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抱着她进了屋子,将人放在床榻上后,出门对竹秋道:“去煮些蜜水来。”
竹秋幽怨地瞟了男人一眼,又不好多说什么话,只好退下。
等蜜水送进屋内时,已接近下半夜,苏羡累极了,顾不上他,拥揽着衾被,连眼睛都睁不开。
半梦半醒间,随祯拿着汤勺,一勺勺地喂她喝下。
苏羡哑干的喉间,有了片刻的缓解,甜甜润润的,格外舒服。
一杯喂尽,明明闭着眼的人,突然张嘴讨要:“还要。”
随祯笑了笑,起身再倒了一杯。
做完这一切,他翻身躺在榻上的外侧,半揽着她的腰身,掌心攀住了苏羡五根纤纤玉指,十指紧扣,他道:“你别担心,我对你说的话一贯作数。”
陷于甜梦中的人没应答,羽睫轻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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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羡这一觉,直接睡到了次日晌午。
等她睁眼时,随祯已经不在屋内里,竹秋捧着一盆水进屋,“主子,起来洗漱吧。”
苏羡摁了摁额间:“怎么没叫醒我,他人呢?”
竹秋顿了顿,方道:“已经走了,临走时,说主子昨天累得很,叫主子多睡一会。”
她想起昨天的场面,不免脸上一烫,随祯是个守信诺的,他既碰了自己,昨夜又答应了她,定是会出兵援助,想到这,她连日惶惶的心,有了片刻的安定。
等收回了心神,她朝竹秋道:“早些回府吧,我一夜未归,宓儿和姨母会担忧的。”
竹秋应下,又道:“我让人备了膳,主子吃完再回府吧。”
许是心中预感有事发生,苏羡只简单地吃了几口羹粥,便匆忙上了回公主府的马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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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车摇晃,一下子到达公主府门前,苏羡刚提裙下了马车,便见身穿茶驼色马褂,手持拂尘的太监出了公主府。
她蹙眉道:“不知宫令因何事而来?”
那太监堆着笑脸,“云华公主安,宫中赐不少好东西给云阳公主,陛下已经允了喀族的请求,下旨命军队自返,过了冬日,云阳公主便要启程前往草原。”
苏羡面色遽然微变,“你说什么?”
话落,她黑沉着脸,迈步进府。
霁玉堂内,高柳音边泣,边大骂道:“这算什么样子,泱泱大国,竟要一国公主纡尊降贵地与人做妾,陛下昏聩成这般,当真无颜见祖。”
阿照面色平静地看着那明黄的圣旨,微阖了阖目。
苏羡进府后,急忙进了霁玉堂。
阿照见她一脸着急,“姨母,我有些话与阿姐说。”
高柳音见状,点了点头,退出屋去,阖上了门。
阿照问道:“阿姐一直瞒着我的,就是这个吗?”
苏羡自知理亏,点了点头。
阿照直到方才,才得知前线危难的消息,再具体的仍是一概不知,她不由得问:“陆靖他……他可还活着。”
苏羡面色紧绷,照实道:“下落不明,尚且不知。”
阿照抬起眸,放在裙摆的手攥着。
苏羡忙道:“宓儿,你莫要担心,不会有事的,绥国已经愿意出兵相助,有了绥军支援,芜山一战,胜算很大。”
阿照听到此话,心生疑惑,要知道绥国与大魏一贯没有交情。
她问:“绥国出兵?”
第五十六章 身世
阿照耳廓间隆隆而响, 她问:“绥国怎会出兵?”
苏羡面色有几分不自然,可为了叫阿照安心,她咳了两声, “此事说来有些复杂, 你可还记得随祯?”
阿照思了思,想起那位就是那位与他要铜钱的人,她点了点头,“与他有关?”
苏羡抿唇,轻道:“阿姐先前一直未与你说, 他便是绥皇。”
阿照原本垂着眼骤然抬起, 因惊诧而不由瞪大:“什么?绥国人来大魏做什么?”
堂堂一国之主,乔装跑来异国,这事任谁听了,都要疑惑再三,猜测此人别有用心。
苏羡眨了眨眸,虚道:“他起先与我说,是来寻人的……我知晓的也并不多, 总之眼下他已经答应我会出兵相助,若有援兵, 芜山此战大魏一定会得胜的。”
想来随祯此刻已恪守诺言, 回绥国调兵。
说着,她拍了拍阿照的手,面上轻快:“宓儿,待得胜的消息传回京, 皇上这圣旨就如同废了无异, 你也不必去和那劳什子的亲。”
阿照满头雾水, 直觉告诉她, 此事定没有那般简单,事关国家大事,绥人又不是傻子,怎会轻言借兵,她正欲开口问,屋外传来高柳音高昂的嗓音。
高柳音刚出去不久,便着急折返而回。
她面上又喜又急,声音雀跃:“殿下,胜了,大军胜了!”
屋内两人身子一振,还未反应过来,高柳音乐不可支地推门进来。
阿照有些讷住,那颗悬着的心一下子落地,急忙确认:“姨母说的可当真……”
高柳音一双眸蓄满笑意,缓缓道:“我阿兄今日入宫,得了消息特地命人来报,芜山一战大胜,陆靖提前在芜山四角部署了一小队人马,还在各处都埋了捕兽夹,只身诱敌深入,喀族的军队只顾追击,丝毫没预料到,中了埋伏,眼下全军覆没,落荒而逃,正半撤回南边。”
话音入耳,阿照面色松滞,想起一开始陆靖被围困的消息,不禁道:“好一招,置之死地而后生。”
苏羡骤然敛了下眸,急忙提裙出去,喊道:“杜玄,快……你立刻出城,去将人拦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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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眼间,天幕昏沉,暮色发凉,苏羡不时看向楹窗外,面露焦急。
阿照看在眼中,总觉得阿姐与那位随郎君之间定是有些什么。
须臾,杜玄蹬着急步进屋,苏羡纤睫轻抬,一颗心似要跳出嗓子眼:“怎么样,人可给我拦下了?”
杜玄掀袍半跪在地上,喉间吞了吞,回道:“主子,那位随郎君不听劝,执意要回大绥调兵。”
“什么?”苏羡诧然。
杜玄顿了顿,额上迭汗:“他只说,这是他欠公主的,他会助大魏一臂之力,清除喀族。”
苏羡整个人愣住,大脑一片空白,背脊跟着无力的靠在塌几上。
她冷静下来后,开始暗自懊恼,都怪自己太冲动了,怎就急得慌不择路……去做了那样的事!
危难关头,各取所需也就罢了,现下既无事,她本想将人拦回来,至少她不欠他什么,也大可心安理得些,可随祯这番言语诚然是要与她没完。
见苏羡心神慌侊,阿照摆了摆手,示意杜玄退下。
屋内一时静默沉寂,阿照开口道:“阿姐,你莫要再骗我了,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苏羡被这句话唤回了心神,她抬眸看了眼自家妹妹,自己昨日干的那荒唐事,显然不能说与她知,宓儿若是知道,不知得怎么忧心自责。
她抬手揉了揉眉心,一脸的疲惫:“宓儿,阿姐累得很,你能不能别问了,让阿姐先睡一觉。”
她的妹妹一贯心软,最经不得这般。
窗外微风清琅,打在苏羡身上,吹起她鬓边散乱的几缕发,阿照这才发现,短短几日,苏羡整个人都清瘦了几分。
竹秋见势,搭腔道:“是呀,主子累了好几日,四下奔走,都未曾好好睡一觉。”
阿照听到这,再想多问些什么,也开不了口了。
她喟了一声,吩咐道:“竹秋,去点些安神的香来,阿姐先好好休息,旁的我们往后再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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毗邻芜山的城池处,白布裹尸,四下疮痍,未几,一轮骄阳冉起,周遭响起士兵整齐划一的操练声。
魏军驻扎营帐内,陆靖身着战甲,正垂眸看着手上的兵书。
一位士兵脚步匆急,奔向营帐内,“将军,挂着绥国旌旗的一队人马,朝我们这处赶来了!”
“什么?”男人蹙眉,迈步朝外而去。
他喝声:“来者何人!”
战马踏踏声响彻云霄,绥国首将横跨马上,高声道:“绥军,前来支援!”
众士兵闻言面露欣喜,此战艰难凶险,虽已胜了一大半,可后头谁也不知道还会不会有更大的危机,眼下来了援助,将喀族驱逐出境,便是易如反掌。
陆靖微不可查地挑了挑眉头,他可未并收到任何有关绥军支援的消息。
见他迟迟不肯下令让绥军过关,随祯命人递了一块腰牌。
一旁的副将凑近脑袋看一眼,“这是公主府的令牌,莫不是绥军是公主请来的?”
陆靖眼底深不见底,沉默片刻后,下令通行。
随祯翻身下马,被众将士围着走上前去,陆靖抱拳作揖,“不知将军如何称呼?”
随祯回了礼,自报姓名:“随祯,我带了五万精兵,任凭陆将军调遣。”
他来之前,查过陆靖,这般年轻的武状元,谋略自不会差,加之芜山一战,他实在赢得漂亮,让随祯也不由得敬佩。
陆靖抬眸,瞭望起他身后的大军,眸色渐沉。
三日后,大军一路追击喀族军队,陆靖带着一小队骑兵南下,翻山越岭,直击敌军后方,一路斩杀近三万敌军。
喀族接连败退不说,退回境内后,反倒被追着跑,喀族可汗也因仓促起兵,被族人唾骂,甚至引发内部动荡,再后来,一度遣派使臣求和。
经过激战,四下硝烟散尽,陆靖正执剑在各个关口巡视,随祯从营帐中出来,朝他微一颔首。
陆靖向他走近,轻道:“随将军这一战辛苦了,喀族议和的文书已上报朝廷,想来过几日我们便能班师回朝了。”
随祯笑了笑,“陆将军客气了,若非陆将军用兵果敢,此战恐也没有这么顺利。”
这短短几日,他见识到了这位年轻将军的文武勇谋,心中越发泛起惜才之情。
两人正说着话,一阵风卷起陆靖的衣袂,衣袍上的隐约有血渍透出,随祯皱了皱眉:“将军肩上的伤裂开了,我去唤军医来……”
陆靖进了随祯营帐内,剥落衣袍后,只剩肩膀处一圈沾血白布,军医取出一段细布替他包扎。
随祯无意间抬眸,看见他腰腹上的赤红月牙胎记,神色立变,他急问:“将军这腰上的印痕是何来的?”
陆靖垂眸瞥了一眼,不在意道:“自小便有的。”
随祯倏忽一愣,又问:“若我没记错,将军是胜京人。”
军医将他伤处包好,陆靖提起衣袍穿上,听见这话,低道:“可能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