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了宫,刚一见面,熹妃眼圈泛红,见康宁面色红润,身材丰腴,眼眶里含的眼泪就掉不下来了,一句我儿受苦了也说不出口。
“可是怀了?”拜别了皇后,熹妃拉着康宁的手往栖霞宫走,路上她捏了捏康宁的手臂,软乎乎的,手感奇好。
“没怀。”康宁郁闷,她是知道她胖了,有绣娘给她量尺寸她都是知道的,但她也是胖在该胖的地方,腰细腿直胸部丰满,她自己照镜子都觉得好看,塔拉也满意,她就没想过瘦回去。没想到回大康后熟悉的人第一眼注意到的是她的体型,不该这样的。
“母妃,您就不想我啊?”康宁不满。
“想,怎么会不想。二皇子从漠北回来后本宫还托你父皇打听过漠北是怎么样的,得知连房子都没有,用的碗都是粗陶碗,吃的菜都是野菜,我就哭啊,你这嫁过去简直是受罪。”熹妃叹气,她还求皇上派人把康宁接回来,被训斥一番才算打消念头。
“你这一年过得如何?”熹妃担忧地问。
“唔,还算不错,塔拉待我挺好,漠北的草原也挺有趣。”康宁回想过去一年,一半的时间都是在过冬。
只提塔拉,看来塔拉的爹娘待她不好,熹妃又想叹气,但女儿刚回来,她不想老是扫她的兴,勉强道:“驸马待你好就行,你们俩感情没出现问题吧?他可有侍妾?”
“没有,房里就我一人。”
“那你……”熹妃看了眼康宁的小腹,欲言又止道:“本宫宣太医来给你把个脉。”
太医还没到,有太监来宣康宁去勤政殿。
“先去吧,陪你父皇说了话就别出宫了,母妃跟你父皇说好了,这段时间你住宫里陪陪母妃。”熹妃拉着康宁的手依依不舍地送她出宫门。
“女儿也是这么打算的。”康宁拍了拍她母妃的手,跟着小太监走,问:“三驸马可在勤政殿?”
“在的,太子和二皇子三皇子都在。”
“陛下,三公主来了。”赵守保笑盈盈地引康宁进殿,凑趣说:“公主没让您担心,身体好着呢。”
“儿臣叩见父皇。”康宁进殿就结结实实地磕个头,仰头笑容灿烂道:“父皇,一年没见,女儿可想您了。”
“好…好。”康平帝有些语塞,“看你过得好,朕也就放心了。”他有些想赏赐三女婿,他把三公主照顾得很不错啊,就康宁这容色,一看就是活得肆意,过得滋润。
这下熹妃可不能再跟他闹了吧。
“闲话我们以后再聊,今天喊你过来是因为台吉说鞑靼欲出兵和大康合力攻打匈奴,父皇想听听你怎么看?”康平帝话刚落,赵守保躬身进来说:“陛下,齐世子来了。”
“宣他进来。”
“齐槿安?他不是在西北?”康宁惊讶。
“比你们先到五天,也是巧了,宣他回燕京也是商议出兵攻打匈奴的事。”太子出声。
“臣拜见陛下,给太子殿下请安,给二皇子三皇子请安,给三公主请安,问台吉安。”显然,齐槿安在进殿前清楚殿里有哪些人。
“平身,你把匈奴的情况给三公主和台吉说说,台吉此番入京是为了出兵攻打匈奴。”康平帝绝口不提塔拉说的鞑靼出兵助大康打匈奴,两者之间的关系撇清,免得到时鞑靼向大康讨要粮草。
“匈奴的老汗王病倒了,他几个儿子同室操戈,匈奴之间正值内乱,管理不当,多有小股匈奴袭击西北百姓,经常跟西北军发生冲突。去岁严寒,匈奴的牲畜冻死不少,今年开春后又有匈奴连番骚扰西北百姓,臣认为这是个攻打匈奴的好机会。如若不然,他们会得寸进尺,西北百姓也难以安稳生活。”
“去年冬天鞑靼的牲畜如何?可也受冻严重?”康平帝问康宁,没分给塔拉一星半点的视线。
“是冻死不少,羊还好,它们毛厚又挤成团睡觉,倒是没因风雪冻死几只,牛马毛浅,冻死了不少。但开春后羊生崽又冻死了不少小羊羔,儿臣问过塔拉,他说往年也是如此。”康宁回话,看了塔拉一眼,继续说:“明年儿臣打算大规模地建牛棚羊棚和马厩,牲畜冻死的情况会有所改善。
康平帝满意点头,他嫁公主去鞑靼可不是让她去打理家务的,如今看来,她也的确做到了,今日唤她来参政的心思没白费。
康宁注意到她父皇的表情,提着的心放下了,她猜对了,她父皇在扶持她在鞑靼的地位,在大康的地位。
“接着说,匈奴活动的范围台吉可了解?”康平帝这才把话头递给塔拉。
“了解,儿臣曾率兵跟匈奴交过手,父皇要是决定了攻打匈奴,此行我父汗也会出战,他跟匈奴交手的次数多,有他在,我们的胜算更大。”塔拉说。
“可汗甚勇。”康平帝想了下,视线在三个成年皇子身上绕了绕,犹豫不决地说:“此事就定下了,之后的细节明日在朝堂上商议,你们都先退下,晚上有晚宴,你们都先下去歇歇。”
“儿臣告退,臣告退。”六个人先后出了殿门,太子走在最前,他顿住脚转过身邀请道:“台吉每趟来大康都匆忙,孤还没跟你畅聊过,今日三妹要在后宫陪熹母妃,你出宫也是闲着,不如到东宫坐坐,二弟三弟和槿安都过去。”
“不巧,我还有约。”二皇子知道太子打的啥主意,他没那心思也不费那个力,“改日我空闲了再置席请三妹和台吉过府一叙,今日失陪了。”
“臣还有公务,要去西山一趟,殿下见谅,容臣失陪。”齐槿安瞟了眼塔拉腰间的玉佩,眼神一暗,他没那个定力能跟他同坐一座畅谈。
“也罢,那晚上再聚,你俩先去忙。”太子没挽留。
“大哥三哥,塔拉他喝不惯我们这边的酒,酒量不好,你们别灌他酒啊,晚上还有接风宴,别让他当众失态。”康宁笑着嘱咐。
“真酒量不好?”三皇子玩笑:“可别你一说,台吉突然就酒量不好了?”
“今日过后你们找他喝酒试试就知道了。”康宁没好气,还是自家兄妹,把她说得像个母老虎似的。
“我是酒量不好,粮食酿的酒比马奶酒烈,我喝不惯。”塔拉为康宁正名,“你去陪母妃吧,我去跟大哥三哥说说话。”外面太热,就这一会儿康宁额头上就出了汗,塔拉见她眉头都蹙起来了。
四人就此分开,康宁沿着廊下往栖霞宫走,草原风大,草多,日头晒,但远没有在大康热,而且两个月前漠北还是积雪覆盖,猛地这么高的温度,康宁觉得有些头晕。
“怎么出去一趟绷着脸回来?还出这么多汗,晒着太阳回来的?”熹妃听到动静走出来,就见康宁拧着眉,一副烦躁的样子。
“估计是有些水土不服,我刚过完冬直接进入夏天了。”康宁往榻上一倒,闭眼说:“我头晕,有点想恶心,先让我歇一会儿,给我挪个冰盆来。”
“才离开一年就水土不服了啊?”熹妃冷呵一声,拿了扇子给她扇风,问:“那你去了漠北岂不是更难适应?”
“可不是,肚子一年没动静,甄太医说的就是我的身体还在适应漠北的气候和饮食。”不行,越躺越晕,康宁翻身坐起来,纳闷道:“怎么回来一趟我还娇气了?晒个太阳都头昏眼花的,心里也翻腾得厉害。”
“赶紧叫太医来,叫付太医。”熹妃冲丫鬟喊,压着康宁再躺下,有些紧张地问:“月事是啥时候来的?”
“上个月月中来的。”康宁算了算,从离开不儿罕山到现在,也就到了春牧场跟塔拉厮混了一夜,就是怀上也还不满一个月。
“脉象有些不明显,臣这里也没有公主的脉案,不敢断定是否为喜脉。”付太医收回手,看三公主眼睛晶亮地看着自己,多说了两句:“公主身体强健,并没有中暑,您歇个半天,若是没有呕吐头晕的症状,用膳时也有胃口,那也不是水土不服。”
“我生活了十七年的地方,怎么可能是水土不服。”康宁护着小腹,慢吞吞挪到床上,小心翼翼躺下,对打扇子的宫女说:“你去东宫给台吉报个信,就说本宫有孕了。”
“等等。”熹妃送走太医进来就听到她这莽话,阻止道:“有了准信再说,万一不是呢?”
“不是就不是呗,反正我现在高兴,他知道了肯定也高兴。”康宁坚持让宫女去传话。
“晚上你悄悄给他通个信就行了,别大张旗鼓的,前三个月要低调些。”熹妃无奈,“你现在赶紧休息,晚上还有宫宴,噢,对了,你二姐也有孕了,再有两个月就生了。”
“噢?有孕了?那还挺快的。”康宁该为她欣喜的,总算不再对齐槿安有执念了。
“齐世子可有成婚?”康宁又问。
“没,这趟回燕京也是齐将军写了折子托你父皇给齐槿安找门婚事。”
第57章 纠葛
齐槿安出西城门的时候正好迎上鞑靼使臣和大康接待的官员准备进城, 他的视线掠过嘶鸣的马匹,移到人群中看到了熟悉的那个人,微微颔首示意。
“齐世子。”齐槿安被叫住, 他回头看山下,只有戚笠一个人,身上穿的还是在城门碰见时穿的衣裳,满面风尘,神情疲惫。
“怎么没先回去歇着?你夫人和孩子念了你好久了。”齐槿安下马, 走到树荫下面等他过来。
“不知道你回来了,也不知道啥时候走, 卑职想着你可能想知道那边的情况,就先来给你说说。”
“你都跟公主去鞑靼了,就别称卑职了。”齐槿安没否认戚笠的话,他往树上一靠,沉下声问:“都还好吧?”
虽然没提是谁,但戚笠清楚这句话不是在问他。
“如你最初所料的那样,跟公主去鞑靼的侍卫散漫、小心思多、极易受诱惑, 我只不过是放任不管他们对公主就生出了不臣之心。公主察觉之后倒是没什么大动作,好在台吉待公主诚心, 对她保护的也好, 他们的野心也没机会施展。”
“现在呢?还是这个状况?”齐槿安拧眉。
“没有, 中间也有变故。有蠢人自然也有聪明的,公主在军中也有亲信,那人叫李大柱, 他是个心思简单又意志坚定的, 最初被公主那番鼓舞士气的话收服了, 到鞑靼后公主重用他, 他更是对公主死心塌地,他是个百夫长,自然也有人向他靠拢。”戚笠又说了鞑靼的丧葬习俗,简单交代了公主颁发的奖赏条例,“为了能死后回到大康,他们就是有小心思也藏着掖着。”
戚笠往地上一坐,听着山下的叫卖声,他继续道:“漠北的生活简单又忙碌,习惯了倒也自在,时间长了也就安分了。”他想了想,还是没说公主捡了百来个小孩养在身边的事,孩子太多,不太像是为了以后当做丫鬟小厮准备的,还授课又练武,倒像是陛下手里从小培养的暗卫。
“她跟、跟鞑靼王子相处的还好吧,她在鞑靼有没有受欺负?”齐槿安问出他最想知道的。
戚笠看了他一眼,点头:“挺好的,台吉很信任公主,他有事出门的时候,部落里的事都交给了公主处理。”
“那就好,那就好。”齐槿安讷讷两句,一时不知道还要问什么,沉默地望着树叶下撒下来的斑驳日晕。戚笠也没打扰他,安静坐在地上听林中的鸟叫,余光瞟过背靠大树的男人,他想到一年前的这个时候。
戚家是个大族,分支也多,戚笠虽出身嫡系,但囿于家族里子弟多,不论是家产还是族里的人脉,他分得的有限,在军中也只是个微末小官,俸禄还养不起妻儿。三年前他不知道怎么入了齐世子的眼,走了他的关系换得了个好官职,他那时就起了意想跟他一起去西北做出一番功业。但去年春末,齐槿安找到他,拜托他能跟着三公主的一千亲兵去鞑靼三年。
戚笠还记得齐槿安当时的话,他说三公主的亲兵都是筛选下来的散兵游勇,没打过仗还心不齐,公主也是个没经过事的,不清楚军中兵油子有多难管,担心她被蒙骗,就托他去帮忙训练个两三年。
齐槿安在戚笠面前没掩饰他的情思,戚笠当时惊呆了,也佩服他在没结果的情况下还在为公主着想,比三公主几个兄长还有担当。戚笠当时又有偿还恩情的意思,他就答应了,还照着齐槿安说的,诱导公主察觉侍卫的不忠不义之心。
但是因为公主跟台吉新婚时就情深意切,戚笠有为齐槿安抱不平之心,最初为难公主时他抱有私心,在东营的时候为侍卫们蝇营狗苟的小动作打过掩护,也曾作壁上观过。
“你要不要回来?要是想回来这趟就别去鞑靼了,刚好有个位置还空着,随我一起打匈奴去。”齐槿安回过神问。
“不是说三年?”戚笠犹豫。
“公主跟台吉感情好,台吉又是个骁勇的人,他能保护好公主,你在不在影响都不大。”去年托戚笠跟去漠北,齐槿安主要是担心康宁在鞑靼的境遇不好,防止的是鞑靼娶她回去后两面三刀,若是亲兵再不趁手,那可真是两面受敌。
“你就这么放心,不怕台吉掩藏得深?”戚笠说完才察觉他逾矩了,作补道:“我糊涂了,你就当我没说。”
攻打匈奴的事已定下,明天就会在朝堂上商议,齐槿安也不隐瞒,“鞑靼此次来大康,为的就是跟大康商议合力出兵打匈奴,但鞑靼没提任何条件要好处。”
“你是说台吉是因为公主的原因?”
“不是,是公主也知晓这事,说明公主能参与鞑靼朝事,两朝联系越紧密,公主的地位越稳。”齐槿安想了想,鞑靼没要好处没要粮草肯定是有公主的原因在,公主给鞑靼带去的好处能抵消这场战争带来的损耗。
“你若是想回来这也是个机遇,上战场最能有战功,也容易升职。”齐槿安说。
戚笠心绪不定地揪断地上的草,他反复思考了好一会儿,决定道:“说好的三年,我再在鞑靼待两年?”
“?”
“你可能不相信,我这趟回来是想趁着孩子还小带着妻儿去漠北生活两年的。”戚笠摸了把后脖颈,有些好笑道:“在漠北生活有些简陋,但也简单,最主要是舒心,有天高任鸟飞的壮阔和自由,比在大康过日子要少好些烦心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