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娘果真是长大了!”嬷嬷鼻尖一酸,姑娘如今终于是开窍了,日后到了地下,她也能同夫人有个交代。
傍晚,躺在榻上,她久久难以入睡,苏晚月想来用不上多少时日便能寻到。
清晨,宋管事亲自来小院传话,说父亲唤她去书房。
父亲书房在府中西院另辟的一处院子。
此时书房的窗户正开,方大人瞧见方瑛,叫道:“瑛儿。”
她笑意吟吟往书房走去。
推开书房门,果不其然,瞧见罗元庆正在一旁的案桌上提笔写字,而父亲此刻便站在罗元庆身旁,看着他写在宣纸上的字迹。
“父亲,罗公子。”方瑛福了福身子,立在书房中间,只远远看着,并不肯上前。
“瑛儿。这些年,父亲不在京都,你在府中一切可还安好?”
三年前,方大人外放前不过是正三品的大理寺卿,如今归来,已官至从一品的尚书。
“女儿一切安好,劳烦父亲挂念。”
父女二人交谈之际,罗元庆放下手中笔墨,站起身子,恭敬退到一旁。
方大人拿起桌上宣纸,颇为满意,这个少年,不仅才学渊博,且写的一手好字。
“瑛儿,你过来瞧一瞧,为父觉得,罗公子的字迹同你的字迹相比,不分伯仲。”方大人扬着手中宣纸,示意她走上前来瞧。
方瑛只挪了两步,看了一眼,“父亲过奖,我的字迹如何能同罗公子相提并论呢。”
“小姐谬赞,小生的字,如何能同小姐的相提并论。”
方大人时常会在他面前提起这个女儿,也会拿出女儿写的家书给他看,夸赞女儿的容貌才华,故而还未见人,罗元庆便对方瑛有着独特的期待。
后来入了方家,果真是没叫他失望,方瑛仪态端庄,容貌靓丽,倒是少见的倾城之姿。
“父亲,若无事,女儿就先告退了。”
“去罢。”
待转身出了书房,方瑛那紧绷的心神,终于松懈了下来,长舒一口气后,方才回了自己的院子。
她生怕自己压制不住体内那满腔恨意,控制不住想要撕碎罗元庆那虚伪的容貌。
可此时还不是时候,她要他臭名昭著!
待回了自己的院子,季嬷嬷一脸神秘的迎上前,扶着方瑛到了里屋,还特地让娇儿守在门外,不让外人靠近半分。
“姑娘,老奴方才从侄儿处才归来,我那侄儿,说前几日酒楼才来了一位女子,在后厨做些杂活,可巧,就叫苏晚月。”季嬷嬷至今还未从震惊中缓过神来。
这事,怎地就那般巧?
方瑛听了这话,倒是有些惊讶,真的是连上天都在帮她吧。
真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
“嬷嬷,让你侄儿先暗中将人看牢,明日,我亲自去会一会那女子。切记勿打草惊蛇。”
季嬷嬷连连点头,又匆忙出了府。
当晚,她就去高氏房中,说了明日要出府买些脂粉,高氏想拦,可见她执意要去,现下老爷才回来。高氏并不想同这继母起了冲突,导致夫妻不睦,反倒得不偿失。
永兴街有座两进的院子,乃是柳氏当年陪嫁。三年前,父亲外放前,叮嘱高氏,将那宅子的房契送到她手中。
老父亲的心愿,不过是怕自己不在府中,女儿受了委屈没地可待。
高氏索性在方大人启程当日,当着他的面,亲手将那宅子的房契交到她手中。
娇儿原以为姑娘今日出府,便是想买些胭脂水粉,可到马车停在宅子前时,她以为姑娘是想来看看夫人曾小住过的地方。
这宅子种了两棵梨树,且有些年头,树干有一人粗,树枝也早越过了墙头,每当到了时节,一树洁白的梨花,开的好不绚烂。
可当下的时节,那梨树还光秃秃不见半分绿意。
待二人踏入院内,娇儿这才将心中疑惑问了出来:“姑娘怎么来这里了?”
“我待会要见一个人,在别处不方便,唯有在此地,才方便。”方瑛细细打量着屋内的陈设,守宅的嬷嬷每日都精心的打扫着。
第6章 找到她了,可不能让她溜了
娇儿还想再问,只见不知何时,自己同姑娘落了好大一段距离,忙小跑跟上前去。
季嬷嬷昨夜便告了假,说家中兄弟病了,可她自己知道,季嬷嬷是昨夜将苏晚月带到了此地。
因她同季嬷嬷的侄儿同在一家酒楼帮工,便没起什么疑惑。
哄骗苏晚月至此的借口,不过是有户富贵人家的姑娘,院里需要个伺候的下人,活计轻松,月钱也比酒楼里厨房的杂工要高上好几倍。
苏晚月也不过十七八岁的年纪,虽梳了妇人发髻,可她自己心下清楚。若是寻到相公,待他功成名就,自己若是早早老太臃肿,怕是会造了夫君厌弃。
且她如今还不曾诞下麟儿,能活着寻到京都来,已是耗尽了她毕生的福气了吧。她如此想着,如今得了好机遇,自然没有多想,连夜跟着季嬷嬷的侄儿来了主人家。
可来了这宅子,她才发现,极是怪异,两进的宅子竟只有一个看宅的老妇人,当下心中咯噔一下。
作势就要出府,不肯再进,可季嬷嬷的侄儿哪里给她逃跑的机会,一把拽住她。好言好语继续安慰于她,“嫂子,你且安心,听我说,这家姑娘实是我堂姑家的小姐,只是因常年行商在外,现下要回京都来定居,我瞧你稳重可靠,且年纪同那小姐相差不大。你且安心。”
一连道了好几声你且安心,苏晚月这才半信半疑入了宅子。
这一夜,苏晚月并不曾安睡,一直警醒着屋外的动静。
她此刻独自坐在院里的廊下,眼底乌青一片,瞧着颇为憔悴。
方瑛迈过院门,一眼便瞧见了廊下的人,是她!
脚步微顿,低眉垂目。
真是好久不见,竟隔了一世。
自己当初真是瞎了眼,她待苏晚月那般好,待她回罗家,她得吃穿用度哪一样不是她得陪嫁?
当初罗元庆方高中,根基尚浅,虽得天子青睐,可大婚的费用,有一半都是父亲贴给他的,又恐她在罗家日子艰难,明面上陪嫁的财物也不少。
她记得出嫁当晚,父亲又是欣慰,又是落寞来到她的院中,将怀中一沓银票交到她手中,嘱咐她日后莫要苦了自己。
那是整整五千两银票!
季嬷嬷端了茶壶正从屋内往外走,瞧见姑娘此刻正愣愣站在院门外,目光所致之处,正是苏晚月。
季嬷嬷紧蹙双眉,心下暗道一声糟了,这女子果真是姑娘梦中遇见的人,那梦中之事,岂不是有了七分真?
“姑娘。”季嬷嬷收敛面上情绪,扯着嗓子,高声唤了一句。
方瑛这才回神,一步迈入小院,廊下的苏晚月听见声响,连忙起身,恭敬走到方瑛跟前,世家大族的规矩,她并未学过。
可她见过酒楼里世家小姐们身边的丫头们,是如何行的礼。
手脚笨重的依葫芦画瓢,朝方瑛行着礼。
这一世的苏晚月,还无人指点,空有样貌,周身却满是同世家贵女格格不入的气息。
方瑛看了半响,只嗯了一声,就往屋内走去。
院内的苏晚月,心中打鼓,不知这小姐是否不满意自己?
她方才悄悄打量了这小姐,半点没瞧出行商的气息,倒是举止雍容大方,容貌清丽,可这家主人家呢?怎地只见了一位小姐?
正心中狐疑着,被季嬷嬷一声打断。
“还不过来!姑娘有话要问你,真是笨手笨脚!”
此刻季嬷嬷对这女子,真真是万分嫌弃。
苏晚月忙应了一声,怯怯往屋内跑去,待到屋内,只见方才那小姐此刻正坐在桌前,手中茶杯轻晃,并不饮茶,目光却是直直朝自己投来。
她有些摸不清头绪,双手躲在袖里,紧握双拳,欲言又止。
“你是哪里人?家中几口人?”方瑛声音清脆,买丫头入府,都是要先调查清楚来路。
“我是梧州人,去年水灾,现下家中就我一人活了下来……”苏晚月提及去年那场水灾,眼眶微红,鼻尖一酸,声音哽咽了起来。
许是已知晓她惯会扮柔弱,内里却阴险狡诈性情。
方瑛抬手打住,继续追问道:“你夫君也不在了么?”
听见提起自己的夫君,苏晚月忙连连摇头,慌忙解释道:“去年夫君进京赶考,躲过了那场水灾,可我同夫君、已失去了联络,我来京都,便是来寻我夫君、他是来参加今年的科考。”
“哦,原来如此。那你叫什么?你夫君叫什么?现下可寻到你夫君了?”
虽然这些问题,她已知晓,可季嬷嬷、娇儿同苏晚月她们都不清楚自己知晓,该走的流程还是要走完。
此时还不是时候。
“我夫君叫罗元庆,我叫苏晚月,我还未曾寻到夫君……”
方瑛微微点头,嗯了一声,又缓缓说道:“我院儿里缺一个丫头伺候,一个月月钱是五百文,衣食住行都在府上,你可以回去好好想一想,若是愿意,随时都可到我府上来。”
她并没有表现的多么急切想要定下,只将月钱一应诸事同她细细讲了一番,去留全凭她自己决断。
“我自是愿意的。”似是怕她反悔一般,苏晚月当即跪在地上,很是激动。
她在酒楼管吃住,可一个月月钱也不过才一百文,当下有了这更好的去处,自是忙不迭应了这件差事。
忽地不知想到何故,苏晚月抬头怯怯看向她,小心翼翼问道:“我不愿卖身于贵府,小姐可还愿意雇我?”
她心中考量无非就是罗元庆,若是一举高中,却有个卖身为奴的发妻,到底会累了他的名声,且自己,怕也是会被他所厌弃。
若是被休,那她又该如何?真真是到了绝境之地!
知晓了苏晚月的心思,方瑛笑着摇了摇头,解释道:“不必签卖身契,我多数时候并不在这宅子居住,只是一点,你一个月只可出府一天,若答应了,今日便将契约签了吧。”
苏晚月面上这才出现了直达眼底的笑意,连连点头。
第7章 他亲事受阻
季嬷嬷原出府的时候,便是告了几日假。
现下,明面上留季嬷嬷在这宅子教导苏晚月规矩,背地里却是将苏晚月看牢,让她安心在这宅子里先住下。
不然后面的好戏,没有她,可不精彩。
原就是告了三日假,可方瑛不放心,怕苏晚月溜走,内里的关窍紧要,她只同季嬷嬷提过,旁人即便娇儿,她眼下也不是明言的时机。
季嬷嬷将她送到大门前,方瑛交代道:“嬷嬷,三日恐是不足,让您侄儿再去府中多告几日假。”、她眼神撇向府内,意味深长道:“将她看紧,莫要让她溜了,待时机成熟,我再来。”
季嬷嬷拉起她得手,轻拍着,“姑娘只管放心,老奴都明白。姑娘且安心回府去。”话音刚落,又看向娇儿,叮嘱道:“将姑娘照顾好,若是少根头发丝,等嬷嬷回去,少不得拿你是问!”
自姑娘出生,她从未从姑娘身边离开这么久。
眼下虽不舍,到底心下更担心姑娘的梦。
如今这女子已然同姑娘梦中之人对了上去,且那夫君籍贯姓名同府上的罗公子如出一辙,她不信这世上之事会是这般巧合。
可她一个老婆子能作何?将人捆了送到老爷跟前,痛诉罗公子伪善?可那不摆明了,罗公子会同自家姑娘有了牵扯?
这万万使不得,姑娘如今大了,有了自己的主意,那她便先照着姑娘的意思做着,总不会叫姑娘吃了亏去!
娇儿扶着姑娘上了马车,一路就往府中赶去。
如今老爷才回府,夫人并不将全部心思放在姑娘身上,原先出府,高氏总是命自己屋里的丫头跟着一道。
姑娘开口拒绝,可夫人却是拿为姑娘好,来搪塞姑娘。
外人只道方家这位继室夫人,待原配所出的嫡女如何贴心周到,可娇儿却觉得,夫人时刻暗中派人盯着姑娘一举一动。
生怕姑娘同京都哪家夫人偶遇,得了夫人高看。
夫人并不想姑娘嫁的太好,这是从夫人婉拒多位上门相看的夫人之后,得出的结论。
“姑娘,方才那妇人,奴婢瞧着笨手笨脚的,姑娘要选她日后到府中伺候?”马车内,娇儿将心中疑惑问了出来。
方瑛听罢,微微摇头,“那妇人大有来历,待日后你便明白,今日之事,莫要同旁人提起。”
“嗯,奴婢听姑娘的!”娇儿点头如捣蒜一般,虽疑惑,可姑娘不愿同她说,她便不问。
“那胭脂水粉还……”娇儿想起,出府的由头,如今若回府,夫人若是问起,又如何交代。
因想着旁的事情,反倒是将这事给落下了,她有些懊恼,忙让娇儿吩咐车夫,去京都最有名气的胭脂水粉铺子,这车夫虽是高氏手底下的人,可她自己平日便会时常来母亲陪嫁的院子,怀念母亲。
这事高氏是知晓的。
马车停在僻静的街角,车夫留在原地看守马车,她则领着娇儿往翠悦堂而去。
进入铺子,随意挑了几件胭脂,便离开了翠悦堂。
刚从铺子走了出来,她一抬头,便瞧见了自江太傅家往外走的西平王世子贺维。
只见他低垂着额头,神色匆匆,待下了台阶,正欲翻身上马。眼角余光瞟见了远处的方瑛,松开缰绳。笑着直奔她来。
“方妹妹,好巧!”
面上不见方才半分落寞,眸底的笑意璨若星河一般。
“世子,婚期定在哪一日?”见他自江家出来,不由联想起初见他归京那一日,他说入京来提亲。
只见他眼神躲闪,笑得很不自然。
“可是遇到了难处?”
她记得上一世,她至死都没听说过这位世子成亲,她收到过郡主的来信,她说她要成亲了,夫君是封地州府府尹家的公子。
信尾,她提起了自己的哥哥,说他婚事不顺。旁的再未提起。
可她并不曾听说江素蓉嫁与旁人。
“说来话长,听说方伯父这次回京,还带了一位外男?”方尚书带回了一位学生,这事眼下京都无人不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