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啊……她差点都忘了,高晚晚和商砚似乎有那么一段故事,商砚曾说,以后会告诉他,结果他们两人都坦白这么久了,商砚什么都告诉他了,只有高晚晚的事情,闭口不谈。
当然,她也没问就是了。
总不能告诉她,高晚晚肚子里的孩子是商砚的吧。
姜漓被自己这个荒唐的想法,逗笑了。
红日西沉,晚霞灼烧着半边天空,如火的带子穿进整个森林,待出来时,又成了一支绵密的细针,细软的风一阵一阵地吹在人的脸上,带着初夏独有的热意,马蹄声伴着燕雀的鸣叫穿过暮霭,在天空回绕。
姜漓终是没忍住好奇,在黄昏时分赶来了城郊。
不远处的一个凉亭里,柳盈盈正坐在那儿,似是笃定她会来似的,桌上还摆着一壶清茶,两个茶杯。
“我就知道你会来的。”
“只是有些好奇罢了。”
姜漓坐下,看了看柳盈盈,又看了看眼前的清茶,心思微转,并没有饮下。
“快说吧,应该不用花我太多时间吧。”姜漓说。
柳盈盈目光停在不远处姜漓的马车上,孤零零地,除了车夫,连个人影都没有。
“怎么?就你一个人来么?”
“不然呢?我可不想让所有人都知道王爷和高贵妃的风流韵事。”
柳盈盈笑笑,“你的担忧是对的。”
她也坐了下来,斟酌许久才缓缓开口。
“知道王爷当初为何要帮皇上稳江山么?”
还能是为什么,为了她呗……姜漓心想。
“为什么?”她笑问。
“因为,太子是王爷的孩子。”
姜漓深深地看了柳盈盈一眼,嘴角笑容逐渐扩大,最后终于控制不住笑出了声。
“唉……我还以为能听到些什么呢,柳盈盈,你还真是会浪费我时间。”
姜漓摇摇头,开始后悔自己在这件事上浪费的时间了。
见姜漓要走,柳盈盈也不急,继续说着:“你若是不信,大可以回去问一下衍宸王府的下人,高晚晚是从衍宸王府里走出去的,她曾经是……王爷的贴身婢女。”
王爷贴身婢女……
姜漓别的没听到,唯有“贴身”二字,听得真真切切。
脚步不知怎地,犹如被灌了铅似的,一动也不能动。
“王爷……总不至于让自己的孩子叫商缙父亲……”姜漓答,双拳却陡然握紧。
“那是因为王爷之前根本就不知道那是他的孩子!”柳盈盈骤然提高了音量,“因为高贵妃想和王爷坦白之时,皇上在某一晚喝醉酒时……强迫了她。”
姜漓敛眸,指甲却已经嵌进了掌心的血肉中。
“王爷知道了这件事,以为高贵妃肚里的孩子是皇上的,所以给了她两个选择,一个是继续留在王府,独自一人养大自己的孩子,但是绝对不能告诉孩子,他的父亲是谁。二是……嫁给商缙。”
“高贵妃那时候根本没脸面对王爷,更不可能说出自己已经怀有身孕的事情,没有一个女人不希望自己的孩子没有父亲,所以……”
“所以……她选择嫁给了商缙。”
这也就是为什么,她进府时,会发现高晚晚已经带着一个两岁大的孩子。
是商砚的……商砚的……
“呵。”姜漓冷笑出声,“这些事是高贵妃告诉你的么?”
柳盈盈点头又摇头。
“是我无意中听到的,被发现后,高贵妃怕我说出去,所以才将事实真相告诉了我。”
“那你现在告诉我又是为了什么?”姜漓眼眶微微泛红,声音却冷漠得紧,“你想让我离开王爷?”
“是。”柳盈盈这次倒是坦白的痛快,“像芸姜姑娘这般不乏追求者的女子,应当有更好的选择。”
“那你就……想错了。”姜漓转过身,看着柳盈盈,璨然一笑,“原来表姑娘为了让我离开王爷,特意编了这么个故事,有心了。”
“信不信随你,话止于此。”
高晚晚擦着姜漓的肩头走过,想了想,又道:“不然,你以为我为什么会这么痛快地放弃王爷呢?你以为,就凭你么?”
留下这么一句,柳盈盈便头也不回地走了。
而姜漓的掌心,正慢慢沁出细密的血丝。
……
夕阳彻底没入西边的山头,灰白色的天空隐隐有几颗星辰闪烁,冷风吹过,吹开了遮掩的云层,露出了那高悬于天边的残月……
嘶鸣的马声和山谷呼啸的风声不绝于耳,姜漓浑浑噩噩回到王府第一件事便是将王管家抓到了承欢苑问话。
从他口里得知,高晚晚曾经的确是商砚的贴身侍婢,她对王爷的心意,府里上下,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而高晚晚,也的确如柳盈盈所说,被商缙给……
挥手让王管家下去,姜漓又唤了几个在王府里做了好几年的下人,得到的答案都与柳盈盈说的一致。
她没有骗她……
姜漓的心好似被人一点点掰开,然后放在石磨上,被人来回地碾压,一下……又一下……
全身上下如扎满了银针一般,钻心刺骨的疼,寒意在四肢百骸间不断游走,一幕幕场景在他脑中回放着。
大牢里,商砚说心悦她已久……她相信。
承欢苑中,商砚说是这是他第一次为人梳发……她也相信。
而她现在也依然相信,商砚和她在一起后并没有做出任何对不起自己的事情。
高晚晚已经是过去,她才是他的现在。
就像……商缙曾经是她的过去一样。
可是……
他和她有一个孩子,这是无法抹灭且客观存在的事实,这会是她和他永远也无法跨越过去的一道鸿沟。
她接受不了,也无法接受。
而且……为什么……为什么要在知道高晚晚的孩子是他的之后,还要来招惹她呢?
招惹了她,又为什么不主动告诉她呢?
他对她,究竟存着几分真心?
还是……只是单纯地为了报复,所作所为,皆是谎言……
“王爷回来了么?”姜漓问向一旁的小环,声音竟有些嘶哑。
小环摇摇头,有些担忧地看着姜漓,“姑娘,你脸色很不好,要不要去寻个大夫来?”
姜漓摇了摇头,拳头紧紧握起,她会给他,最后一个机会的。
“王爷回来以后,叫他来找我。”
“是……”
小环皱着眉,她总觉得,今天的姑娘,怪怪的……
商砚回来时,不用小环通禀,便第一时间来了承欢苑,托着手中的烤鸭,商砚故意将其藏在了身后。
知道姜漓搀这家的烤鸭,这些天见她食欲不济,回来时便特意绕了远路去买了她最喜爱的吃食,他已经开始期待姜漓见到这些后,脸上露出的惊喜神情了。
他喜欢看着她笑。
然而,甫一踏进承欢苑,院内沉闷地气氛便让他浓眉微微蹙起。
守在院外的玉琚和玉璜见着商砚,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夫人出事了?”
玉琚摇了摇头,商砚又问玉璜:“夫人今日去了哪里?”
“今日柳家小姐来过,然后又走了,黄昏时分,夫人自己一个人又出去了,回来时就……”
商砚将手中东西扔到玉璜手上,三步并做两步进了院子想看看姜漓到底怎么了,刚进院子,又碰上了小环,小环见着商砚,忙道,“王爷,姑娘知道你和高贵妃之间的事情了,所以心情有些不好,你好好劝劝姑娘……”
他和高晚晚么?
商砚眉头拧得极深,犹豫再三,还是将推门而进的动作变成了叩门,直到听到房内姜漓答了一句“进来”,才小心地迈着步子朝姜漓走去。
她背对着她,面前摆着一面镜子,镜子里的姜漓脸色并不是很好,见着他进来,这才转身看他,指着他坐到一旁的塌上。
从窗户缝隙透出的冷风将烛火吹的忽明忽暗,两人的影子在地上纠缠着,可姜漓看他的眼神,却冷得让他有些心寒。
“阿漓是在恼怒我与高贵妃之间的事情么?”
“你承认了?”姜漓眉头悄然蹙紧,十指再度紧紧握起。
她希望,商砚现在是摇头,但很可惜,商砚一脸坦然地朝她点了点头。
“之前一直没告诉阿漓,是因为这并没有什么好说的。”
“并没有什么好说的?”姜漓嗤笑,和别的女人有一个孩子,现在还跟她说,并没有什么好说的?
“她不过只是衍宸王府的一个下人而已。”
而已?
姜漓心中冷笑一声,红唇微启,手指着大门,咬着牙挤出一个字:“滚。”
语气带着愤恨和一丝嫌恶。
直到她抬手,商砚才发现她的掌心有着一抹红色学生,眉头紧紧锁成一个川字,上前欲掰开她的手看看是怎么回事。
“别碰我。”姜漓躲掉了他的触碰,眼神冷得像冰,“我嫌脏。”
商砚不可置信地看着姜漓,对方冷漠的眼神,冰冷的话语,犹如一根刺一般,扎在他的心口之上。
他深呼吸了一口气。
“阿漓你是不是误会了些什么?高晚晚的确曾经倾心于我,但我……”
“妾身并不想知道王爷的这些风流韵事。”
“风流韵事?”商砚声音沉了下去,“阿漓,你不信我。”
“一个女子倾心于王爷,王爷却还将他留在身边作了贴身侍女,王爷该让妾身如何相信呢?”
“王爷,你若是想让我相信,便不该等我知道所有的时候,你再来与我坦白。”
商砚眼里闪过一抹受伤,然而姜漓的语气依旧冷漠,还带着一丝自嘲。
“妾身现在怀疑,王爷你娶我,是不是因为要报复皇上?因为他将高晚晚从你身边夺走了……”
如果商砚也承认了这句话,那么她会毫不犹豫地将自己在他身上付出的感情全部收回,她不会离开他,她会成为他的合作对象,他的伙伴,她和他会一起将商缙从皇位上拉下去。
就和她刚刚入府时一样,她只是芸姜,是衍宸王府的小妾,一切不会有任何改变。
只是,不知为何,在她问出这话时,心脏却如被利刃穿过一般的疼。
商砚站起了身,面对着姜漓如刀子一般过刻薄的话语,黑眸中渐渐浮上一抹失望神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