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走到她身边坐下,拿走了那本覆盖在她脸上的书卷。当见眉眼微阖,细碎的光阴之下,眼角弧度如蝶,蝶羽微卷,似乎察觉到少了什么东西一样,微微的不适。
红唇微抿。
越九溪的视线随即粘稠地落在那宛若桃火般的唇瓣上。
久久难以移开视线。
青萝醒来时,伸了一个懒腰,后知后觉地发现覆盖在脸上的话本不见了。下意思便是往地上寻,却发现身边有个身影,挡住了那温热的光线。她猝然清醒过来,发现坐在身边的年轻男子姿态悠闲地捧着一本书,垂目瞧着。
那本书可不就是她睡前看着的话本。
青年移着视线,看向她,浅浅笑道:“青姐姐,醒了?”
青萝想起刚才以为无人时的轻慢举止,白皙的脸蛋也侵染了淡淡的粉霞,她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小溪,你怎么来了,也不叫我一下。”
轻轻地抱怨一声,倒显得有些娇俏了。
“你睡着那么舒服,怎么忍心叫你。”越九溪的理由让青萝无语凝噎。
半响,她叹了叹气,忍不住说:“你越来越不可爱了。”还忍不住小声地嘀咕了一句,“居然还看我笑话。”
青年笑面狐狸似的,“青姐姐在说什么呢?”
青萝咳了一声,“没什么呢。”
就是莫名地犯憷。
青萝趁机从青年手中夺走那话本,隐于背后,桃花眼潋滟生辉,微红,携过一抹艳色。
越九溪方才翻过那本话本,时下拔尖的话本子多是书生所书,难免其中掺杂了太多的政治观念及男欢女爱。
青萝拿来消遣的,里面大片让人面红耳赤的内容,她一个人时,并不觉得如何,眼下叫越九溪看到了,后知后觉地觉得有些耳热。
越九溪唇珠一动,眼帘幽深,卷过她。
不说话,都足以让以向来以义姐在他面前自称的青萝很不自然。
这样的她真的很动人,让他光是看着便有一种餍足之感,不过越九溪并不喜欢让她为难,所以装作没有这件事一样地忽略掉她这个动作。
青萝松了一口气的同时,说:“怎么想起来看我了?”
越九溪闲适地倒了一杯茶放在她的面前,然后又给自己倒了一杯茶。“青姐姐忘了吗?再过几日便是你的生辰了。”
“哦。”青萝喝了一口茶,猝然想起,“二十三岁的生辰啊。”
在现代还是一个初出茅庐的小姑娘啊,不过在古代,她现在都被人叫老姑娘了,咳,就连顾晓柔姐妹都已经在前年都嫁了,孩子都会爬了。过年的时候,还笑话她是不是打算出家做个姑子呢。
青萝很无奈,只能悻悻一笑。
越九溪不知她陷入回忆,听着她这感慨的话,还以为她是在叹惋年华易逝呢。他眸光落在身边的姑娘,她纤细秀薄的红唇抿着一口茶,云发堆髻,梳着个姑娘家的髻发,露出细长秀美的颈项,哪怕是三年过去了。
她仍然是那么美,如真似幻般的,清丽如降世的仙子。
他心生占有的恶欲,从未褪去,反而因时间浓烈厚醇如酒了。
“青姐姐在意那些流言蜚语吗?”
突兀的问,青萝旋即反应过来他问的是什么,她差点就被嘴里的铁观音呛住。
“小溪,你在意?”
她无辜地眨了眨那双曼妙稠丽的桃花眼,清纯干净,不染纤尘,就真的只是在意着他。
他失笑,“没什么可在意的,我只要青姐姐你在我身边。”
青萝尾椎骨都酥麻了一瞬,总感觉得到,他话中有话。看着眼前这位气质高华,完全与十五六岁时的他迥别,近乎脱胎换骨般的青年,他平稳如山,又从容如海,让她越来越看不透。
一时间,她想起了三年前他们的约定。
她警觉起来。
可青年及冠之后,仿佛是忘了似的,从未提起过。只是每次他来到身边,那种难以言喻的暧昧旖/旎又叫青萝总是不经意地想起。
就如此刻。
他眼中噙着笑意,望着她,电流蹿过,青萝甚至忍不住怀疑自己想太多了。
她转眸,放下手中玉白瓷盏,“不过我还觉得我永远十八岁呢。”
她忍不住臭美了一下,“永远都会这么继续美下去。”毕竟她可是有灵液在手,用着皮肤更滑嫩,气色也好,照着镜子自己都觉得脸嫩呢。
“是啊,青姐姐永远这么美。”他饶有趣味地附和。
青萝受不了这种肉麻,立即转移话题。“这次生辰宴还是干娘操办吗?”
越九溪摇摇头,认真地对她说:“青姐姐,今年就在王府里办吧,好不容易青姐姐终于住进了我的王府里,断然没有出去办的道理。”
其实青萝并不是那么在意,只是每一年他都那么重视,就从了他。在这些事上,青萝很少纠结。两人于是就在这棵海棠花树下漫谈着,谈生辰宴会,谈天说地,他看她的眼神宛若看着珍宝。
他们之间另有一个小世界,让人难以插足。
只是青萝早已习惯了他的陪伴,未尝发觉,那个时候的她也是闪闪发光着,眼眸妍丽鲜活。
这副画面,霜儿远远地看着,忍不住就脸红了。只是心里隐隐怀疑,青姑娘知道殿下这些心意吗?
她也不敢说。
更何况,和小五在一起后,她也隐约地懂了,也许殿下是知晓的,可是他似乎并不在乎啊。
霜儿扰扰头,觉得他们好复杂。
第54章 贺芳辰
为着青萝生辰, 连日来整个清王府都热闹起来了。
树上缠上红丝绢制的花。
黄公公也在点整库房里的东西,要大力操办这次生辰宴,府里的丫鬟小厮也跟着一天忙到晚的。请帖都已经发了下去, 没人不知道清王相当重视这一次安庆郡主的生辰宴。京城中的勋贵人家早就发现这位清王殿下是油米不进, 好在唯一例外的是对这位义姐十分在乎。虽然先前大家给送的礼,老早就被青萝全都退了,可这一次生日宴总算是找着机会送礼物了。
真的到了那一天时,清王府外是客似云来, 衣光鬓影, 宝马香车, 数不胜数。
满京城中凡是有些底蕴的人家都来贺寿了。
越九溪也乐得看见他们给他面子,而且这件事他早就对皇帝说过, 多疑的皇帝也并没有多说什么。病中的他, 叹息一声,“今年皇室也是需要一些喜事冲刷一下那些肮脏东西了。”
这句话无非是默许他了。
皇贵妃倒是想要倒打一耙诬陷他结党营私, 只是朝政上,皇帝身边有老臣子和御史在盯着, 有什么风吹草动,含章殿中他再清楚不过了。
清梦堂中, 作为今天宴会的主人, 青萝仍然在梳妆台前忙活。
桃花眼儿尾横扫胭脂时, 无意沾染了些粉,也就多了一抹如同红芙蕖的艳色。淡妆如西子般清艳,涟涟玉容, 清丽如烟雨般映在菱花镜中, 因今日芳尘喜贺, 如春烟般的黛眉轻轻上扬, 樱桃般的红唇抿着唇珠,有些欢快开心。
便是霜儿在旁边看着,也忍不住惊叹。自家姑娘是越来越生得好看了,外面那些传言还说自家姑娘是老姑娘,哼,如果青姑娘是老姑娘,那这满京城大半的女孩子怕是都是钟无艳了。
她望着面前清丽无双,仿若画中仙女的女郎,也忍不住翘起了嘴唇。
“姑娘,快到时辰了。”
青萝回眸笑着轻轻应了一声,然后从梳妆台前站了起来。
“好。”
侍女们就等着她这句话了,簇拥着她一起走到了宴会处。
京城之中,若论容颜之盛,近几年来凡是见过安庆郡主的都知道什么才是真绝色。
云髻峨峨,修眉联娟,宫裙深复浅,犹如一朵妃色牡丹,光是站在那里,便让人如沐春风。
诸人翘首以盼,此时正是初夏,女子迎着天光走来时,光影斑斓落在她的身上,恰如那玉色石阶便一株枝繁叶茂的石榴树燃烧如红云般的嫣色花瓣。
她唇瓣含笑,温和可亲,仿若庙宇的菩萨,清逸出尘。
林晓文和林晓柔昔日在闺阁时,就与她亲密,这会儿自然是请了安后,便上前与她攀谈。两女早已生育,比昔日在闺阁时,丰腴了些,眉间也惬意舒适。林晓柔的丈夫是一位刺史,去年才回到了京城,因此在外见闻特多,她又是个话痨,说起来那叫一个亦是银河落九丈。
陪着女客们说了一会儿话。定国公夫人和贵妇们也过来了。虽说青萝是御封郡主,可真论身世自然是没有这些出身世家的贵女们贵重,不过谁让她有一个清王义弟呢。不管心里是怎么想的,一个个都是笑着贺喜她的芳辰的。
只是,就连一些宗室老夫人也请来了,笑着拉着岁萝的手,忍不住问了:“如今可定了下来?若是没有,老夫人我给你许一个。”
青萝顺应地羞涩笑一笑,也不说话,过了一会儿才离开。
她一离开,那老夫人身边的人连忙提醒道:“老夫人,这位的婚事啊,怕是还得等等。”
老夫人奇怪:“怎么说?”
那夫人附耳小声地说了一下。“安庆郡主的亲事据说得等清王点了头才行。”她又把昔日青萝趁机被双亲送给昭王为妾的事说了一下。
于是老夫人也就断了这给说亲事的想法。
只是郁闷地看着不远处正和贵女们说说笑笑的身影,美归美矣,只是清冷出尘,怕是得落发做了姑子。
其实甭管青萝过去是如何的身世,大把愿意结亲的,只是一直被推辞着,又被越九溪有意阻断。而顾辞思之深情,更是京城中都成了一桩传奇,稍微次了一点的拉不下脸面,也知道定然看不上。
这些都是外话。
此时还未开宴,青萝见过贵女们,坐在单独为她设的画屏之后,那画屏是白色如羽翼般的绢,只在角落绘出一朵缠枝牡丹,色若胭脂,只是寂淡。
青萝坐在里面,能够透过那画屏看到外面的人,但是外面的人却无法看见她。
男客们纷纷前来请安,青萝在画屏之后亦笑着回语。
直到儒雅温和的青衣官员也走了进来,看到他时,青萝难得地神情变了一下。没错,这位便是在京中和她总是扯到一起的男主角顾辞思。
顾辞思站在画屏一尺余的地方,温雅地作揖一拜:“辞思贺郡主:旦逢良辰,顺颂时宜。芳龄永继,仙寿恒昌。”
他生了一双温润的眼,皮肤白细,说这句话时,视线仿佛穿过了那画屏实质地落在了她的脸上,有些与这位君子气质不相符合的深情偏执。
也让青萝无法理解,明明他们都没有见过几面,为何他会有这么神情偏执的爱恋,甚至几乎飞蛾赴火的执着。
“青萝谢过顾大人的祝愿。”
只是他迟迟未曾离去,衣袂垂落,只有举手投足时翩然擦过的一丝声音。他深深地看着画屏里的女子,忍不住叹息地说:“郡主总是这般铁石的心肠,辞思无论如何都融化不了。”
“京城中的小姐那么多,红尘万丈,弱水三千,顾大人总会遇上一个喜欢的人。”青萝一如既往地给出了自己的答案。
可是等了她三年的顾辞思却无法像这样想,他目光灼灼似要燃烧了面前这个屏障。“郡主怎知,这是顾某心甘情愿的。”
“只要郡主一日未嫁,顾某始终还有等待的机会。”
他明明是个白皮书生,可说着这话的时候,十分执拗,八匹马都拉不回来那种。
青萝极头疼,两人僵持了一会儿,一时半会尴尬地竟然不知该说些什么要好,巧在这时有宗室的公子们进来给她贺寿。
大家就是因为知道顾辞思进了来贺芳辰,才故意缓了些才进来,一进来看见站在画屏处极近的青衣书生,他抿着唇,一双素来温和的眼睛两侧都染了些激动的红。听到他们的脚步声时,才朝画屏后的青萝行了一礼,“辞思跪叩郡主金安,来日盼逢会晤。”
旁边好几双眼睛盯着呢,青萝自然是答了一句:“可。”
早在朝堂之上磨炼多年的顾御史莞尔一笑,掀袍起来,依依不舍地离去。
几位宗室的小公子都呆呆地站在原地,推搡了一下彼此,感觉自己看到了不该看到的一幕。
却听到画屏后的女子抵唇一笑,温柔清澈,宛若一潭碧水。“几位小公子,难道没有什么话同我说?”
小公子们正是慕少艾的年龄,不由面红耳赤,一一嗫嚅地贺了青萝芳辰。只是走出来后,就忍不住谈论起来了,偏偏还被一旁的昭王听到了。
“顾先生对郡主可真是情真意切啊!”
“那可不是,郡主多美啊,我都想娶。”
“去——”
“小心别被淮哥听见,不然得拉去操练了。”
这些宗室的公子们左右不过十四五岁,正当少年,鲜衣怒马,一个个嬉笑起来,还挺热闹的。
昭王生得皮相风流俊逸,从前偏爱装深沉,冷峻得紧,经过陈月蓉此事后,已经遭皇帝厌弃,而最近陈月蓉肚子里揣着一个,易怒暴躁,他轻易讨不了好。俊美的脸色都一贯黑得如锅炉似的,旁边人有意想要攀附他,看着他这副脸色怕自己话还没有说完,就先被瞪一眼了。
索性放弃。
这一阵子,陈月蓉一直闹腾,便是为之前皇贵妃宣她进宫,结果把她一个人晾在那,他脖子处还有他指甲留下的红印记呢。
昭王实在是想不通,明明他们俩当初在一会儿的时候,月蓉温柔笑意,就算偶尔泼辣,也是两人之前的情趣,怎么自从嫁给她以后就变得这么泼妇了?
“昭王殿下,怎么站在这里?”有人笑着打招呼,昭王一回头就看见穿着洒金大红袍的陈王,手里还风度翩翩地摇着一把扇子,似笑非笑地看着他。昭王冷淡地说:“老八,你想说什么就直说!”
陈王摸了摸鼻子,没打算继续刺激他,碰巧应付了男客的越九溪朝这边走了过来。他连忙喊了一下,“淮哥,快过来,咱们一起去给郡主贺芳辰啊!”
昭王看向走过来的年轻男人,身量高高,峻拔英挺,尤其一双眼睛如同黑渊般让人看不清的生辰,浑身自有一股令人畏惧的威严贵气。
两人之间光是对视就是火光四射。
偏偏陈王还在旁边煽风点火:“昭王殿下,要不要一起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