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伸手拍了拍他的胳膊,“晗晗,你还好吗?下来陪我说说话。”
庄晗晗缓了一会儿,放松了手臂,慢慢从小恶魔上迈下来,明明有些不稳,却故作镇静着,“好啊,小白白,我们从这里下去吧,走一会就到我家了。”
我推着小恶魔与庄晗晗拐下了大道,天已经挂了黑。这里是一座城市的角落,几所大学聚集地,其中一所也是庄晗晗的母校,毕业后他就一直住在附近,其实这里离单位有些距离,可就像他在巴诺的家,他舍不得离开。
“想不到你每天上班着么远,你跟家人一起住吗?”
“我自己。”
庄晗晗看似高傲的回答,表情却隐约露出一种顽强的自卑感,尽管他掩饰的一向很好。
前面不远就是他住的出租房,他并没有打算请我上去,我们就在四周徘徊着,其实也并不清楚下一步该迈向哪。路灯在黑暗来临之前幽幽亮起,我看了看表,原以为自己走的很慢,实际上我们才刚刚走路不到十分钟。
这里坐落着巴诺最大的图书馆,通体明亮得在黑暗里格外耀眼,白芷灯光生硬的映出每个楼层的陌生面孔,进进出出。
这是一座转速并不快的城市,人们过的娴静而自我,尤其是这么偏僻的大学城,整条街没有大的商场,一些各地方的小吃店都开始人满为患,还有一些路边的小摊抱团似地拉成一排,烘烤的鱿鱼串和麻辣杂串的味道,因为天气好,摊边站满了人,原来不知不觉,又到了晚饭的时间了。
“小时候,这个时间街上飘着的都是家里的炒菜味道,现在就只剩下乌七八糟的油烟味儿了。”庄晗晗的那张娃娃脸染了些许晦暗,我一路上没有说话,他也并不介意,有心事般走着。
“你说那么大的图书馆为什么每天有那么的人,他们都是附近的学生吗?”
我们沿着人行步道,找到了一处人少的地方,这里看着图书馆的窗子更近了,将小恶魔停在了路边。我买完小恶魔终于财务有些宽松,兜里还剩下一些余粮,本来想张罗请庄晗晗好好吃一顿庆祝一下,可是胸口像堵着块大石头,庄晗晗看样子也没什么胃口。
“有附近的学生,也有附近的居民。”庄晗晗是个有些小洁癖的人,喜欢买名牌,从不吃路边摊,他找了条长椅,垫了张纸巾坐在了上面,将那从不离手的驴牌大包小心的放在了腿上,从衣兜里拿出电子烟在嘴里吮着,但他并没有吸进去,只是在闻那烟散发出来的味道,这就是他追求时尚的方式。
我随意的坐在长椅边上的路阶上,两条修长的腿叠在一起,一只胳膊搭在长椅上,将头靠在了胳膊上,边摆弄着小恶魔的车钥匙,边看着图书馆里的人。
“为什么他们都不回家看书,喜欢呆在图书馆呢?这一来一回时间都浪费在路上了,不是瞎折腾吗!”
说完了这句话时,一个衣衫褴褛的乞丐带着一个男孩子从我面前经过,身边的环境如老照片般破旧不堪,我的心像被什么敲击了一下,从衣兜里找出一张一百元的纸钞,正要递过去,手里的百元纸钞变成了一枚古钱币,恍惚间面前的两个人却如时空折叠般,像是从未出现在这个空间里,在我眼前消失了。我并不清楚发生了什么,茫然的愣在那里,有些尴尬的看向我的手,那分明就是一张百元的纸币,我又将钱塞回衣兜。
庄晗晗并没有注意到我奇怪的举动,继续吮他的电子烟不走心的说道,“你以为所有的人都有家?如果家里没有安静的条件看书,宿舍里太吵没有环境学习,就只能去图书馆喽。”
庄晗晗的话再次将我拉回到现实,那蓬勃的生机再一次错综复杂的显现在我面前,一群大学生拉着横排从面前经过,想来大概是我今天的神经太过于紧张,馥汀兰竟然将我变得也开始魔障了。
不远处图书馆里那苍冷的灯光映衬的环境里,人越来越少,只剩下几个孤影。是啊,我从未体验过家里为了柴米油盐的鸡飞狗跳,也从未体会过很多口人挤在一起,只有睡觉的地方,馥汀兰竟然不知不觉给了一个让我如此心静如水的家,我为什么从来都没有感受过家到底是什么,不是应该有爸爸,也有妈妈就算是家的吗?
“你看那图书馆里的人,是不是特别的小?再看看这星空,其实我们什么都不是,却又想着与众不同,这是不是很可笑。”庄晗晗看着天空,无数繁星如明珠镶嵌在天幕之上,一颗小星星躲在群星里摇晃着,仿佛冷得发抖。
“晗晗,你为什么会来巴诺?你喜欢这里吗?”
“喜欢说不上吧,大概是因为习惯了,大学过了四年,我觉得这里更熟悉些。”
“你不想回家乡吗?”
“家啊,我妈妈在我小学时就去世了,对于我来说,没有妈妈,早就没有家了。我爸和后妈有一个家,又生了个儿子,所以我觉得在哪都一样喽。”
都说闺蜜在一起呆久了,生理期会变得相近,原来不好的情绪也是会传染的。我不是很清楚这时是不是应该宽慰他,于是起身坐在了庄晗晗的身边,用手指捋过散乱的头发,深深的吸了一口气。
“谁都知道陈思源是有名的古玩大鳄,我想你昨天说让他过来帮我撑第一期节目一定是哄我开心的,你别为了我的事太为难,我自己能想到办法的。”
庄晗晗说的事让我在脑子里倒了好一会儿的带,猛然想起了醉酒后肆意的画面,如果他今天不提起,索性我便成了一个酒后消遣朋友的狂妄之人。
大概因为我脸上的表情很紧张,眼底透出了厚厚的疏离和防备,他有些玩味的努努嘴,“小白白,我知道你跟我不一样。”庄晗晗转过头看向我的脸,伸手从我的背包上拿下框架眼镜,帮我戴在脸上,“明明长大这么好看,却非要遮上。”他意味深长却又笑脸如花的看了我一会儿,“没事,不想说我永远不会问,我知道肯定有不想说的难处,当你想哭的时候,肩膀借给你靠一会儿,我永远是你的好朋友。”
我的心里空荡荡的,唇抿成了一条线,沉默了很久才轻轻道,“我不是一个麻烦的女人。”
都说人到了二十五岁就不会再轻易的为了什么而哭,而我这份敏感因为压抑了太久,大概是太渴望一份被爱的感觉了,又或许被庄晗晗的话致命一击,眼泪忍了好久不由自主的流了下来,我用力的甩了甩头。
“走了!”
庄晗晗看着我的背影在远去,圆圆的眼睛带着几分不为人知的复杂,幽幽的吐了一口烟。
“笨蛋,不开心就不会使劲儿哭出来吗!馥芮白,如果我是个自私鬼,你会原谅我吗……”
我大脑一片空白的骑着小恶魔在傍晚的晚风中宣泄着,竟很快到了家附近,远远看见陈思源的黑色幻影正停在家的大门口。
我悄悄把小恶魔停好,躲在了墙垣里。
果然,不多时陈思源提着只大箱子放进了后备箱,馥汀兰穿着一身黑色的套装从门里走出来,轻声的与陈思源说着话。她的鞋跟敲打着砖地的声音在巷子里回荡着,随着她走路的声音停止,我才听清了几句。
“那村民手里确定有咱们要找的东西?”
“我今天又派人去确认了一下,或许就是您要找的东西。”陈思源毕恭毕敬的打开车门,迟疑了一下,“馥先生,孩子还没回来,要不要等她回来我们再走?”
馥汀兰上了车,冷冷的说道,“不用了,这件事不能再等了。”
车子启动,幽灵般的尾灯消失在黑夜中,一个晃动的黑影在我家门口悄悄隐去。
第九章 陈思源的秘密
“她始终在找寻古钱币的秘密,而我一直都知道那秘密。”
陈思源坐在我面前的文竹嵌牙夔凤纹沙发上,他的眼圈很红,我静默的听着他继续。据他的回忆,从未见过如此紧张的神情的人,在他的心中,馥汀兰是个强调理性、冷静沉着超群的人,她的态度虽然从不显得很热情,但是那独特的性格将高兴或不高兴都掩饰的很好。
他清楚的记得四月二十三日这一天,我从餐室离开后,骨瓷杯落地从馥汀兰手中滑落时,从手心里透出的血色光芒,那古钱币的形态漩涡状催眠着周边的事物,像是要将一切吸进去般,而馥汀兰瞪着两眼,惊慌得没有一点血色,即刻陷入到了昏迷状态,浑身没了骨骼支撑的样子,瘫在了椅子里。
“馥先生!”
陈思源在馥汀兰猝不及防滑落在地上的瞬间,抱住了她,那是一副纤瘦清冷的的身体,顺从的靠在了他的肩上,他宽大的身体将那身体包裹在怀里,并没有露出无比震惊的神色,而是显示出了恋人般的久别重逢,熟练地用双臂紧紧的将馥汀兰抱在胸前。
作为陈思源,他第一次如此近距离的接近馥汀兰,并如此逾越的触摸了馥汀兰的身体,他显得有些激动,将馥汀兰抱进了卧室,仓促的关上了门。
馥汀兰的卧室位于整个院落的最深处,是个独立的小院子,那透出血色的掌心已经恢复如常,陈思源轻柔的为她盖好了被子,站在了床边,用独特的神情看了这个浑身充满秘密的女人,他附身的一瞬间,白色的衬衫领口微微敞开,露出一片完美的胸肌,在紧张的上下浮动着,他的呼吸因紧张而急促不安。
“阿兰,你一点都没有变,我答应你的,都实现了,你应该高兴才对啊。”
他随意的坐在了靠近床边的椅子上,肘部撑着膝盖,迫不及待握住了馥汀兰的手,握住的须臾,像多年失散的情侣般,他露出了温柔的微笑。
“请原谅我,我知道我这样子很不像话,但现在再好不过了。”
他失笑着,像是被另外一个人占据了身体,垂眸看着馥汀兰,用双手捧住了她的头,那张好看斯文的脸如饥似渴的深深吻了下去。
陈思源轻吻着那张脸和脖颈的每一寸肌肤,这女人娇媚、温柔,完美至极,用一种无法抗拒的媚人气息缠绕着他,他尽情享受着欢乐中,那感情是真实而自然的,而后他神经质般的欢笑几乎到了痛哭的程度。
“阿兰,由我一个人承受烦恼不好吗?你为什么非要逼我!”
当陈思源决定站起身时,他不慌不忙的走出房间,过一会儿拎着一个医疗箱推门走进来,馥汀兰还保持着昏睡的样子躺在床上。陈思源很满意的看着那完美的面颜,漆黑的眸光再次定在她的脸上,像是欣赏一个作品一样又专注耐心的看了好一会儿,他打开医疗箱,用针头熟练的在在馥汀兰的胳膊上抽取了一小管血液样本,又在这个抽取血液的针眼处推入了一针针剂。当他把东西带出房门再次回到馥汀兰的卧室时,发现馥汀兰已经苏醒过来,他的喉结滚动了一下,低哑着声线。
“馥先生,刚刚您晕倒了,医生给您注射了一阵镇静剂,您还好吗?”
馥汀兰迟疑了一会儿,神情好像始终恍模糊惚,经过思考后并没有说话,而露出忧郁的神色后,整个屋子都让人感到愁闷。
陈思源站在床边,履行一个沉默寡言的服侍者姿态,完全看不出二十分钟前他还曾心潮澎湃的想要完全占有面前的女人。在馥汀兰轻轻挥动手指后,陈思源微微颔首,走出了卧室。在他走出门的一瞬回头看向馥汀兰,那一双乌黑的大眼睛正呆滞的看向天花板,光彩孤寂的让人害怕。
如果可能,我敢向您当面去保证,陈思源的表演已经到了淋漓极致般的精彩,判若两人的带着伪装的面具,完全没有任何破绽,这大概也是这个故事最精彩的部分,会一直延续到故事的结束,相信读者们会耐心的看到结局揭示的那一刻,而为这个故事感到极度的惊奇和称赞。
馥汀兰走下床,坐在了窗口的躺椅上,她将左手搭在了扶手上,白皙的手掌上没有任何留下痕迹,她看着那掌心,露出无药可救的神色,昏昏沉沉的再次睡了过去,嘴里不太清晰的唤了几声,“安之……”
那声音的每个字节钻都进了陈思源的耳膜,他身体僵直的靠在房间外的墙壁上,没办法再靠近馥汀兰,脸上露出一种比失落更悲伤的神色,甚至,不仅如此。
馥汀兰清醒时已是傍晚,她十分仔细的换上了一身黑色的套装,那套装的袖口和领口上点缀着手工刺绣的白色细珠子,头上那夸张的大帽子,随时都可以遮住整张脸。当她走出卧室时,餐桌上放好了食物,门口已经备好了行李箱和车子。
陈思源很清楚,无论发生什么紧急的事都不会影响馥汀兰今日的行程,他虽然无法制止这个女人去寻找真相,却可以将她完全带向一个相反的方向,所以他依旧扮演着一个听话的管家,与几个侍从十分忙碌,将一切安排停当,而后他穿着得体的等候在门庭处,当然他的眼睛一刻也不曾离开过馥汀兰。
馥汀兰并没有什么胃口,连平时从不离手的馥芮白咖啡也没有碰一口,她努力压抑着惊恐不安的情绪,在屋子里一声不响的踱了一会儿步,也许是我让她掌心的古钱币开始出现异动,她翻来翻去的想起过去那个多愁善感,比痛苦的故事还要悲伤的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