傲?又如何受得了冰冷刺骨的湖水和积年腐败的淤泥?他可是一国之君啊,怎能为了一个小女子这般鞠躬屈膝呢?
“朕不想说第二次!”陆鹤川眼底已经有了愠色,鹰眸偏执又狠厉地扫过安公公,命令道:
“前朝的事情先放一放,就说朕有要事在身,不见任何人也不批折子,明日也罢朝一日,不要对外声张。你们.......也不许帮朕!”
安公公浑浊的眼眸中闪着泪光,一步三回头地去前朝传话,却见陆鹤川毫不犹豫地脱下外袍,闭上双眸就扎进水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