郎惹金枝——涔以
时间:2022-06-26 07:19:57

  阿照抬起手腕动了动,点点头:“有劳太医了。”
  夏诗忙递了捧金叶子过去,林太医连忙推拒,今夜宫中发生的事无人不知,加上公主无故被人下了软骨散,若两者联系到一起,难免让人想起宫中的那些龌龊之事。
  他是太后的人,出了太后宫中,嘴巴自是严实的。
  阿照明白,吩咐宫女送太医出去,又吩咐夏诗:“姨母见我迟迟未归,肯定要担心的,你遣人去跟姨母报个平安,别的不用多说,就说我宿在太后宫中便是。”
  等忙完这些,她已经困顿得不行,也没功夫再琢磨今夜发生的事,脑袋一沾上柔软的被衾,便沉沉地睡了过去。
  翌日天明,阿照睡饱觉,卷着软被看向窗外,外头晨光微曦,天朗气清。
  一旁的夏诗道:“主子不多睡上一会。”
  她摆了摆首,“不睡了,你端水来,洗漱完,我去给太后娘娘请安。”
  到底是住在太后宫中,晨昏定省的规矩总不好荒废。
  等她收拾完了,便去了主殿给太后请安,老人家素来起得早,见小姑娘袅袅娜娜地进屋请安,心中不禁道,这个年岁的姑娘,光是站在那,都是赏心悦目。
  太后银盘似的面庞带了笑:“快过来,你年纪轻,怎的不多睡一会。”
  太后坐在罗汉床上,中间摆了个棋盘,阿照笑道:“太后娘娘是在下棋吗?”
  太后面色柔和,盯着棋盘道:“许久不下,说起来这棋盘还是我从娘家带进宫,若我没记错,公主的棋是先裕皇太后亲自教,想来棋艺精湛,过来陪哀家下一局。”
  阿照颔首,乖乖地坐到太后身边,一局下完,
  阿照落下最后一子,“我输了。”
  太后摆首道:“是公主在让着哀家。”她说着,看着棋盘,眸中不禁有些濡湿,阿照心间微慌,忙递过手中的帕子。
  “哀家真的老了,这往事半点也想不得。”
  阿照愣了愣,想起当年母后仙逝,父皇为了牵制朝中,封了尚书嫡长女为继后,听闻太后那时,已经和人议亲,却不得不进宫为后,大抵是有些遗憾在心中。
  她们这些人,生于贵族,长于皇室,既享尽荣华,哪能不为家族所用。
  她正不知该作何宽慰,一位身着墨青色云锦衣袍的小郎君跨步进屋。
  他拱手行礼,低垂目光:“请皇祖母安、姑姑安。”
  一年未见,小郎君生得愈发俊俏,阿照笑道: “彻儿长高了。”
  苏彻见眼前人一袭湖蓝色并蒂纹的衣裙,眉眼弯弯的人,不自觉也提了提嘴角:“姑姑身子好些了?”
  他总觉得姑姑这称呼实在将人叫老了,她也不过只大了他几岁。
  阿照点了点头,三人又说了些别的闲话,时辰一到,苏彻便起身去了上书房。
  服侍皇长子的几位嬷嬷进殿,同太后禀告皇长子近来的衣食住行。
  阿照越听越觉得不对,问道:“皇长子如今住在您宫中吗?”
  太后面带不虞道:“前些日子,皇长子身边的嬷嬷贪嘴吃了碗粥羹,当场暴毙,哀家命人上下彻查,查不出半点端倪也就算了,有个宫女无意间说漏嘴,道出那碗羹原是皇长子要吃的,隔日竟上吊自尽了。”
  阿照闻言,身上不禁打了个寒颤。
  太后摇了摇头,叹了一气:“宫中手脚不干净的人多了去,防都防不住,皇长子自幼没了生母,他父皇又不喜欢他,先帝在时,得先帝庇佑,可现下碍着了旁人的眼,没个安生日子,哀家于心不忍,便把他接到了宫中养着。”
  阿照默然沉思,耳廓边再次响起父皇临终前的嘱托。
  ……
  公主府,苏羡腿伤好得差不多了,闷在府中一段时日,愈发觉得无趣。
  她素来便不是能呆住的人,一大早,便让下人套马,竹秋劝了几句也不管用。
  街上热闹,竹秋手上举着糖人,身后的小厮怀中抱着一堆物件。
  竹秋见自家主子面上带笑,环顾着四周的商肆,问道:“主子还想买些什么?”
  话刚问完,苏羡转眼进了一间玉饰铺子,竹秋小跑着跟上前:“主子是要买玉饰吗?”
  苏羡面上有几分不自然,咳嗽了两声道:“买来送人。”
  说起来,那随祯多次帮她,自己光嘴上道谢总不大诚恳,又想起那日他为了扶她,身上的玉牌坠地,碎成了两半,至今还摆在的她的公主府里。
  她记得自己说过,要赔他一块新的。
  苏羡进了铺面,掌柜见她眼前的小娘子衣着不凡,连着一番殷切的推荐,苏羡皱了皱鼻子,看上去似幼多大不满意。
  苏羡问:“可有蛟龙赤螭的图案?”
  掌柜闻言,眸中不禁露出了几分打量之色。
  自小在宫中长大的苏羡,察言观色的本领也不差,她疑惑:“可是这图案有不妥之处?”
  掌柜思量后道:“倒……也没有不妥,只是我先前在中都行商过,时常遇见绥国人,绥国人对螭龙纹存敬畏之心。”
  中都是魏国与绥国的交界国,近年两国虽无交好,却也没有无故挑起纷争的一方,因而两方对峙,一直相安无事。
  苏羡眸中闪过不解:“那又如何?”
  掌柜解释道:“姑娘有所不知,这螭龙纹在绥国只许皇室使用,若用在玉饰上,更得是身份尊贵之人,民间万不敢使,因这层缘故,我这店中才未制螭龙图纹。”
  两国明面上虽无互通商务,可魏国商人私下也做绥国人的生意,故而商肆大多有意避开这些忌讳。
  苏羡被这话震得愣住,犹如当头一棒,难不成他是绥国皇室的人。
  怪不得她底下的探子,将他翻了底朝天,也查不出他的半点来历。
  她手心冒汗:“竹秋,随我去趟西门。”
  随祯搬离公主府后,便在京中西门处置办了一处宅院。
  她没走前门,绕道从小门入进,门口守着的小厮见了她,正想进屋禀告。
  苏羡使了个眼色,身后杜玄一掌将人拍晕,她敛目,吩咐众人在院外守着,自己悄悄进了府。
  府里头,唐顺手里提着一盒糕点进屋,“爷,您让买的凉糕买回来了。”
  随祯正翻动着手中的密函,漫不经心地“嗯”了一声:“等下陪我去趟公主府。”
  唐顺咂了下嘴:“长公主的腿伤也好得差不多了,爷还整日往公主府里跑做什么?”
  随祯心神微动,一双黑眸深不见底,唇角却不动声色轻扬了扬:“我自有我的用意。”
  随祯素来喜怒不形于色,可旁人瞧不出,唐顺自幼便跟在他身边,多少也能察觉一些。
  他心下暗暗腹诽,用意别不是放在人家小娘子身上吧,爷喜欢谁不好,偏要喜欢位别国公主,这要是想心想事成,恐得费不少波折。
  他想想就觉得头疼,抬眼又见随祯手中攥着封信,不由道:“我们来魏国也有一段时日了,国不可一日无君,定是宫中催陛下回去的吧。”
  苏羡穿过曲廊,走向这处,刚到门口,便听见唐顺这话。
  什么叫国不可一日无君。
  她四肢百骸僵滞,愣在原地。
  正逢一婢女端着攒盒走向这处,远远见着一抹倩影,正愣愣地站在门边,她惶恐出声:“公主殿下。”
  屋内的人背脊一僵,随祯循声望了出去,便见苏羡怒气汹汹,靛蓝色的月华裙飞扬,转身便要走。
  男人眸色一紧,上前将人拦住,“公主何时来的?”
  苏羡抬眼看他,两人眼神交织之际,随祯心头一颤,她定然是听见了。
  唐顺见状擦了擦汗,悄无声息地拉着婢女下去。
  随祯面色平静,可掌心显然是带了汗的:“公主别急,先听我说。”
  苏羡虽气他骗自己,却也着实好奇,绥国皇室的人,为何要跑到大魏来,他想图谋什么,亦或是想刺探些什么。
  随祯趁她思绪纷飞,攥住她的皓腕,一把将人带进了屋内。
  苏羡垂眼,见搭在自己袖侧上的手,用力甩了甩,男人却愈发用力,锢得她不得动弹。
  她气极,瞪了他一眼:“随祯,你究竟是何人。”
  随祯生生挨了她这一眼,无奈道:“你听见了是不是?”
  她那么聪明,听了方才那话,定是能猜出来了。
  他也不打算再瞒下去,既她想知道,那便让她知道好了。
  随祯轻道:“正如公主所想。”
  听他亲口承认,苏羡仍是呆滞了一瞬,她嗤笑道:“不知绥皇远道至大魏,有意接近大魏皇室,意欲何为?”
  她的话既带着讽,又带着划清界限的疏离。
  随祯浑身一僵,知道自己如今在她眼中便是意图伤害她母国的贼人了。
  他顿了顿,低道:“公主误会了,我此番前来大魏,并非是想挑起什么,魏绥两国近年各自相安,我若真想做什么,何须绕圈子,舍近求远。”
  这话倒是不假,大魏已非国力鼎盛时期,内忧外患,若绥国想趁虚而入,大可同喀族一般施压入境。
  苏羡绵密的长睫轻轻颤动,整个人倏地冷静下来,可是一想到男人的身份,仍如雾里看花。
  知她心中疑惑,随祯再三斟酌,只得开口:“我是来寻人的,此事太过复杂,事关我大绥皇室血脉,我并非有意隐瞒。”
  这话却是在苏羡的意料之外,既是他绥国密事,随祯确实没必要说与她这位别国公主听,何况她也没兴趣,可她必须知道一件事。
  “你……可会伤害我大魏。”苏羡容色冷冷,似要他作保证才会安心。
  随祯握住她的手腕,眸中清明,沉道:“不会。”
  苏羡得了他这句话,胸腔积攒的情绪一下松开。
  她缓了缓脸色,一字一句道:“既是如此,从今日起,本公主只当从未见过陛下,你寻人也好,办事也罢,只要不危及我大魏社稷,皆与本公主无关。”
  这话放在随祯耳朵里,无异于割袍断义,他的脸色一下子阴沉得吓人。
  苏羡挣开随祯的手,径直朝外去。
  随祯没给她出门的机会,他微一抬手,招来一阵风,“啪”的一声,原本敞开的屋门被重重阖上。
  苏羡美眸微撑,想来这人真是没少骗她,有这般浑厚的内力,难不成还会躲不过那日的剑么。
  她咬唇,默不作声,抬手便要去推门,随祯提步朝她走近。
  男人面色冷凝地将人逼至墙角,往日里的温和撕开:“我与公主说了这么多,公主还要装傻充愣到什么时候?”
  这话意味深长,直逼她面对,苏羡并不是藏于深闺,只识绣花抚琴的女子,何况她成过一次婚,如何会不明白他的言外之意。
  她眸子闪过慌色,一时间不知该说什么,“你这是何意——”
  随祯不给她开口的机会,高大颀长的身体将人笼罩住:“那日在城外林苑,殿下说过的话还作数么。”
  “什么——”她一脸混沌地看向他。
  随祯垂下眼,眸色深邃:“公主说,此生若是再嫁,郎君需得满足以下三点。”
  苏羡大脑骤然“轰”了一声,想起那日谢元亨突然出现在林苑,做小伏低,欲求她原谅,不过说了两句凉薄拒人的话,没想到竟被他听了墙角去。
站内搜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