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从口袋里摸出一支笔,“上次的懂了没?”
说实话,被下放并不让他难受,真正让他难受的是资料被小团体毁坏,机器被小团体砸烂,他心里想着的是华国计算机事业的发展。
国外发达国家高度重视计算机领域研发,之前他在国外上学,清晰知道国内国外差距。
前些年,经过各领域人士同心协力,计算机事业算是迎头赶上了,空白也算是弥补上了,这刚要给总理交上一份不错的答卷的时候,天降横祸。
唉,可惜呀。
其实溺水的时候他就想,死了也好,生无可恋。
没想到被人救了起来,更惊喜的是霍南有这方面的天赋。
后来他才发现,并不是霍南有这方面的天赋,而是霍南在所有方面都有天赋。
管志义觉得这是老天对他的奖励。
他没有单纯把霍南当成救命恩人,而是看作徒弟,接班人,所以各方面都严格要求。
霍南本就聪明,对自己要求更为苛刻,甚至在晒麦子的时候都在复习学过的知识。
这让管志义很满意,之前科研院招来的学生,说实话,不如霍南。
三个人坐在树林底下,管志义先教基础知识,累了后,何承运上,反正就是不给霍南喘息的机会。
时间宝贵,两人还得去赶羊,接受劳动惩罚。
霍南也知道两位老师时间有限,他集中注意力,丝毫不敢松懈,每一句话每一个字都牢牢记在心里。
如果说荒北是一片贫瘠的沙漠,在所有人眼里是没有未来的地方,那么他就要傲雪欺霜百折不挠,在这里开出花来!
管志义喝了杯水,吃着霍南带来的零食,点了点头。
就应该有这样的学习劲头儿!
他越了解越觉得霍南未来前途无量,除了超出寻常人的学习能力外,人际关系,也是一等一的水平。
像他们俩之前不是赶羊,是搬砖,那叫一个累呀,后来霍南出马,不知道用了什么法子,两人就被安排了赶羊的任务。
赶羊好啊!他咬了一块饼干,在心里说道。
第29章
赵厂长所在的煤厂规模不大,三百来个工人。
有六大部门,分别是生产部,运输部,机电部,办公室,后勤部。其中大部分人在生产部,负责采煤、掘进等。
赵厂长在办公室,由于厂里资金有限,大部分用于生产建设,所以办公室很简陋,他和书记共用一个。
后来实在不太方面,中间找人弄个门,一分为二,才有了单独的办公室。
用老赵的话说,他这个书记办公室还不如韩指导员的。
大学生在外间,是一位心高气傲的女同志,叫王慕青,扎着一条麻花辫。
她是书记的亲戚,来煤厂上班一方面是家里不养她,另一方面是想找一个合适的小伙子。
她今年二十岁,已经是老姑娘了,再不嫁人就要被人指指点点说三道四了,虽然现在就有不少人说她闲话。
但来煤厂后,她发现根本没有什么合适的小伙子!不是长得矮,就是长得丑!工资还不如她高!
其实,她心里有合适的人选,就是她的高中同学闻扬,上学那会儿,她就喜欢闻扬,应该说全班女生都喜欢闻扬,但闻扬跟谁都保持距离,一心学习,不谈对象。
上回跟着赵厂长见到了闻扬,她心还是会砰砰乱跳,闻扬一如既往温柔英俊,而且是书记的得力助手。
就在她想和闻扬有进一步发展的时候,有人跟她说,闻扬和报社主任的女儿谈了恋爱。
她心里不甘,拉着好姐妹去看闻扬对象长什么样。
结果发现,她确实不如人家,而且从别人口中,她得知周芦不仅长得好,学识也好,是报社唯一的女同志,她顿时没了斗志。
闻扬这样优秀的人就应该和优秀的女生在一起,而不是她。
“小王!”赵厂长的大嗓门传来,“我让你给我整理的资料呢?!”
王慕青翻了一个白眼,慢慢悠悠从抽屉里拿出一沓东西,乱糟糟地摞在一起。
上一次赵厂长回来,给她布置了一个任务,要她每天整理信息给他。
她当时就不乐意了,写稿子就已经占用大半时间了,如果再整理信息,那她不是没有自己的时间了吗?
这可不行!
但书记跟她说不要和赵厂长发生冲突。
一不能拒绝赵厂长的要求,二她不想动脑子干活,想来想去,王慕青随意弄了些材料放在一起,交给赵厂长。
赵厂长看见那沓几乎和煎饼一样的东西时,脸拉得老长。
忽然想起韩指导员夸赞周苇的话,他真想张口骂人!人和人的差别和差距怎么会如此之大!但想着书记在隔壁,嘴边的话硬生生憋回去了。
在部队的时候,他可是没少骂人,脾气上来了,连领导都不怕,没想到工作后,竟然一句孙子都喊不出来。
窝囊。
“你出去吧。”赵厂长摆了摆手,让王慕青出去。
对比之下,他越发觉得韩指导员幸运,要是周苇是他的秘书就好了。
这一想法刚冒出来,赵厂长就陷入沉思,对啊,如果周苇是他的秘书就好了!
而另一边王慕青得意地回到自己位置上。
书记跟她说了,赵厂长就是一个挂名的人,根本没有什么权力,所以她没把赵厂长当回事。
而且办公室只有她一个秘书,即便赵厂长再怎么不满意,也得忍着!谁叫他比书记矮一头呢!
她坐下后喝了口水,心中莫名生出了一种骄傲。
整个煤厂只有她一个秘书,还是女同志,这工作不比周芦差,或许加把劲儿,闻扬也会喜欢她。
这样一想,她甜滋滋的笑了。
掏出小镜子,她臭美了一番,越想越觉得自己可以冲一冲。
赵厂长翻了翻资料,轻笑一声,“垃圾!”
都是些没有用处的垃圾!
他从柜子里翻出三四个档案袋,里面整整齐齐摆放着重要文件,他取出来,细致研究学习。
虽说他文字工作不行,但理解能力和举一反三能力都是一顶一的。
上面传来通知,要各煤厂定指标促发展,赵厂长作为厂长,肯定是要与会参与讨论的。
定指标有小技巧,看前五年的资料,熟悉那一套操作,再在前两年的基础上小幅增加。
其实预算也是这样搞的,各单位的心理就是能捞公家多少就捞公家多少。
赵厂长拿了一个本子,认真记录下了几项重要数据,完成以后,他又打开左边第二个抽屉的锁,从里面拿出来了一个账簿,里面记录着煤厂生产经营的数据。
他拿起旁边的黑色公文包,把两样东西都塞进去。
跟书记打了声招呼,他开车到兵团。
“老韩呀!”还没进门,赵厂长就喊,声音响亮。
韩指导员在鼓捣麦茶,听到赵厂长的声音后,他头也不抬回道,“你咋来了呢?”
“咋地?我不能来!”赵厂长坐在韩指导员旁边,两条腿岔开,指着麦茶问,“这是什么?”
“麦茶。”韩指导员回答完后,停下手里的活,扭头问赵厂长,“说吧,什么事?”
老赵的性子他能不知道吗?肯定有事!
老赵嘿嘿一笑,往四周看去,“那个,小周呢?我想借你的助手一用。”
“别看了。”韩指导员站起来,走到办公桌前,“去进货了。”
“进货?袁光棍不干了?”赵厂长不客气地喝了一口麦茶,擦了擦嘴巴说道,“不干好呀!不过我真没想到小周能骑马,可比你们兵团某些大老爷们厉害!”
四匹马他知道,尤其那个银白色的,脾气那叫一个烈呀,没想到被一个小姑娘收拾了,哈哈哈哈,周苇太对他胃口了。
心里那个“当他秘书”的声音不由地冒了出来。
韩指导员垂了垂眼,并没有把袁光棍的事告诉赵厂长,好在赵厂长也没有当回事。
赵厂长站起来,愁眉苦脸说道:“老韩呀,你说句话,行不行?今早我又受了大学生一顿气!上面有会要开,我可不敢用大学生了!”
会议很重要,尤其是在这个形势下,上面提出了这个会议,说明什么?高度重视呗!
而且近些年来,国家与老大哥关系恶化,重工业是力量保证,煤厂的作用不容置喙。
赵厂长打算先攘外再安内,因此会议对他而言至关重要,不能出任何岔子。
韩指导员笑了笑,“我可不能给人家做决定,等她回来后,你自己问问吧。”
周苇工作能力和工作效率都是一流,无论在哪里工作,都是出类拔萃,韩指导员心里莫名有些伤感,自己的属下被别人惦记着真不是滋味。
老赵哈哈大笑两声,“行,小周回来后,我去问她。”
周苇在县城。
刘城跟她汇报了一些小道消息,她从来不小看这些,信息放在任何年代都是重要的因素。
她啃了一颗糖葫芦,听刘城跟她说报社的斗争。
周霖已经操作了第一步,省城那边非常生气,认为主任粗心大意难当大任,尤其是现在这个形势,宣传部和人报社前车之鉴历历在目,结果主任没有一丝察觉,撞到枪口上。
刘城脸上露出欣喜,他已经从清洁员摇身一变成为仓库资料管理员。
这个岗位是一时的,他相信等周霖当上主任以后,他就会提拔为秘书。
而且时间不远了。
周苇嚼完一颗糖葫芦,扫了眼刘城,“别高兴的太早。”
刘城脸上的笑容一僵,立马意识到自己太沉不住气了。
再看周苇,没有任何变化,泰然自若,仿佛预知到这事不值一提,反观自己,洋洋得意,恨不得马上就要成为周霖的秘书昭告天下。
周苇摸了摸老白脖子上的毛,“狡兔死良狗烹,还有很长的路要走。”
她推测周霖不会按原计划行事,而是找那把刀,谁的刀又快又锋利呢?当然是对手的对手的刀了,完全撇清自己!
刘城立马拉下脸,谁让周苇说的都是对的呢!
他不是不担心自己用完扔掉,到时候一无所获,可他没有别的选择了呀,只能一条道走到黑。
周苇还用得着刘城,没有放任不管,而且刘城这性子对她胃口。
虽然现在还不行,等练一练,磨一磨,假以时日,定是一块趁手的刀,为她所用。
“将领不论大小,总会有自己刀,这样才能上阵杀敌冲锋陷阵。”周苇提点道。
当下属的,想要拿下领导,最快的方式就是成为他的刀!让他离不开,甩不掉,忘不了!
一个将领和一个有刀的将领,明眼人都能看出来谁更胜一筹!
刘城思索了一番,恍然大悟,他要依附周霖发展,目标是成为心腹,没有比当刀更合适的定位了。
一把刀,放在大街上平平无奇,而放在领导手里,那这把刀就价值万两。
他要成为领导手里最快、最锋利的刀!
刘城之前有些模糊的东西慢慢清晰了,比如在一些决策方面,他要以周霖的利益为主,尽他最大能力使周霖利益最大化,而他自己也会跟着水涨船高,另外,更重要的是周霖会依赖他,会信任他,会重用他。
等有一天,他不想当周霖的刀后,真正无奈的是周霖,而不是他。
周霖没了刀,那就失去了战斗力,而他不是,会越来越锋利、尖锐。
到时候,换一个地位更高的领导又有何难?
第30章
告别刘城,周苇遇见了裴年。
裴年神色匆匆,似乎有急事,手里拿着一个包裹,焦急地望着马路对面。
“要去邮局吗?”
一道好听的女低音传来,裴年扭头望去,只见周苇站在电线杆下,穿着一件白色衬衣,由于胸部过分饱满而撑得衬衣鼓鼓囊囊,下装是一条军绿色裤子,裤腿掖在黑色雨靴里。
他点了点头,想要道声谢,却发现喉咙干涩发不出声音来。
今早他收到家里的信,得知父母情况十分不好,他不清楚京市的情况,只知道各路神仙打架,进攻的口号铺天盖地,但他没想到殃及池鱼,自己父母竟然被打成了中/间/派。
怎么可能?!
裴年不信,他父母兢兢业业一心为公,怎么可能是中间派?!这中间肯定有误会!
周苇扫了眼裴年的包裹,解开绑在电线杆的绳子,推测裴年家里发生了一些变故。
不同政治集团斗争,先受到冲击不是对坑的双方,而是周围的人,尤其是手无缚鸡之力的知识分子。
这场快要点燃的大火,已经冒出了星星火光,它第一个灼烧的是学者们的皮肤。
她没有多问什么,让裴年上车板,她一扬缰绳,老白等四匹马往前跑,车板后面扬起尘土。
裴年心乱如麻,他对未来产生了一种恐惧,父母无缘无故下岗,医院没有任何交代,他远在荒北,帮不上任何忙,自责的情绪涌上心头,更让人心慌的是,看不到曙光。
和他父母一样的大有人在,裴年想要问个明白也没有途径,当务之急只有给父母寄去一点东西。
周苇驾着马车,眼睛望向前方。
这场声势浩大的运动就像马车,目前已经发动了,以后的发展可不是说停止就停止的。
等到邮局,她把裴年放下。
“周苇,谢谢你。”裴年朝周苇说道,心里很感激周苇的帮助。
说实话,他一开始看见了周苇,也产生了想让她帮忙的想法,但一想自己之前态度不好,想法也就退却了,但没想到周苇主动叫住他。
他想从周苇眼睛里看出原因,但是未果,黑亮的眼眸里只要平静。
周苇点了点头,没有说什么,又一扬鞭子,留给裴年一个英姿飒爽的背影。
裴年突然产生了一种复杂的情绪,对于周苇。
以前他对周苇的认知几乎全部从周芦那里得知,嫉妒心重,仗着是妹妹的身份无法无天,对徐连长死缠烂打,是个不知羞耻的女人,但无论是之前帮他解围,还是现在主动载他,都让他发觉周苇不是那样的人。
周芦。裴年默默念了一遍。
周芦是他喜欢的第一个女生,温柔明媚像湛蓝天空的太阳,总是散发着光芒,他不由被周芦吸引,慢慢地,不可自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