乐羡脊背开始发凉,这是她第一次见到真实的刑具,就摆在她的面前。
两个宫女不由分说按着乐羡将刑具套在了乐羡的指缝之间,夹在大拇指以外四对手指的指根部位。
妙旋道:“你偷东西,这一双手就该好好的长长教训!你们都看着,以后哪个敢偷东西便要受到这样的惩罚!”
两侧太监早已经拉好了绳索,只等妙旋一声令下便要对乐羡行刑!
妆影面色惨白,身子晃了晃,竟是晕了过去。
妙旋瞪了妆影一眼,不去理会,朱唇开启,说了一声:“给本宫使劲地夹!”
两侧的太监一用力,乐羡只觉得疼痛瞬间从手指蔓延到全身,浑身不住地颤抖起来。
茹仙一边大叫着求饶,被水惜狠扇了数个巴掌,直打得口鼻流血,还是哭喊着自家小主。
四周的宫女太监噤若寒蝉,再无一人敢替乐羡求情。
就在乐羡觉得自己的十根手指即将生生被夹断之时,一声“住手!”让太监拉扯的动作戛然停止。
皇帝缓步走入承乾宫,“纯贵妃这是做什么呢?”
四周宫女太监纷纷跪下施礼,乐羡所受刑罚也停止了。
此时乐羡的冷汗顺着额头不住地往下流,她虚弱地喊了一声:“皇上……”便栽倒在地。
皇帝并没有看向乐羡,他走到妙旋的面前,将一支珠钗递到妙旋的面前,“丢了东西自己不知道找,还是朕在御花园瞧见了这个,特意给你送来了。”
妙旋低头看着皇帝扔到自己怀中的珠钗,是一支红宝石的,她心中忐忑万分,又是惊恐,“皇上……臣妾……”
“既然珠钗找到了,就回去吧,这天也快黑了,永瑢都下学了。”皇帝拍了拍妙旋的手,转身朝着乐羡走去。
妙旋攥紧手中的珠钗,知道皇帝是在赶自己走,便只好带着人又是害怕又是气恼地离去。
“还不快将你们小主扶回屋去?”皇帝吩咐了一声,又转头对李玉道:“去太医院把黄元找来。”
第十四章 你在教朕做事?
乐羡睁开眼,便瞧见床边哭成泪人的茹仙。
茹仙的脸高高地肿着,嘴角的血迹已经凝固,她也顾不得,只拉着乐羡的手,呜呜地哭泣着。
见乐羡转醒,茹仙忙道:“小主,小主,您总算是醒了!”
十指受刑的疼痛犹在,乐羡强忍着道:“纯贵妃走了?”
“走了,是皇上来了,小主这才得救。”茹仙擦着泪道。
“走了便好,你也去给自己的脸上些药,做下疤痕便不好了。”乐羡想伸手去擦茹仙的眼泪,却一抬手就疼得吸了一口凉气。
此时皇帝从外面走了进来,他召唤过黄元,“给容贵人瞧瞧,伤得如何。”
乐羡想要起身施礼,被皇帝按在了床上,“好好躺着吧。”
“多谢皇上。”乐羡柔柔地说了一声。
黄元诊断一番之后,说没有伤到筋骨,只需好生养着,开些药敷上,过个半月便可好了。
乐羡便让黄元给茹仙也瞧一瞧,黄元依话瞧了,又给主仆二人开了药方,才退了出去。
皇帝心疼道:“你也是,纯贵妃要罚,你就呆瓜一般的受着?不知道反抗?”
听得皇帝如此说,乐羡心中不免有气,“我是贵人,她是贵妃,天差地别,她找个借口责罚打骂,我岂能反抗?”
说罢,乐羡又自觉失言。
皇帝可是自己要抱着的大腿,怎么能这般说话!
“皇上……”乐羡放柔了声音,做出可怜委屈之态,“幸亏皇上来了,否则嫔妾的一双手,怕是不保了。”
皇帝一双漆黑的眸子看着乐羡,似将她给看穿了,道:“若非从前服侍过你的宫女还报信,你这手还真是要保不住。”
乐羡疑惑地看着皇帝,不曾想自己还有贵人相助。
“即便你是贵人,也该有得力护住的忠仆。”皇帝的眸中闪过冷意,“在这深宫之中,是一定要有自己得力的心腹,若是连自己身边的人都不护着自己,那自然是种种灾祸临头了!”
乐羡没想到皇帝会对自己说出这样的话。
下一刻,皇帝便开口道:“将伺候容贵人的太监宫女尽数带过来。”
“皇上……”乐羡不解皇帝是何意。
“他们护主不利,该受到惩罚。”皇帝声音冰冷,带着让人畏惧的威严。
除茹仙之外,三名宫女,两名太监跪倒在地,连连求饶。
皇帝靠近乐羡,在乐羡的耳畔轻声道:“朕教你后宫生存的第一道法则,赏罚分明。”
说毕,皇帝便看着乐羡,等待着乐羡开口说话。
乐羡看着那跪地求饶的几人,他们痛哭呜咽,忏悔刚才自己护主不力,却又说纯贵妃高高在上不敢违背。
他们也不过是这宫中辛苦生活的人,日日辛劳,哪个不小心便会死掉。
乐羡心生怜悯,不忍责罚。
皇帝的手轻轻地按在了乐羡的手上,温暖的同时又充满力量。
正这股力量让乐羡明白,在深宫之中,想要活,甚至说想要做一条咸鱼,都不是那么简单的,需要宠爱的加持,需要权利的铺垫。否则,只能沦为后宫中的一粒尘埃,不知何时便会粉身碎骨。
见乐羡久久不开口,皇帝轻轻一笑,他看出了乐羡心中的不忍,道:“将这些人打发去慎刑司服役。”
“慢!”乐羡出言阻止,她已经做出了决定。
乐羡转头对宫人道:“你们护主不利,该受到惩罚。但你们到底跟我了一些时日,我也舍不得你们就此离去。”她低头看着自己的一双手,“便罚你们与我一样,受这十指被夹之痛。你们要明白,咱们是主仆一体,我受辱受罚,你们也不能独善其身!”
皇帝的眼中闪过一丝讶异,随后道:“李玉,还不按照容贵人的话去办。”
“茹仙护主有功,该赏……”
“赏银一百两。”皇帝接过了乐羡的话,茹仙已经是乐羡身边的大宫女,职位没得晋升,他又知乐羡手头没那么多钱财,故而接话。
跪地的五人此刻已经受过拶刑,匍匐在地齐齐高声虔诚道:“以后奴婢等唯贵人之命是从!”
赏罚已过,皇帝打发了宫人们出去,一时间屋中便只剩下乐羡与皇帝二人。
皇帝亲自端了熬好的药一勺一勺地喂了乐羡喝了。
乐羡受宠若惊,这突如其来的恩宠让她有些不知所措,“嫔妾……多谢皇上。”
皇帝抚摸着乐羡的脸庞,“谢什么呢?以后在朕的面前不许说这个‘谢’字,再说可是要罚的!”
皇帝将药碗放在了一边,“朕一直想知道,那个教你编制手绳,制作锦玉满堂的宫女到底是谁?今日,你总该告诉朕了吧?”
怎么又提这个?
乐羡有些汗颜!
那根本就是一个不存在的人啊!
乐羡甜甜的一笑,像是突然想起似的,“宫女?对了,皇上刚才说是曾经伺候过嫔妾的宫女给您报信,是哪一个啊!”
故意打岔!
皇帝心头有些不悦,他想知道的答案这个女人到底什么时候才说!
救了她,教她如何立威,她还是不能说那个宫女是谁吗?
他掩住内心的迫切,道:“叫什么名字朕忘记了,李玉应该知道,你回头问问他……那宫女……”
乐羡已经闭上了双目,“皇上,嫔妾的头好晕啊……”
皇帝蹙眉,这是又打算逃避问题!
知道再问也是无果,他站起身,心中不快,冷淡道:“既如此,朕先走了,你好生养伤吧!”
出了承乾宫,李玉觑着皇帝的神色,“皇上,咱们这是去哪?”
“回养心殿!”
皇帝坐在轿撵之上单手拄着额头,他面上的阴沉隐没在夜色之中,唯有李玉瞧了个清楚。
“让你找的人,你找得如何了?”皇帝突然开口问。
李玉小心应着,“回皇上,奴才合宫上下都查遍了,实在是没查到是哪个宫女教了容贵人编手绳。”
皇帝道:“继续查下去,不要惊扰了后宫。”
李玉应了一声,却还是忍不住道:“皇上,您何不直接问容小主?”
“你在教朕做事吗?”皇帝冷言。
李玉连忙道:“奴才不敢。”
皇帝的仪驾消失在冗长的宫道之中,妆影却还站在承乾宫的门口望去,她的拳头暗暗地攥紧。
第十五章 反制纯贵妃
“娘娘,咱们回吧,皇上已经走远了。”紫玉将一件杏色绣芙蓉织锦斗篷披在了妆影的身上,关切道。
妆影仍旧是站立在宫门口出神的望着,直到身子晃了晃,才缓过了神儿。
“紫玉,你说皇上到底是来看本宫,还是来看容贵人的呢?”妆影这方转过身,往屋中走去。
紫玉不假思索,便道:“这还用问?皇上当然是来瞧娘娘的,那黄太医可是专门伺候皇上的,还不是让皇上特意找来给娘娘您医治?皇上刚才在屋子里同娘娘说了那些关切的话,娘娘还要疑心吗?”
刚才皇帝是领着黄元先去瞧了妆影之后才去瞧的乐羡。
妆影道:“昨日寿宴之上,皇上虽然没有说本宫什么,但是本宫总觉得自己做的事情被皇上看穿了。”
“娘娘,您多虑了,皇上心中是有您的,不然咱们承乾宫一出事,皇上怎么就来了呢?”紫玉小心搀扶着妆影,“那容贵人不过是沾了您的光罢了。”
妆影望着乐羡的屋子,又出了片刻的神,回到自己屋中,由紫玉服侍着脱下披风,方说道:“皇上的心思,本宫猜不透,可本宫的谋算尽数被毁,容贵人也难辞其咎,是本宫低估了她。”
紫玉给妆影倒了一杯热的玫瑰露,道:“既然娘娘知道一切是皇后的手段,害了咱们,何不直接告诉皇上?让皇上为咱们做主?”
妆影接过玫瑰露只喝了一口便放下了,摇头道:“时隔多年,早已经没有了证据。况且皇后现在稳坐后位,岂是我三言两语就能动摇地了的?本想着借太后之手先折一折皇后的威风,却不想被容贵人抢尽风头,到头来,我是白忙活一场,竟为她做了嫁衣。那宫女又背叛本宫,不知道会供出什么来。”
“娘娘,依奴婢来看,娘娘不必担心。昨日该说的,那宫女已全说了,不是也没人信么!”紫玉扶着妆影躺在了床榻之上,又拿了枕头给妆影靠着。
“现如今,本宫依仗的只有皇上了。”言罢,妆影便合目,不再说话。
第二天一早,乐羡起床梳洗之时发现妆影送自己的那对足金点翠宝石簪子少了一支,便询问茹仙哪里去了。
茹仙也是没留意,道:“指不定昨日那些个奴才一通乱翻掉哪里去了!便是顺走了也不好说!”,她又叫来另外负责屋内的宫女晴云来问,也说是没瞧见。
乐羡道:“罢了,仔细找找罢,别声张。若是让舒妃知道我遗失了她送的东西,恐怕也会心生不快。”
茹仙等人应了。
吃完早膳,给双手重新换了外敷的药膏之后,乐羡便前去翊坤宫给皇后请安。
身为妃嫔,每日晨昏定省必不可少,这让乐羡很烦,但一时又没得办法。
路上茹仙告知乐羡,她从李玉口中得知,昨日前去养心殿报信的宫女是西林。
从前茹仙是提起过西林的,她同茹仙一样是原主霍卓·乐羡的陪嫁婢女,原主入冷宫之后,西林被遣去了别处当差。
茹仙道:“奴婢多嘴,西林这是见小主您有了恩宠,想重新回来伺候呢!”
乐羡见茹仙的样子似是不快,便也明白她心中所想,“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她没什么错。”
茹仙皱了皱眉头,“可她是小主的陪嫁,从霍卓跟着您一路来的,您一进冷宫,她就寻了别的主子,岂不是忘恩负义?”
“你与她相识多年,也认为她是忘恩负义之人吗?”乐羡瞧着茹仙说得话也是气话,便有此一问。
茹仙张了张嘴巴,“那……倒也不是,西林与我自幼跟着您,她是个忠心的,奴婢知道,只是……”
“只是她没跟着咱们一起去冷宫,所以你便认为她忘恩负义了。”乐羡说出了茹仙没说出的话。
茹仙低头不语,显然是被猜中了心事,片刻后方道:“奴婢只是难过,她为何不能与咱们同患难?”
冬日的阳光即便是再耀眼洒在人的身上也是寒浸浸的,总像是夹着雪一般。两侧的高墙圈了一条细长的天,让人觉得有些压抑。
乐羡叹了一口气,道:“你如何做了,便也要求别人如何做,岂非是你的错?”她的步子不疾不徐,只一步步都落得扎实,“昨日若非她求得皇上来,你我主仆会是个什么下场,你可想过?”
茹仙诺诺道:“奴婢知错了。”
乐羡继续道:“也正因为她与咱们不在一处,才为咱们寻得了生机。等下你便去问,她现如今在何处当差,若是想回来,咱们便让她回来。”
茹仙应声。
乐羡说完却觉得有些不可思议,自己在这后宫生活了些日子,竟然也悟出了一番处世至理了?竟然也能规劝十几岁的小丫头了?自己也只比茹仙略长几岁而已。
乱想之间,已经入了翊坤宫。
乐羡进去之时,里面已经坐了好些人,莺莺燕燕的不知道在讨论些什么,她一进去,大家便止住了说话,都定定地瞧着她。
请安之后,皇后便让乐羡挨着祥贵人方知瑜坐了,再往下首便是揆常在和永常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