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安筠这才正色道:“开染房需要人手,干活的人好说,在人牙子那里签几个活契的壮丁,有钟师傅领着,就能染出来布,就是管理他们的人不好找。当时也是赶巧,雇人回去的路上,遇到了位落魄的读书人,当时我只是想着让他帮着管账,你也知道,那些大字不识几个的壮汉,其实对读书人都有些敬畏。”
大林深有同感的点头,同样身为壮汉,虽然也认识几个字,但对于读书人,他内心都存了点敬畏,更何况那些真正的目不识丁的人呢!
沈安筠接着说:“我和父亲见他言谈不凡,当时想着让那位先生在染房做个掌事,管着染房的那些人,我再经常过去,基本上出不了什么大问题。谁知那位先生不止言谈不凡,能力更是不凡,他不止把染房打理的井井有条,还把钟师傅的方子给谈了下来,货源和销量更是一点不用我操心,染房里雇佣的人手,也已经从七八个人,增长到现在的三十多人!”
大林:“你担心他把染房据为己有!”
沈安筠失笑:“大林哥,依他的能力,如果有那个想法,只需要打一个时间差,开染房的成本就有了,哪里还用得着霸占我的染房。”
大林不明白了:“那你让我过去干什么,安筠,我可没那位先生的本事!”
沈安筠:“先生大才,听谈吐绝不是咱们这样普通出身,当初落魄,想来也是有些缘故。染房已经有了规模,再发展恐怕难找接手之人,我欲赠他宅院仆妇,让他安心读书,以期来年能金榜题名,以后若能为百姓办一两件实事,也不算辜负了他的才能!”
大林抓了抓头发,有些不太自信:“几十人的染房,我能管好么?”
沈安筠给他打气:“生意是范先生已经趟顺的,染房里干活的人和咱们签了契,染布的配方也在咱们手里,这次主要是带你过去看看,回去再从族里给你找几个帮手。”
大林听她这么说,心里才算有了底。
到了染房,大林见到了掌事范禹荣,将近四十岁的年纪,身上却有一种气质,大林不知道怎么形容,只知道这种气质,普通的读书人身上可没有。
进了议事厅,沈安筠也不绕弯子,直接问范禹荣:“先生可曾想过继续读书科举?”
范禹荣一愣,他出生官宦人家,祖父曾任知府,少年时期所做之事,全都是为了科举而努力,可惜不等他展翅翱翔,祖父就驾鹤西去,然后就是家族内斗碾压……
父母相继去世,就连妻儿也都意外去世,虽然当初压着他的人也没出头,可他早已失了少年意气,这世上已没了可以让他牵挂的人,无论走到哪里,他只是游走在世间的一个孤客,无人催促,无人期盼。
平静了那么些年,今日被沈安筠突然这么一问,少年时期的种种,又重新跃入心田。
好大一会,他才道:“我就算重拾圣贤,参加科举,又是为了什么呢!”
沈安筠:“普通人,尽了自己最大的努力,不过是为的让日子更好过一些。我努力,是为了让家里过上了好日子,还能多少帮扶族里人。先生如果努力,就能让一个县,或是一个州府,更甚至于整个大齐的百姓,都能过上好日子!”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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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月薇不止秀丽端庄国色天姿,性子更是贤良淑慧温柔善良,在一众求娶名单中,父母为她定下能文能武未来可期的太子伴读,忠义候府二房的公子周成安。
婚期刚定下,江月薇就做了个梦,梦中的她成亲后,世子夫人孕期体弱,自己却因太过贤良,被迫接管候府中馈,为了外光内空的候府劳心劳力,不止身体被累垮,嫁妆也几乎全部搭了进去,最后更是早早离世。
夜半梦醒,江月薇抱着枕头沉思,是时候改变人设了!
定亲两年,成亲时的江月薇已经成了身体孱弱,见不得半点风浪的娇弱美人。
可惜人设毕竟是人设,成亲后的江月薇能瞒得住别人,在周成安面前却一再掉马。
当世子夫人如期怀孕,候府老太太以子孙为重的理由,要求江月薇主持中馈时,让她没想到的是,一向纯孝的周成安,竟然以媳妇身体不好为由,拒绝了祖母。
江月薇看向身旁一脸正派无私的周大人,内心感叹:在立人设这方面,我确实不如他许多啊!
周成安在上一世妻子去世后,一夜白头,直到失去了,他才知道自己早已爱她入髓。辅佐新帝稳住朝政,不到半年也撒手人寰。
在外风光无限的周大人,看向妻子时眼中有着无限柔情,上天眷顾让我重新来过,今生绝对要护住我的爱人,我的妻。
第19章 拜师
范禹荣有些动容,不是因为沈安筠说他能力大,他只是没想到,沈安筠虽是巾帼,心胸却半点不输须眉!
他心里突然感触很大,沈安筠身为女儿身,都会尽她自己最大的努力,不止要让自家生活富足,还能想到族中之人。
自己饱读圣贤书,却因为一时的不顺,而蹉跎了那么些年……
真是枉读圣贤,枉费祖父对自己的教诲!
沈安筠见他一直不说话,又问了一句:“先生意下如何?”
范禹荣突然有了个想法。
他看着沈安筠,摇头无声回答。
沈安筠疑惑道:“先生难道就这样甘心,把一身的才华埋没在这里?”
这次范禹荣还是摇头。
沈安筠真的奇怪了:“那到底是为什么?”
范禹荣这才道:“我与你非亲非故,你却要赠我宅院仆妇,助我从拾科举,我实在是受之有愧。”
沈安筠没想到竟然是因为这个:“其实那些东西应该算是先生应得的,您把我不到十人的小作坊,发展成了现在已经有了规模的大染房,真算起来,那些东西还少了呢!”
范禹荣却还是摇头:“为你管理染房,是咱们早就说好的价钱,你再送这些,我却是不能收的。”
沈安筠奇怪了,范先生平时也不是这刻板的性子啊,今天怎么就较起了真呢!
范禹荣:“除非……”
大林早已对他的一再推脱而感到厌烦,现在又听他竟然还要讲条件,火气终于忍不住了,站起来指着范禹荣就要开骂。
却被沈安筠给制止了:“大林哥,不得无礼!”
范禹荣没看大林,只对沈安筠说:“让我收下那些东西,除非我有能随意收下那些东西的身份。”
沈安筠:“?”
范禹荣:“你拜我为师,你的东西我自是可以随意取用。若以后我入仕,百年之后,留有青名,你受我余茵,若留的是骂名,也是你今日让我出仕,应得的因果。”
他眼神锐利,直击人心:“你可敢应承?”
沈安筠起身:“有何不敢。”
她相信自己的眼光,也愿意承担范禹荣因自己入仕后,所带来的好或是坏的结果。
人生短短几十年,自己因为身份,注定不能为生活在底层的普通人做些什么。
当初延通连年遭灾,沈安筠抓住机遇,让自家一举成为拥有几千亩地的大地主。
可是从内心里,她更愿意看到延通官府,在灾难来临时,能护住子民,灾区不会出现发卖祖业,更甚者鬻儿卖女的景象。
如果范先生能因为自己,而回归正途,为百姓做一些事,只要他不是被百姓骂,就算承担些官吏的骂名又有何妨。
如果他被百姓骂。
沈安筠想,师徒的名分,正好方便解决自己今日种下的恶果。
范禹荣见她毫不犹豫的应下了拜自己为师,这才有了笑模样,直接稳坐在那里,受了沈安筠的礼。
在外漂泊那么多年,今日因沈安筠一席话,重拾少年梦想。
但有些东西,却还是变了的。他不再为家族,也没了妻和子。
他以后只一心为百姓,若是最后能留下些什么,就让开导了自己的安筠得了吧。
大林:“这……这就成师徒了!”
沈安筠行了拜师礼,又为老师奉了茶,待他喝了,师徒名分彻底定下。
她进学时间短,也不知自己在读书上是否有天赋,不过她对于真的有才华的人,却也是真的心存敬重。
今日拜了范禹荣为师,不管是不是只要个名份,沈安筠心里也是高兴的。
于是就提议:“今日绝对算是大喜的日子了,染房里环境一般,不如咱们去县里青云斋用饭,不知老师意下如何?”
师徒名分已定,范禹荣也不再和沈安筠客气:“随你安排吧。”
……
蒲原县的青云斋,是文人比较钟爱的酒楼。
这里除了名字寓意比较好,最主要的,还是饭菜的味道好。
要了一间上等包间,待沈安筠敬过酒,大林才端起酒杯,对范禹荣道:“刚才冒犯先生,望先生莫怪,我在这里给您赔罪了。”说完就干了杯中酒。
范禹荣笑着说:“不碍事,我观你也并非鲁莽之人,之所以会那样,也是因为对安筠的维护,她能有你这样一心为她的兄长,我高兴还来不及,哪里有什么怪罪。”
喝了大林敬的酒,沈春生也敬了一杯,他只说了几句吉祥话,关于其他的一句没说。
沈安筠对他的表现暗自点头,虽然是族兄,其实带在身边做的是保镖的事,两人的关系又不像和大林的关系那样亲近,他这样其实正好。
沈安筠为老师斟酒布菜,她说话虽不像那些学子一样引经据典,却很是风趣幽默,让范禹荣多年孤寂淡漠的心,也慢慢的活泛了起来。
想着酒楼的名字,范禹荣心里想:拜师后的第一顿饭是在青云斋吃的,为师以后一定能带你直上青云,不敢说公候人家,嫁入官宦人家却是没问题的,自此以后子孙后代,脱离平民身份,迈入士的行列。
其实他心里还有淡淡的可惜,可惜沈安筠不是男子,她不能通过参加科举,来自己该换门厅,只能用婚姻的办法来实现。
想到这里,他突然发现,之前好像忽略了一件大事:“你这样随意的拜我为师,回去如何向父母交待?”
沈安筠眨巴了下眼睛:“老师大才,父亲是早就知道的,我能拜您为师,他们高兴还来不及,哪里会有需要交待一说!”
说完这些,她又笑着说:“我父母只会埋怨我拜师时,没有好生准备一下,到时候还要老师为我美言两句。”
范禹荣笑着应了,这才和大林说起了染房之事。
……
杜钰竹踏上青云斋的二楼,他身旁一书生,指着临窗的一张桌子,说:“今日只你我两人,去雅间太过没意思,不如咱们就在这里,不知杜兄意下如何?”
杜钰竹停下继续上楼的脚步:“只要能品尝到青云斋的新品,在哪里都无所谓。”
引着他们往三楼雅间去的店伙计,赶紧退下已经迈上三楼楼梯的脚,来到二楼临窗的桌前,重新把桌子擦拭了一遍,请两人入座。
那书生是青云斋的常客,不用店伙计报菜,他就直接点了店里的新品,然后又点了几个招牌菜。
店伙计去厨房报菜,杜钰竹看了眼窗外并无异常的行人,收回眼神,对书生道:“孙兄选的这里不错,临窗而坐,既不喧闹,还能品出不同的烟火气。”
孙成面朝楼梯处坐了,口中客气着,又为杜钰竹斟了茶,两人就如普通文人一样,谈论着文坛的新作,和出名的才子。
青云斋上菜速度很快,品了新菜,两人又对饮一杯。
孙成才低声对杜钰竹道:“公子,您要找的范禹荣就在楼上雅间,之前我已和他有过几面之缘,也算是认识了,待会他下来,就可以介绍您和他认识。”
孙成家里有些家业,为人做事很有一套,只是在读书上并无天份,二十多岁才堪堪考中秀才。
杜钰竹重活一世,不再像前世刚开始那样,只吸收有才之人。
其实为官和读书,有时候真的是两回事。
在一次文人聚会中,认识了孙成,考察了半年,顺利纳入麾下。
因为前世范禹荣曾在蒲原县生活过两年,就把结识范禹荣的任务交给了他。
孙成说完,杜钰竹底声应了。
前世范禹荣在明年横空出世,景帝虽昏聩,却爱他文采,经常会宣他陪驾。
杜钰竹知道晋王曾招揽过他,好在他并未投靠,众王夺嫡最后那两年,范禹荣请旨外放。
在地方任职,他手腕能力皆强,更主要的是,他有一颗爱民之心,是杜钰竹理想的内阁人选。
可惜他躲开了夺嫡的危险,也错过了从龙之功,因不属于皇上嫡系,升迁之路并不顺遂。
哪怕杜钰竹手握重权,每次提拔也会重重受阻,颇为艰难。
杜钰竹今生决定早早的认识范禹荣,哪怕他不打算效力于皇子,只要在他出仕之前就与自己相识,以后瑞王登基,范禹荣就是嫡系,升迁之路绝对无人再敢阻挡。
……
沈安筠曾陪着父亲和范禹荣喝过酒,知道他有多少酒量,在老师又一次的举起酒杯时,说:“今日虽高兴,老师也莫要贪杯。”
范禹荣听了,不但没有饮酒被阻挠的恼怒,心里反倒熨帖的很,他饮了杯中酒,才不情不愿的说了声:“好”。其实内心畅快的很。
范禹荣不清楚自己都多少年没这么畅快了,孤独了这么些年,一朝收了个弟子,这世间,也跟着多彩了起来。
当初他见沈胜洲身边跟的闺女,却比儿子还顶用,一时好奇才应下了染房的事,没想到最后成就了现在的师徒之缘。
孙成一直注意着楼梯,当看到范禹荣被一个壮年男子扶着下来,他就起身喊道:“范先生,这么巧!”
沈安筠跟在范禹荣后面,听到有人喊,寻着声音看过去,眼神却与转身看过来的杜钰竹相撞。
沈安筠:……
杜钰竹:我说这次是真的偶遇,你信么?
第20章 晾布场
沈安筠错开眼神,被他这么看着,哪怕真的不是偶遇,心里也生不起来气。
孙成叫住范禹荣,又对杜钰竹说:“杜兄,这位就是我向你提起过的,范禹荣范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