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萝自然颔首,不过无意瞥见顾晓柔脸上的一些愉快心情,并没有多想。
反倒是顾晓文察觉了不对,暗暗扯了扯自家妹妹的袖子,眼神询问。
顾晓柔心虚地闭嘴,根本不打算告诉她。
直到沙滩上走来一位年轻俊朗的儒雅公子,他着宝蓝底菖蒲花文锦长袍,发挽青巾,眉清目秀,双目炯炯地穿过踏青的人群落在她们三人身上。
“二哥!”顾晓柔激动地朝他扬手。
顾晓文:“……”扶额,就知道如此。
那年轻公子有些腼腆地走来,“大妹,三妹……”目光又落在旁边的青萝身上,那双清灵的眼眸里尽是她的身影:“郡主安好。”
青萝去过顾府,与这位二公子顾辞思也有过几面之缘,定国公夫人是她的义母,也是顾晓柔的婶母,按照辈分来说,她还得称呼他一声表哥呢。
“顾公子多礼了。”
顾辞思呆头鹅一般看着她。
青萝过去被人追求多了,而且古代陌生男女本就见得少,一下就明白了。
顾晓柔在旁边咳了一声。
顾辞思翩翩一笑,“今日望江楼边才子咏春,郡主、大妹、三妹,不如一同观赏一番?”
他眼神看了看两个妹妹,顾晓文和顾晓柔立即领会了他的意思。
“青姐姐,是啊,是啊,反正来都来了,一起去看看热闹啊,我哥哥啊,风采出众,肯定能拿第一。”
顾晓柔夸赞,顾辞思有些腼腆,忍不住看了她一眼。
顾晓文也说:“青姑娘,今日遇见三哥真是有缘,不如同去?”她嚼着字眼,特别在有缘两个字上下了力度。
青萝自无不可。只不过暗暗地皱眉,却是没想到,顾辞思对她有意思。她情丝未动,一路赏玩,礼貌俱在,只是顾辞思还在惊喜能够走在她身边,同他说话,根本没有察觉到这一点。顾晓柔和顾晓文面面相觑,纷纷在心中叹息了一声,看来自家哥哥这是没戏了。
顾夫人被儿子恳求着时,就问了和青萝走得近的两个女儿,得知人家根本芳心微动,只是她家傻儿子一头陷进去了。不过,顾辞思苦苦恳求,做母亲的始终也得面上功夫做一下,于是她亲自去了一趟定国公府同定国公夫人说了这件事。
顾辞思身世清白,儒雅文秀,又是知根知底的侄儿。定国公夫人当然知道这是一个好亲家,她同魏老夫人说了此事。
魏老夫人头疼得要紧,一家有女百家求,好多老姐妹都看重了萝儿,可惜啊。
“娘,您怎么看?”定国公夫人看出了老夫人脸色的不对劲,小声地说了一句。
魏老夫人手中蛇形拐杖敲了敲地面,叹了口气道:“萝儿的婚事,淮儿很早便同我说过,一切由萝儿本人决定。”
定国公夫人觉得有些奇怪,哪有女子的亲事不是由父母决定的,青萝已和那便宜爹娘义绝,如今她为义母理应能够做决定的,可是头上压着一位清王殿下……
定国公夫人也好如此了。
青萝被定国公夫人邀请到了定国公府中,听到此事后,便断然婉拒了。
定国公夫人蹙眉,有些不解:“我那侄儿虽不算是人中之龙,却也天资过人,在朝为官,更何况他对你一片真心,舅姑和睦,萝儿你……”
青萝叹息一声,苦楚可怜:“干娘,我……从前昭王见我赶出来,当时我甚是绝望,甚至有了死去的心,后来好不容易过下来了,不瞒干娘,我很满足现在这种生活,起码现在……还不想许人。”
定国公夫人也知道她这段过往,还以为是阴影使然,疼惜眼前如花似玉般的女子,很快就调转了话题。
母女连许久没见,倒是许多话题,青萝替她保养肌肤,描眉化妆,下午很快便过去了。
青萝离开定国公府时松了一口气,也知道这事情是过去了。
定国公夫人很快就同顾夫人说了此事,顾夫人虽然遗憾,却也觉得正常,只是同儿子说时,没想到顾辞思心情低落许久。
顾晓文和顾晓柔姐妹都觉得后悔,早知便不牵线了,可怜了哥哥的痴情,只是郡主心不在此。
越九溪早就知道了这件事,他攥紧手指,当得知长安的回禀时,又眉开眼笑。
心潮澎湃,一股暖流涌过,他就知道,青姐姐没有骗他。
不过,想起这些桃花,他就忍不住蹙眉,眉眼也锋利如刀刃,恨不得亲自挥刃斩去青姐姐身边这些烂桃花。
只是,他知道,不能操之过急。起码现在一切都在好转。
三年,他悄然地等着。
等到那一天,他可以真正执手青姐姐。
白头皓首,芳华与共。
第53章 三年后
转眼三年, 碧玉妆开得如火如荼,日赚斗金。青萝日子自然是吃香的喝辣的,好过得不行。越九溪忙于政务, 每隔七天才会来青府一次, 这倒是维持了一两年,直到半年前一件突兀的事情,她不得已只能住进了清王府当中。
半年前,昭王在娶亲表妹前三日, 忽而因一直心中恋慕的芳华郡主陈月蓉绝望哭泣离开京城, 昭王虽为了权势被皇贵妃劝住娶阎素儿, 却在听说陈月蓉离京时怵目惊心,也跟着离京追赶爱人。劲爆整个京城, 皇家威严引为笑话, 就连病中的皇帝都被气得又在床上多躺了数日。
皇贵妃的人在三个月后,才在江南烟雨之中找到了如同一对小夫妻般恩爱的两人, 这时慕寒和陈月蓉已私定终身,腹中都有了孩儿, 就待瓜熟蒂落。
皇贵妃一巴掌就要煽下去,却被昭王拦住。
皇贵妃想要陈月蓉打胎, 可陈月蓉的娘亲永宁公主匆匆赶到, 冷笑要不一尸两命, 要不迎娶。
永宁公主母亲在先帝时,只是一个掌灯侍女,有幸承宠, 得了这么一个女儿。母族也只是一个小官, 可是永宁公主的泼辣是在整个京城都有名的, 女儿好不容易攀上了高枝, 这会儿怎么会轻易让皇贵妃就这样解决了呢。
更何况昭王本人也心爱女儿。
陈月蓉哭得脸色苍白,孕吐过去,昭王黑着脸色喊御医前来,场面一度混乱,后来在京城中的人家里还传得有声有色的。
更让人瞠目结舌的是后续的发展。
皇贵妃再歹毒狠辣,始终还是没有下去这个手,和昭王彻底生分母子关系。拉下脸面,苦苦哀求着皇帝,让陈月蓉和阎素儿都为平妻,入主昭王府。皇帝本就在病中,看她哭得花容憔悴,终究是软下了心肠,应了下来。谁知皇帝这边旨意都要下了的时候,皇贵妃属意的侄女,也就是这半年内在京城中这桩事件中闻名的另外一个女主角阎素儿半夜上吊,好在被丫鬟发现,次日就恳求着燕国公夫人出家落发做了姑子。
燕国公和燕国公夫人早在皇贵妃想出平妻这个昏招时,就对这个小妹彻底绝望了,被一向温柔稳重的女儿一哭,自然是答应了她。
昭王耽于情爱之中,为了一个女子要死要活,便是他们的女儿能够做昭王妃,以后做了皇后,恐怕都要被昭王厌倦,甚至累及母族。还不如现在就彻底放弃了接姻这个想法。
昭王和皇贵妃此举,不仅是凉了燕国公一家,更是凉了这京城中的世卿勋贵,乃至皇帝的心。都不由庆幸,好在没有立昭王为太子。
更庆幸的是,在昭王为了情爱要死要活的时候,在皇帝病重无法处理朝政之时,这大半年来,清王殿下优雅持重,在百官辅佐之下,治大国如烹小鲜。拔尖得简直就是在诸人眼睛里写了两个字:优秀。
书房当中,定国公和越九溪两人正商量着国事,接到探子禀告昭王迎娶陈月蓉的消息后,两人脸上都扬起了一抹堪称无语凝噎的微笑。
“昭王还真是……情比金坚!”定国公佩服极了。
站在窗边的青年穿着一身暗麟纹雪白长袍,阳光漫过窗棂,细细碎碎,点染得他已经彻底张开了的五官容颜有一抹艳色,肤色并不是贵族的那种雪白,而是很有味道的蜜色,鼻梁很直,下唇略显笑弧,长长的睫羽低垂不住那双墨玉般的眼瞳,此刻里携着春深如海般涟漪浮动。
“昭王醉心情爱也好,免了一场血腥斗争。”他温润地开口,只是那话语冷酷如坠冰窟。饶是定国公这样老辣的臣子,都是心中一寒,当然也仅仅是心中一寒而已。皇权斗争,向来那一条路都是鲜血淋漓地等人趟过。
越九溪掀开话题,口吻淡定从容,定国公也配合地同他说着。这半年来,皇帝病重,又被昭王一事气得病情反复加重,半年年前还在和昭王背后的燕国公派系龙争虎斗,现在这只虎变成了一只柔顺的猫儿。
他在朝堂之中也彻底坐稳了,其他的皇子王爷也不是什么善茬,勾心斗角,被整了几次,终于乖了下来。
昭王一事,自然有他们推波助澜,满京城都流传着昭王的风流韵事,不堪入耳,便是皇令都无法阻止,焉会没有助手?
昭王是彻底废了。
他本人似乎也无心权位。不久前又重回了大理寺,继续做他的大理寺卿。倒是一脸警惕地看着他,觉得他会是乱臣贼子?
一想到在朝堂上见到了新婚后脸色阴沉的昭王,越九溪就觉得可笑得厉害。
这半年来,推行政策、养民声息,更是好几次亲自边疆驱敌,十分得民心。
远非是他一个落了下风的王爷能够比的。
他心中甚至有种阴暗的窃喜,那是报复的痛快。当年,萝儿被他赶出王府,如今他变成了落水的猫,人人厌恶,岂不是一报还一报。
定国公发觉他有些出神了,临走之前,不过有一件事他这个做长辈的还是得说说:“淮儿,你如今也及冠了,身边还没有一个人,需要让你舅母给你相看着一位?”
年轻的清王风度无双,如高山白雪,且权势炽烈,早就为京城之中的小姐们倾慕已久。只是他的心早已落在另外一个女子身上。那么隐秘,从不肯轻易让旁人窥测。
一如往年,丰神俊朗的青年委婉地拒绝了。“舅舅,我心早有所属,其他的胭脂俗粉又怎么能落入心中。”
定国公叹了一声气,正是因为知道,怕他颠覆昭王后尘,他才厚着脸皮说了出来的啊。
定国公隐晦地提拔了一下:“淮儿,大事为重,还需珍重。”
眼下什么事也没发生,他那义女也是客居在王府,不过总还得提前一下年轻人,以免出了事后悔都来不及。
唯独在这件事上,虚心纳谏的清王殿下十分坚定,宛若玉钟,从不腾移。不过饶是他,想起这些年来,都不免苦笑。“舅舅,青姐姐她情丝未开。”
定国公闻言也是头疼,明明皇帝也不是如何神情的一个人,偏偏生的儿子,一个个都是情种。好在,清王自持稳重,还未做过出格之事。况且,清王也从未和人有过婚姻之约,便是真的和萝儿在一起了,左右不过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定国公思及此,心中难免窃喜。
还是做出大人模样,安慰侄儿:“世上千娇百媚,不如取看别的,我看那个爱慕你的宝眉郡主,那个小姑娘还不错。”
越九溪嫌弃地蹙了蹙眉头,桩桩心事自然也没跟自己这个舅舅细说。
“舅舅,再过几日便是青姐姐的生辰了。”青年说起此事,眉眼缱绻,阳光洒落在那张清贵雍容的容颜之上,点点光斑,却映衬得如此温柔,仿佛轻慢了时光。
公子多情。
定国公就知道,他已经是彻底沦陷进去了。心中无奈叹息一声,面上还是说:“在王府办吗?”冤孽啊,他那义女今年都二十三了,如今还未成婚,都快成为京城之中有名的老姑娘了,偏偏她本人还从容淡定,仙风道骨似的,就差挽起长髻做个坤道了。
越九溪点点头,“今年在王府办。”
这些在定国公眼中都是小事,所以商议了几句,就打算让自家夫人来操劳女眷的事情,然后离开王府了。
书房之中只剩下越九溪一人。
他温柔地翘着唇,墨玉眼又黑又沉,漫着璀璨光线,沉淀下的都是欲/望。
王权富贵,还是她,他都要。
这些年,他温水煮青蛙,也许青姐姐发觉了,又或许她默许了,虽不谈情说爱,可日月相伴,羁绊之深又怎会是单纯的情爱能够拳拳形容得了的。
他走到书桌前坐下,缓缓地将这她这一次生辰的礼单捻墨写了下来。
眼睛直勾勾的瞧着。
他写些时,忽而又想起了一些让人讨厌的事。便是因为青姐姐太好了,所以桃花一朵又一朵地开满了枝桠。其中让他最讨厌的便是御史顾辞思。自然,顾辞思儒雅温煦,为官让人称道,但这妨碍,他作为一个情敌令他讨厌。
特别是即便三年前被青姐姐亲自婉拒了,情深似海,直到如今,仍然未曾娶妻。满京城的人都道,顾辞思深情脉脉,痴心不改,只是妾心如水,不肯回应。
他窃喜的同时,又恐惧着。于是这三年来,他不断利用潜伏在她身边的长安,除去了一个又一个的情敌,只剩下顾辞思这个让他捏着鼻子得忍了的。
长宁正来,见他眉眼蕴含风雪,俊美深暗,不由心中一惊。“殿下,这是陇西军报。”
越九溪拆开看完,答复了一下。
见长宁怔怔地看着自己,墨羽微蹙,“还有什么事?”
不怒自威,气度凛然。长宁早已习惯了,只是想起府中的青姑娘,又嘘声了。指不定,自家王爷又看了什么暗报吃醋生气了呢,他还是当做不知道算了。
“无。”
“殿下。”
越九溪看了他一眼。
长宁懂了,利索地行了一礼,圆润润地滚走了。
得了,看来真的是因为青姑娘的事情在生气呢。
随着越九溪身价水涨船高的青萝,本来也是住在十里街的,可是太多人来送礼了,时而久矣,烦不胜烦,越九溪又趁虚而入,邀请青萝入住了王府,已经快三月有余了。
青萝正于清梦堂那颗海棠花树下看书,初夏光影斑驳,天气并不算很热,她看着看着书就困了,干脆就以那本话本子遮住婉丽眉眼,干脆做起了春秋大梦来。
越九溪来时,是悄无声息的,发觉她于花树下成眠,侍女们正要行礼时都被他无声地制止。
他心中觉得有些好笑,看着那稠丽的花瓣落了那书卷上,更多的落在那白皙如雪的面容之上,下巴如一泓秋水般的。
轻轻地风吹得她单罗红衫子轻轻飘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