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父,您可算是回来了!”小顺子声音中带着侥幸,道:
“奴才生怕皇上喊您,这不就知道您私自又去请了一回莹妃娘娘了?幸好听着动静,皇上应当是睡着了。”
“唉,别说了。”安公公颓废地长叹一声,小声道:“莹妃娘娘连门都不让奴才进,这不就是没门儿的意思?”
话音刚落,又是两道无奈的叹息。
陆鹤川将这些都听得真切,原本还带着期待而紧紧攥着的掌心骤然松了,无力地垂落在身侧。
明明早就知道是这样的答案,他还是忍不住地渴望着,一如在太液池搜寻簪子一般,执着相信渺茫的希望。
“师父你别说,奴才倒是觉得眼下的境况似曾相识。”小顺子的声音再次响起来,道:
“想当年玉妃娘娘小产的时候,不也是这样三番五次让人来请皇上?那时皇上是铁了心不再见她的,都是奴才打发了来人。”
“胡说!皇上九五之尊,这能一样吗?去去去,没事儿干就去殿外守着!”安公公听着这话不对劲,立刻训斥着将小顺子赶走了。
屋外又恢复了原本的寂静,可方才小顺子轻飘飘地一句闲话,却如同重锤般敲打在陆鹤川的心间。
是啊,他都数不清阿烟当时求见多少回了。
从炎炎烈日求到秋风萧瑟,从得知有孕求到小产卧病,只要她稍有好转,就会在养心殿的门前跪着求见。
可是他当时只看见了背叛,所以哪怕眼睁睁看着阿烟的泪水打湿地砖,都只会在窗纸后面默默看着,连一句劝慰都没有给她。
现在他不过求了两回就已经这般难受,阿烟当时又是怎样的绝望呢?
陆鹤川不敢再继续想下去,所有的回忆如同利刃般一刀一刀割在他的心上,仿佛只有将心头血流干了,才能饶恕他一样。
泪水模糊了双眸,陆鹤川捂着心口回到床榻上,内疚地任由清泪滑落脸颊。
他的痛不及阿烟的十分之一,又如何让她原谅呢?
终究是他错了。
*
第二天一早,当朝阳刚刚照进忘忧宫的时候,苏南嫣就悠然睁开双眸,浓密的羽睫颤了颤,舒畅地唤来净月梳妆。
虽然昨夜被安公公打扰了几回,可睡得还算是不错,一夜无梦,难得的安眠。
至于安公公说的陆鹤川受寒病倒之事,她并未放在心上,转眼间就忘了。
陆鹤川自幼习武,亦是见过杀伐之人,怎么会说病就病呢?说不准是故意哄她见面的手段罢了。
再说了,他可是皇上,病了自然有太医殚精竭力,与她有什么关系?
“娘娘今日气色真好,依奴婢看呀,都不需要上脂粉了!”净月盯着铜镜中白里透红的脸庞啧啧称赞道。
“你就贯会哄我开心吧,小嘴和抹了蜜似的。”苏南嫣捏了捏净月的鼻尖,开怀地笑出了声,从匣子里挑了一只桃粉玛瑙步摇,配上一身浅粉宫装,精心打扮一番就出了门。
自从那日从太液池回来后,她总是担心再和陆鹤川相见,刻意在忘忧宫闷了好些时候。
现在既然陆鹤川病了,想必就不会再出来晃荡,方可以散散心了。
刚出了寝殿,就看见门口多了一排侍卫,个个穿着禁卫特有的服饰,训练有素地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放肆!你们是何时来的?怎的不通报一声?”净月见苏南嫣脸色沉了下去,率先冲在前头训斥着这帮禁卫,气势汹汹道:
“忘忧宫绝非尔等可以乱入之地!”
“娘娘息怒,卑职是皇上派来保护娘娘的。”为首的禁卫恭敬地行了礼,半跪着道:
“皇上说近日诸多人不安分,恐危及娘娘的安危,所以才让卑职和兄弟们跟着,也好让皇上放心。”
“你们皇上不是病了么?怎么还有闲工夫管本宫的琐事?”苏南嫣的好心情被打搅了,不悦地蹙着眉头,毫不客气道:
“若是君命难违,就全部站到宫外去,不许踏入半步!”
说罢,苏南嫣以为应当无事了,理了理鬓角的碎发就要离开,却听得一阵整齐的脚步声紧紧跟随,一步都没有落下。
“你们......”净月转过头气愤地指着禁卫,指尖都气得发抖,喝道:
“这究竟是保护娘娘,还是在监视娘娘?皇上当真是这般用意吗?”
“姑娘息怒,卑职向来只按照皇上的旨意行事。”首领冷着一张脸,面无表情道:
“皇上说要在除了寝殿外的地方,时时刻刻守护好娘娘,卑职就一定会照做,望娘娘见谅。”
时时刻刻,那便是一刻也摆脱不了。
苏南嫣原本的耐心彻底被这句话一扫而空,但又不能和这帮习武之人硬来,只能掐着掌心,死死咬着牙关挤出一丝笑,道:
“好,很好。”
她憋闷地一甩衣袖,始终未曾转身,踱步走回了寝殿道:
“既然皇上这样担心本宫,那你们照做就是了。”
“娘娘......”净月忙不迭地更上去,紧紧关上了门才小声道:
“这可怎么办呀?虽然奴婢不知道皇上的用意,可是总不能一直这样呀......”
“当然不会一直这样。”苏南嫣顺了顺心口,气定神闲地呷了一口茶,挑眉道:
“既然皇上和本宫过不去,本宫也不必再顾念什么了。”
“娘娘想要如何?”净月道。
“御花园的那株玉兰树,早就过了花期,夏日里只有绿叶,单调得很呢。”苏南嫣冷冷地笑了一声,道:
“还不如砍了,送给小厨房做柴火。”
净月听了一愣,“扑通”一声就跪下了,拽着苏南嫣恩典裙摆道:
“娘娘使不得呀,那可是皇上当年亲手为娘娘种下的,曾经还......”
“那又如何?”苏南嫣不轻不重地将茶盏搁置在桌面上,清脆的响声让净月心都跟着一颤。
“他种下的,本宫亲手砍掉,难道不应该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