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意思?”
“没什么,你记住就是了。”塔拉攥了下她的手,翻身上马,马鞭一甩,黑马如离弦之箭飞了出去。
“公主,那卑职也走了。”戚笠两边看了下,告辞道。
“嗯,不儿罕山那边劳你多操心,公主府的下人你也留些意,别让人给欺负了。商队这边你要是抽不开身就派你觉得可靠的人负责,本宫在大康这边负责接收鞑靼的货物。”康宁嘱咐。
“是。”
目送鞑靼车马离开,康宁坐上马车回宫。这次她待在大康的时间长,一直住在栖霞宫不太方便,她就又搬进了公主所,跟还未及笄的四公主五公主六公主做伴。
喜脉没确定的时候康宁还好好的,从塔拉离开之后,康宁为他最后那句叮嘱还没忧愁两天,孕期的一系列反应就来了,嗜睡,贪辣,尤其爱重口味的。
“三公主,二公主来了。”
“让她进来。”康宁又嚼了一根重料卤出来的牛肉条,辛辣的气味在唇舌间回荡,她吸了吸气,辣得好过瘾。
“咳咳咳。”二公主刚进来就被辛辣味冲得直咳嗽,“三妹,你喜辣啊?看来这胎是个女儿。”
“是嘛?”康宁喝了口蜜水,问:“二姐你可要吃?”
“我吃不成,我喜酸。”二公主话里不乏得意。
“噢。”康宁瞥了她一眼,没搭理她,继续撕了条牛肉喂进嘴里。
“台吉更喜欢儿子吧?”
“你今天怎么进宫了?”康宁懒得接她的茬。
“我快生了,母妃在给我选奶娘,今天有空就过来看看。”二公主剔了剔护甲,看康宁还在吃,也没兴趣跟她兜圈子,直接说:“你可知道齐世子这趟回燕京是为了他的婚事?”
一听又是齐槿安,康宁忍不住咂嘴。
“在你们回燕京之前,他跟谢太傅的二小姐在相看,这桩婚事是父皇牵的线。”二公主挑眼看向康宁,一字一顿道:“但在你回燕京后,他拒绝了这桩婚事。”
“你不会想说这是我造成的?”康宁问。
“在你回来前,他跟谢二小姐相谈甚欢。”二公主没否认。
“哎,我就纳闷了。”康宁用湿帕子擦了擦手,靠在椅背上审视二公主,“你这态度倒让我摸不着头脑,说你爱慕齐槿安吧,他婚事不成你该高兴,该感谢我的,但你却在迁怒我。若是你对齐槿安无意,那他怎么样管你屁事?”
“你!你说话真粗鲁!”
“那也比不上你眼脏心毒,我招你惹你了?你三番四次地针对我,今日更是跑上门来找我不痛快。”康宁站起来走到她对面,俯视着问:“你在齐槿安那里求爱不成,却是恨上我了,是我指使他拒绝你的?”
二公主咬牙不说话。
“你小肚鸡肠的让人恶心。”康宁早就不痛快了,她指着上门找骂的女人,“你今天怨恨的若是齐槿安,我虽看不起你,好歹还能理解你。”
“恨我却还在维护他,你真是……”康宁忍了又忍,才没让贱字出口。
“怎么不说话,没想过我会骂你?你也知道你理亏哦。”康宁看她气得呼吸粗重,瞥了眼她的大肚子,稍稍收敛了一点,坐回去好笑道:“也是好笑,我才回来的时候听说你有孕了,还想着你是放下齐槿安了,毕竟以你的身份地位,若是不愿意,没有哪个男人能近你的身。谁能想到呢,你嘴上挂着个齐槿安,但也不耽误享乐,倒也没有我想的那么情深。”
“你真恶毒,真该让齐槿安来听听,他心心念念的女人完全没有温婉可人的样子。”二公主气红了眼睛。
“噢,你是在为他抱不平,心疼他的痴情?”康宁有点明白了,乐蕙爱慕的不是齐槿安这个人,而是他痴情的样子。
“难怪他跟谢二小姐相看的时候你毫无动作,觉得他因我反悔了你又开始气愤。”康宁啧啧称奇。
第59章 吾儿大智慧
二公主嘴唇动了动, 没发出声来,她的心思骤然没戳破,这让她面上难堪, 又有种自欺欺人的惶然。
“你生出这种心思,竟然还能装出一副我背叛了齐槿安的愤怒来指责我。”康宁前倾上半身,目光灼灼地盯着她,质问道:“不知道你是怎么看待你自己的,觉得龌蹉吗?”
“住嘴!”二公主呼吸急促, 她从没想过龌蹉两个字会落在她身上,“我没有。”她摇头辩解。
康宁没言语, 她也想不到她二姐会有这种心思,不妄说声自私自利。虽然有些可笑,但康宁心下竟生出一点庆幸,庆幸二公主手中没权,否则齐槿安很可能在这样那样的巧合中一直不婚,直至二公主对他的兴趣消失。
“你真偏执,偏执又愚钝。”竟因为这种心思嫉恨了她这么些年, 又回想二公主从小便是一副善解人意的好姐姐,康宁不由打个冷颤, 挺吓人的, 谁知道她皮下竟藏了这副心肠。
“够了。”接连被骂, 二公主又羞又恼,习惯性抬手想扇康宁一巴掌,又在接触到她冷漠的视线时, 反应过来这不是她能打的人。
“我再怎么样也比不上你冷心冷肺, 自私自利。”二公主抚着肚子, 一副看笑话的神色:“齐槿安就是个瞎子, 所以才会对你这种唯利是图的人念念不忘,不过他即然如此情深,就该一直保持下去,见异思迁可就让我看不过去了。”
“那你该去找他,你找我是为哪般?还是他如你所愿对我情深你又心里不舒服了?”康宁问。
二公主沉默了一瞬,像是没听到质问,继续自言自语:“你这么自私的人竟然还能让两个男人心里装的都是你,当初你追在齐槿安身后送这送那,谁不知道你是啥心思。”二公主眼中出现厉色,可能是太过瘦削的原因,说话时五官略显扭曲,“他被你打动了,你却扭身移情别恋了,他竟是输给了一个没见过几面的鞑子,活该眼瞎。”
“你当是在看戏呢?”康宁打断她的话,没有再探究她的兴趣。
“你走吧,以后别来了,我懒得同你说话。”康宁赶客。
二公主显然不想走,她话还没说完呢,但见康宁要喊人了,她不想把事闹大。康宁若是不愿意为她保密,这事终究是她脸上不好看。
“你当谁愿意来找你。”她撂下这句话,扶着腰快步往出走。
“竟是魔障了。”康宁望着门外的日光,讷讷无言。
晚间下了一场雨,浇灭了连日的暑热,康宁吩咐人把冰鉴抬出卧房,在雨声里安稳睡了一觉。本想着夏日的雨下不长久,哪想这次竟然连下了半个月的阴雨,康宁担心路滑摔跤,在她的公主所里陪两个小公主打了半个月的双陆。
“天放晴了?”这日早上,康宁睁眼见窗外日光大盛,她唤宫女伺候洗漱,“派人去看熹妃娘娘有没有空闲,待会本宫陪她去逛御花园。”
“草原上花多吧?”熹妃接过宫女剪来的粉牡丹,选了枝含苞的簪在康宁发髻上。
“多是野花,花朵不大,细细密密的插在草丛里,但香味儿颇甚。”康宁扫了眼眼前还残留着雨水的花朵,娇嫩,繁盛,灿烂,却比不上草原上野花的生机勃勃。
“母妃,你想不想去草原住一阵子?”康宁问。
“这不是我想不想的事,除非你父皇去漠北巡视,不然我一辈子也去不了。”熹妃摇了摇头,“我已经习惯了皇宫里的日子,应该是无法习惯漠北的简陋。”
“有人伺候,就是简陋又能简陋到哪里去?”
熹妃不接话,转而道:“之前下雨的时候你父皇来我宫里,还提起过你。”
“我嫁去鞑靼后,父皇跟母后待您如何?”康宁问。
“和颜悦色。”熹妃看了眼四周,御花园宫女太监多,四处又有假山,藏人了也不知道,她咽下要问的话,“日头烈了,你要是没看够就改天再来。”
“是热了。“康宁用帕子擦汗。
“要不要去母妃宫里歇歇?”
“就等着母妃邀请了。”康宁俏皮一笑。
用午膳的时候康平帝也来了,饭后,他见康宁精神尚好,派人收拾了侧殿,问:“跟父皇聊聊?”
“聊哪方面的?”康宁跟在康平帝身后进了侧殿,殿门阖上,她有些紧张地问:“可是跟匈奴开战了?”这些天她住在后宫,前朝的消息她打听不到。
“是开战了,但消息恐怕你不想听,都是西北传来的,没有鞑靼那边的消息。”康平帝打趣,“你跟你二姐吵起来了?”
康宁挑眉,“为什么这么问?她还跟您告状了啊?”
这小人,她都没去告状呢。
“听闻半个月前她气冲冲从你宫里出来,刚出宫就肚子疼。”
“怎么样?没出事吧?”康宁紧张。
“这时候知道慌了?”康平帝没好气瞪她一眼,“都这么大的人了,马上都当娘了,还是小脾气吵架,没个分寸。”
康宁松了口气,看来是没出大事。
“这话您该去给她说,是她跑上门找我的茬,她不能受气,我又能受气了?”康宁把肚子一挺,委屈道:“您别因为我嫁得远就不稀罕我了,不能偏心,要偏心也该偏心我。”说着就要掉眼泪了。
“噢,你还挺不讲理的。”康平帝好笑,手指点了点桌面,说:“乐蕙躺在公主府里养胎,我不问你问谁?给你个狡辩的机会,说说是怎么回事?”
“因为齐槿安,她说我回大康之后齐槿安拒绝了与谢二小姐的亲事,所以就想来找我的茬。”事到如今,康宁也不隐瞒,二公主这人偏执又会装,耍起手段来防不胜防。
“就是这样,她好像看戏看痴了,认为齐槿安对我有意就该一辈子为我守身守心,我也该为他的深情所感动,为此上演一场被古板家长强拆的痴男怨女戏码。”康宁撇嘴。
被影射古板,康平帝瞥她一眼,“那你说乐蕙还挺扭曲的。”
“我可没说。”
康平帝嗤笑一声,康宁清醒,知道自己要什么,他对小儿女的感情纠葛也不感兴趣,对此不发表什么意见。
“塔拉跟老可汗感情如何?”康平帝问。
康宁诧异,不自觉坐直了身子,深吸一口气,面色含笑,“面上有些不和睦,但两人政见大致相同,塔拉又从小跟可汗上战场,应该是崇拜他的。”
“父皇为何会问起这事?”康宁眼不眨地望着康平帝。
“塔拉对大康的认同感挺高,他比较适合坐上可汗的位置。”康平帝不避讳也不隐瞒他的想法,还问:“你觉得呢?”
“哈敦肯定是比不上可敦高贵。”康宁含蓄地说。
“吾儿大智慧。”康平帝龙心大悦,他没看错人。
“父皇可有办法?儿臣觉得这次攻打匈奴就是个好机会。”康宁听着鼓噪的心跳,大胆进言。
“唔,朕要考虑考虑。”再多的康平帝就不说了。
“你有身孕,多注意休息,朕先走了。”确定了康宁的立场,康平帝就打算走了。
“父皇慢着。”康宁按住康平帝,给他沏杯茶,笑说:“儿臣昨晚睡得早,今日起得晚,现在不困,我们再聊聊。”怕康平帝拒绝,康宁补充:“不聊可汗的事。”
“那聊何事?”康平帝端起茶盏。
“聊聊鞑靼跟大康的以后。”
康平帝手上一顿,茶盏举到半空中又放下,示意康宁继续说。
“鞑靼民风野蛮,缺乏教化,儿臣想从大康借一套现有的文字思想教化方式引进鞑靼,比如广建私塾,免费教授鞑靼人大康文字。”康宁开头便吐露目的,见康平帝面露深思,她解释道:“鞑靼有汉民,人数不少,但他们打着汉民的旗帜,内里完全信服鞑靼政治,对中原文化早已尽数忘却。”
“嗯,还有呢?”康平帝问。
“鞑靼牧民活跃在草原上,跟中原的农耕生活不同,他们终年游牧,骨子里野性难驯,若只是利诱,很难让他们打心底里服从大康的统治。攻打下匈奴后,大康必然难以完全接管匈奴的地盘和战俘,鞑靼的活动范围和牧民数量大扩也是必然。儿臣活着或许能让塔拉一直服从大康,但下一代就不尽然。”康宁咽了下口水,端起康平帝没喝的茶大喝两口,脸色沉沉道:“五十年后,若大康一直势大国力强盛,鞑靼或许会继续臣服,或者是如七十年前那样北逃,拒绝给大康朝贡,这都是好的一面,对大康无甚影响。”
康平帝沉思,他知道康宁未尽之言,若是五十年后大康势弱,鞑靼会是另一个匈奴,从辽东和陇西对大康发起进攻。
除非现在趁鞑靼势弱一举歼灭了它。
康平帝摇头,攻打匈奴对大康而言已经是伤筋功骨了,加上有鞑靼从北方夹击,大康才有能力灭掉匈奴。鞑靼地处更北,北边更有北边,鞑靼一旦北逃,大康不可能向北追击。
“所以你想用大康的文化教化鞑靼牧民?”康平帝问。
“是,教化是成本最小的,虽然耗时长。”康宁点头,“鞑靼虽然距大康甚远,但它是大康的属国,跟岭南西北一样,都在大康的管辖范围内,若想它不反,必然要给同等的待遇。通商、文化传播、甚至是以后的官员招募,只有让鞑靼人认识到他们是大康人,他们在漠北生活富足,才会认同大康。”
“毕竟哪有自家人推翻自己家的。”
“你长大了。”也是他小瞧她了,康平帝欣慰康宁远嫁鞑靼,心还在大康。同时又惋惜康宁不是皇子,她若是皇子,他便废了太子。
“朕会考虑考虑,你也写本奏折给朕呈上来。”康平帝说。
“父皇,儿臣觉得这件事不要拿上朝堂讨论。”康宁手心发汗,她劝阻道:“儿臣说句大胆的,朝堂上的臣子各有私心,鞑靼有军有民有矿藏有牲畜,这于他们来说是暴利,此时一说,往后对鞑靼实施柔化策略都会受阻。而鞑靼跟大康的信任关系本就薄弱,一旦失衡就会引起战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