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桂花常年散落其中,好似落金浮游,因而名唤落金泉。
据说落金泉来源于天赋灵脉。其一路流经的地方,灵花灵草繁盛。一开始有流言说,这落金水可助延年益寿,但不知怎的,这传言越到后面越离谱,开始说其可拓宽灵脉,有助修炼。
玉衡门听闻有此奇事,自然不会放过,想把这泉水占为己有。
可是这落金门门派虽小,师门众人却宁折不弯,听闻大门派要强抢水源,落金门的掌门当下拒绝,无论怎样都不同意这玉衡门插手。
玉衡门派来的人见落金门态度如此坚决,便越发笃定这落金水是修炼好物,于是上报,玉衡门转手便端了这小门派。落金门上上下下统共百余人,皆惨死在玉衡门手下。只有宿荼被藏匿于山下农庄的深井之中,奇迹般逃过了一劫。
历史总是由胜利者书写。
玉衡门得到梦寐以求的落金泉水后,发现有灵气的只有其中一脉。他们将这一脉泉水分出一半,用来安抚三大宗门。又因为灭门一事实在不太光彩,于是对外称作落金门与妖兽勾结,祸乱人间。
其余三大宗门得了好处,加之玉衡门风头正盛,于是也就睁只眼闭只眼过去了,任由玉衡门杜撰理由。
宗政蔓当年看到这段的时候,不免也心疼起了书中这个大反派。
她无法想象,一个年仅十岁的小团子,是怎么躲过层层追杀,一步步从落金门走到千山宗,又是如何在外门弟子的拳打脚踢下艰难维生。他终于坚持到能追问真相的那一天,换来的却是一句轻飘飘的“正如传言”。
思及此,宗政蔓目光坚定地直视着明道真人。
“真相总有一天会大白的,还请您慎言。”
“弟子回去修炼,先告辞了。”宗政蔓对师父行了个礼,随后便拉着宿荼的手,义无反顾地走了,不管身后几人的目光。
宿荼怔怔地看着两人相握的手掌。
从指尖传来的暖意驱赶走了寒冷,像一烛火苗点燃了整个春天似的,他四肢百骸又活泛了起来。
宗政蔓御剑把他带回了凝金居。
往日都是宿荼照顾自己,今日她难得下厨,给对方做了碗阳春面。
高汤为底,煮好的细面铺在碗中,两滴香油点上,再撒一把葱花。宗政蔓把热气腾腾的面条摆在宿荼面前,“吃吧。”
“……谢谢。”
雾气氤氲了少年的眉眼,也掩去了他眼底的湿意。
年幼时,师父总跟他讲起修仙界。师父口中的众人,行侠仗义,守护百姓安宁,是世间卫道的存在。
可人心是贪婪的,就算是自诩品性高洁的修仙者,也会因为提升品阶而大动干戈。
匹夫无罪,怀璧其罪,何其哀也。
不过无所谓了。
宿荼凝视着自己的双手。
这双手白皙如玉,修长的指节不染纤尘,但从今往后,他不介意把这双手染上血污。
——天道不公,他毁了这天道便是。
宿荼眼神逐渐冷下来,他三下五除二地吃完碗中汤面,去凝金居的小厨房洗碗。
谁知他洗完碗回来,凝金居那不大的小院里突然支起了一口硕大无比的黑锅。
宿荼:“……你要做什么?”
眼前的宗政蔓身着缕金挑线纱裙,腰间却不伦不类地穿了个黑布围裙,贵气的模样与奇怪的造型塑造出一种反差,仿佛天上的仙子下凡抓鹅一般。
宗政蔓忙着整理手中的材料,随意道:“给你炼剑。”
见宿荼不解的眼神,宗政蔓道:“不是之前答应了吗?给你炼一把本命剑。”
说的是给络腮胡木牌那日,他嘲讽宗政蔓的一句玩笑话,本以为对方就是故意呛他,可看宗政蔓这架势,好像真要给他炼出把本命剑来。
宿荼一时无法准确形容现在的心情。
就好像是刚从冰窟中爬出,心中浓浓的都是恨意,救出他那人突然给他了一个烤的流油的红薯,将炉火烧的旺旺的,就为了温暖他一样。
他顿了顿,道:“我以为你只是说笑。”
宗政蔓不理解他的脑回路,自己一向言出必行,从不骗人,说那话的时候也态度诚恳,怎么还被误会成玩笑了。
她理所当然道:“答应你的事情,说到做到。”
宿荼哑口无言。
他又帮不上什么忙,像个小朋友一样,乖巧地坐在旁边看宗政蔓捣鼓。
宗政蔓先是用灵火把大黑炉烧热,往其中一股脑地倒了好多种材料,待到熔解得差不多了,又往其中扔进高阶灵石。
宗政蔓一低头,便看到宿荼呆呆地望着炉子的模样。他乌黑的发之间有一个发旋,不乖顺地逆着翘起,她玩性大发,便把那发旋轻压下去。
宿荼:“……”
他感受到头上动作,但也没反抗。
炼剑的过程漫长且无聊,宗政蔓理好少年的发丝,才开始琢磨起对方的喜好。
她记得在原著中,宿荼并没有一把合适的本命剑,直到最后被男主杀死,他手中拿的还是那柄两块低阶灵石换来的破剑。
既然给他炼制本命剑,就想给他炼个好点的。
宗政蔓:“宿荼,你想要什么样的本命剑?”
“随便。”
少年面无表情,好似真的毫不在意本命剑模样。
宗政蔓撇嘴。
啧,这叛逆小孩。
自从那次用糖瓜给宿荼哄好之后,宗政蔓才意识到他还只是个孩子的事实。无论原著中的宿荼多么凶残多么可怕,现在的他其实就是个爱吃甜食的高中生罢了。
她一个老社畜,拿捏个学生不是简简单单。
“你好好说。”宗政蔓点了一下他的脑袋。
宿荼思索许久,缓缓道:“……我要一柄黑色的剑,上面要有桂花纹。”
——他要被这柄剑杀死的所有人,都永远记住。
“简单。”听见宿荼提出了想法,宗政蔓也不疑有他,当下便开始操作。
她先是用熔了点铜水做剑柄,在剑柄底部刻了个“荼”字,再用布条和细麻绳缠住,以防滑手。等到大黑炉中的材料炼好,她要了一滴宿荼的心头血放入其中。
宗政蔓架好模具,把剑柄放在底部,用灵力将材料水引入模具中,静置片刻,宝剑冷却成型。
宗政蔓把剑取出,递给一旁的宿荼,“喏,试试合不合手。”
宿荼慢慢伸出手,接过那柄黑色的剑。因为剑身炼制时熔了他的心头血,自动认主,此刻宝剑刚到他手中,便发出鸣吟。剑锋冰冷锐利,直指苍穹,剑柄古朴却不失气魄。
不用细看,便知这是一把好剑。
看宿荼拿着宝剑看了又看,爱不释手的样子,宗政蔓扬起嘴角,“给你的本命剑取个名字吧。”
剑尖的寒芒投入宿荼那黑不见底的眼中,他看着剑上的桂花纹样,道:“那便叫它,落屠。”
第18章
臭鼬精的事只能算做宗门选拔赛中的小插曲,因为第二轮比赛不日就将展开。
千山宗历来讲究师门亲和。
所以这第二轮的比试,便是请前辈师兄师姐来“指导一二”。
各位长老届时会在观景台上,根据各位选手的表现打分。最后根据积分排名,前一百位弟子晋级。
千山宗弟子每二十年会更迭一代。每一代新收的弟子会重新排大小,所以宗政蔓虽然被称为大师姐,但实际上只是这一批的大师姐。
还有好几批优异的弟子在上届宗门大比后便闭关,如今二十年过去,估计这些弟子的实力早已到另一种境界。
宗政蔓与宿荼到达演武场时,对面早已坐了一排面生的弟子们。他们容貌年轻,周身却不见明显的灵力波动,一看便知道实力深不可测。
他们这群“新”弟子被安排在了演武台北侧,根据师门分配了位置。宗政蔓刚找到自己的位子坐下,就感觉到对面有一丝若有若无的视线在她身上徘徊。
多年来的社畜经验让她对这种视线极其敏锐,她不知道是谁在暗中观察自己,但她的直觉告诉她。
这目光……好像并不友善。
宗政蔓起身看向南侧的老弟子们,他们个个都眼观鼻鼻观口,一幅沉溺修炼的模样。她拧着眉头观察许久,还是没找到视线的具体来源。
周边都定坐着,就显得站立的宗政蔓格外显眼,坐在旁边的褚宁拉了拉她的衣袖,悄声道:“大师姐,快坐下了。”
宗政蔓闻言坐了回去,依旧思考那道视线的目的。
这段剧情里,会遭遇困境的是尚子为和陆雪平,她一个普普通通的大师姐,应该没有什么危险吧……
她敢肯定那个人就在对面的老弟子当中。
想到褚宁对这群老弟子比较熟悉,宗政蔓问道:“师弟,你对对面的那群师兄师姐们熟悉吗?”
这可问道他江湖百晓生的头上了,褚宁得意地扬眉,道:“不敢说十成十的了解,但他们的身份我还是略知一二的。”
褚宁压低声音,从左往右逐一介绍。
“这个,”宗政蔓顺着看去,是一位脸有些长的师兄。褚宁悄声道:“他是早我们三届的弟子,人送外号马脸哥,闭关时金丹初期,现在估计都到元婴了。”
金丹期之后极难提升,堪比登天。这师兄才用了将将六十余年,便能取得如此巨大的突破,宗政蔓赞道,“厉害。”
“比他厉害的多着呢。”
“她,刀疤姐。”褚宁又指了指一位红衣师姐。
那师姐虽然貌美,脸上却有一道长长的伤疤,像摔坏的瓷器,可惜极了。褚宁八卦道:“这位师姐当年美貌名震四方,惹得无数人前仆后继。”
宗政蔓疑惑道:“那她脸上的伤疤……”
“说出来都怕你吓死。”褚宁拿手掩住嘴型,道:“师姐就是怕情爱俗事影响她修炼,于是自毁容貌,从此再无人敢打扰。”
“狠人啊。”宗政蔓大受震撼。
按这师姐的修炼态度,至少也得是个省状元,一路直博清北吧。
“所以师姐的实力如何?”
“元婴中期了。”
“牛。”宗政蔓由衷赞叹。
这师姐过于强悍了。
从学生时代起,她也算是有上进心的人,一路鞭策自己。到了职场也踏踏实实,按部就班,但要说让她为了学业或者事业自残,她可真是做不到。
这师姐,真是以身殉道啊。
褚宁又接连给她介绍了那一圈人的生平,宗政蔓注意到他跳过了一个人,“那他呢?”
宗政蔓说的是坐在最边缘的一个师兄。
修仙者的容貌一般最早能保持在刚筑基的时候,那师兄看起来约莫二十余岁,应该也是极早便筑基了,可他周身却没有一点攻击的气场,坐在那好像一杯白水一样。
褚宁看了眼那人,“他啊,应该就是来走个过场。”
还没等宗政蔓问清楚这是何意,战鼓便敲响了。
第二轮比赛的对战选手是抽签决定的。
十位前辈各自代表一个数字,每位选手抽中的数字即代表对战的前辈,他们的出场顺序将随机决定。
“第一轮,请张远师兄上台。”
张远就是那个脸长无比的马脸师兄。
他的序号是一,签上数字为一的弟子都将跟他对决。
一位白袍弟子的签亮起白光,看来他是第一个与师兄对战的人。
“我来。”
初生牛犊不怕虎,许是没听说过这位师兄的大名,这位弟子一脸斗志昂扬地上了台。不过眨眼间——砰!
那弟子还没出手就下了台。
“第一场,千山峰刘柏,0分。”
简直跟碾死蚂蚁没什么区别。
紧接着又上了第二位弟子,这位刚拔出剑,还未使出剑招,就被马脸师兄用灵力轰下了台。
台上的马脸师兄咧着嘴角,神似传说中的歪嘴龙王。
眼见两个弟子在他手上一招都过不下来,他故作惋惜地叹道:“千山峰的弟子现在就这点水平?没想到啊。”
马脸出身的清静峰是千山宗的小峰,当年都是仰千山峰鼻息而活。一朝出关,面对着众多来自主峰的弟子,他怎么能不好好嘲讽一番呢。
嘲笑两位弟子不够,马脸师兄又扭头看向其他的同辈们。
他们其中多的是嫉妒千山峰资源好的他峰弟子,想来也是积怨已久。马脸邪笑两声,道:“看来我们主峰招弟子的水平是越来越不够咯。”
老弟子中并非出身千山峰的,听见这话都笑出了声。
多年来他们就等这一刻了。
提升到高阶的水平之后,面对这些初出茅庐的小弟子们,他们可以尽情的碾压、嘲讽。
谁让他们水平低下呢,落后就只有挨打的份。
一旁的褚宁笑不出来,他抽中的也是马脸师兄。
褚宁愁眉苦脸道:“师姐,我不想丢咱们千山峰的脸。”
他担心以自己的实力也撑不了两招,到时候狼狈下台,丢的就是明道真人、乃至整个师门的面子。
正在发愁中,他手中的签便亮起了白光。
褚宁脸立刻皱成了苦瓜样,一脸悲壮地奔赴赛场。
宗政蔓拍了拍他的肩,安慰道:“师弟,师姐相信你……”
褚宁当即感动地就要流泪,还是师姐对他好,就算他与马脸师兄实力相差如此之大,她还是愿意相信自己。
“师姐——”褚宁眼泪汪汪。
“……能活着回来。”宗政蔓补上后半句。
褚宁收回眼泪。
白浪费他感情了。
褚宁飞身上了演武台,拱手行礼,“千山峰弟子褚宁,见过师兄。”
对面的马脸师兄听到他自报名号,嘴角再度歪起,“哟,又是主峰来的少爷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