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年耷拉着眉眼,惨兮兮地欲言又止。
“不能。”苏南嫣还没听他说完,就知道他又想偷懒,眼睛眨都没眨就回答着。
这句“能不能不练”,她在一个时辰内已经听了不下十回了。
“姐姐,阿年就歇息一会会嘛!”景年半是哀求半是撒娇地望着苏南嫣,水汪汪的眸子尽是悲戚。
苏南嫣忍俊不禁,嗔了他一眼,笑道:“你这如丧考妣的神色,不知道的还以为遇上了什么大事儿,不就是练字嘛,罢了。”
说着,她顺手剥了一颗枇杷,招招手示意景年过来。
“姐姐最好啦!”景年立刻丢下笔冲到苏南嫣跟前,嗷呜一口就将枇杷吞了下去,在味蕾上缓缓回味着甘甜的滋味,嘴角越扬越高。
姐姐亲手剥的,就是格外好吃呢。
“小心些别噎着了,核不能吃下去。”苏南嫣用手帕帮景年擦拭着嘴角,打趣儿道:
“有这么好吃吗?还是从前未曾吃过呀?”
“在掖庭自然没有这样的好东西,可是阿年很小的时候就吃过了。”景年顺着苏南嫣柔软的手臂靠在她身上,狡黠地眨了眨双眸,道:
“阿年生在江南,枇杷只是寻常之物罢了,一箩筐一箩筐地摘下来,全家人都可以吃个够呢。”
“是吗?”苏南嫣来了兴致,忽然间想起确实对景年的过去一无所知。
掖庭的罪奴除了宫中犯了错的奴婢,也有些是已经下狱流放的官眷,总之怎样都是不堪回首的过往,她从前怕揭了旧伤疤,所以一直没有提及。
不过今日看来,景年并非囿于过往之人,她才放心问道:
“只在书上听说江南烟雨朦胧,山水如画,阿年可曾亲眼见过?”
景年仰起头眯着眼睛,似是在努力回忆着,点点头又摇摇头,纠结道:
“应当是的,只是出事那年才五岁,很多都记不清了。只记得住在很大的宅院里,青砖黛瓦,推开窗就是小桥流水。娘亲穿着很漂亮的衣衫,每日听到买糖的货郎吆喝,都毫不吝啬地给阿年买糖吃。
阿爹不记得什么模样了,但是他书房很大很雅致,总是飘着淡淡的墨香,还总是不让阿年进去捣乱......后来突然间什么也没有了,听说阿爹不在了,阿娘和我就来到了掖庭......”
景年的声音越来越低,扬起的嘴角也慢慢放平了,轻声道:
“阿娘前些年也离开了,若非遇到姐姐,阿年现在应该也随他们而去了吧......”
“不许胡说!”苏南嫣点了点景年的鼻尖,将他搂在臂弯里,心中犯上些许酸涩,望向他的目光愈发怜惜了。
若是没有发生这些,阿年也应当是大户人家的公子,也应当恣意策马,约上三五好友街头笑闹,凭他的聪明,就算是不入仕也能安稳一生。
“姐姐定不会让阿年受委屈,不要想这些有的没的。”苏南嫣安慰道。
“阿年只是随口一说,其实不难过的,都是很久之前的事情了。”景年释然地笑着,眸中却闪烁着幽深的光彩,不经意间拉着苏南嫣的手,问道:
“姐姐想不想看一看江南?”
“自然是想的,怎么突然这么问?”苏南嫣云淡风轻地笑着,歪着脑袋道。
“姐姐,”景年有些急切地握紧苏南嫣的手,挺直了身板立在她身侧,眸中是坚定与热切,掌心发热道:
“既然姐姐想,要不和阿年回江南吧?以后就我们两个人,再也不会有别人打扰了,好不好?”
苏南嫣愣了一会儿,忽的就笑出了声,心想果然还是孩子心性,戳了戳他的额头道:
“姐姐连皇宫都逃不出去,又如何与你去江南呢?再说了,山高水远,人生地不熟,想要活下来也是难事,还是算了。”
她只当是玩笑话,说完变想起身,却猝不及防被景年欺身上前压在座位上,鼻尖靠的越来越近道:
“姐姐暂且不要想这些,只要告诉阿年,愿还是不愿?”
一种无言的威压和偏执之感在苏南嫣心间蔓延,少年灼热的气息在面颊上喷洒着,酥麻发痒,眉眼间尽是平日里看不见的锋芒。
苏南嫣一时哑口无言,脑子一阵发懵,只是隐约觉得阿年和往日的乖顺有些不同了,方才说的话也有点不对劲。
什么叫......以后就他们两个人?
“姐姐,为何不说话?”景年看见了苏南嫣眼底的犹豫,像是受到打击似的,愈发着急地想要苏南嫣说出心中的答案,手上的力道也越来越大,愤愤道:
“皇宫有什么好的?难道姐姐想和皇上相伴余生吗?还不如和阿年回江南去,阿年一定会照顾好姐姐的。”
苏南嫣头一回见景年这般模样,又被他过于直白地戳穿了境况,心里的一口气提到了嗓子眼,好一会儿才缓缓呼出,无措道:
“......姐姐也不知道。”
景年听后骤然间松了手,眸中的星光黯淡下来,低下头遮掩着思绪,默默退到了一边,许久都不说话。
不知道,那就是不愿意了。
“阿年,姐姐只是觉得这样绝无可能,所以才......”苏南嫣感受到景年灰心了,连忙出声安慰道。
“阿年明白。”景年顺从地点着头,声音却还是闷闷的,“是阿年异想天开了,姐姐不要怪阿年唐突才好。”
说完,景年就不动声色地将手从她的怀中抽出,心事重重地转身离开了。
“哎......”
苏南嫣还想再说些什么,可是这回景年却很是执拗,怎么叫都不肯回头。
*
傍晚时分,本是最舒适惬意的时候,可养心殿却人人紧绷着一根弦。
陆鹤川从忘忧宫出来后就脸色苍白,本以为只是昨夜受了寒,喝了药就会无事,可是到了下午的时候就发起烧来,直到现在才发现。
李太医布满皱纹的手搭在陆鹤川的手腕上,闭上双眸体会着脉象,皱起的眉头缓缓纾解开,过一会儿又倏忽间蹙起,急得安公公直冒汗,问道:
“敢问李大人,皇上究竟有没有事儿?”
“公公放心,寒气虽然侵入体内,但是只要按照微臣的药方调理几日就无大碍了,只是嘛......”李太医抚摸着花白的胡须,啧了一声,为难道:
“皇上除此之外,还有心病。两病相冲,才会如现在般凶猛难以抵抗,想要彻底好起来,还是要根除心病为上啊。”
安公公自然知道皇上的心病是什么,更清楚根除是多么困难的一件事,只能勉强笑着谢过李太医,将他送出了养心殿。
“派人去忘忧宫了吗?”陆鹤川方才一直未曾说话,直到众人退下后才单独问安公公。
他在昏睡之时,梦到的皆是阿烟曾经的音容笑貌,还有今日凉薄如冰的嘲讽目光,愈发觉得幽幽寒气侵蚀着骨髓。
故而刚醒来的时候,就立刻打发人去忘忧宫,只希望阿烟哪怕念在之前的一点情分,来见他一面。
“皇上,奴才尽力了。”安公公惭愧地跪下,磕头道:
“莹妃娘娘只说了两个字——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