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蒙面人不见踪影后,追捕的官差才涌进院子中。
我心下疑惑,抬头看向陆公子,他却站到一旁,将手中未开的折扇晃了两下,对我说,
你可以出去了。
我急急忙忙的跑出去,官差头子站在大堂中央中气十足的喊到,谁是老板,出来!
我赶忙跑下楼,对着官差福了福身到,
官爷,我就是兰君楼的老板娘,不知官爷有何贵干?
那官差瞥了瞥我,并未拿正眼瞧我,嗤笑到,
原来是个娘们儿。
昨晚通判大人府中失窃,我等追着贼人到此,这贼人进了你兰君楼就不见了踪影,我要对你兰君楼进行搜查。
言罢,未等我出言,就将手一挥道,搜!
他身后的官差得了令立刻鱼跃而入,涌入楼上雅间,涌入后院,将客人通通吓走赶走,然后将兰君楼翻了个底儿朝天。
少倾,忽闻一个官差大叫,找到了找到了,随即,看见一个官差手里拿着一串硕大的玛瑙珠串跑来。
我看着珠串表示很懵,我从未见过这个珠串啊。
官差头子拿过珠串大喝道,好啊,罪证确凿,你还有什么可说的?快说,其他赃物在哪儿?
我抬头看着官差,辩解道,我从未见过这个珠串,也并未见过您口中的赃物,我就是一个老实本分的生意人,这里面一定有什么误会!
官差头子并不听我的辩解,只说到,
既然你不肯承认,那就跟我回衙门说,来人,拿下!
后面官差一拥而上,将我押住,我挣脱不得,只能任由他们押走。
事到如今,若我还不明白原委,只怕是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通判府失窃,盗贼闯兰君楼,官差搜出赃物,怎么看怎么像一个局。
然而,纵然知道了是个局,如今人为刀俎我为鱼肉,我又能如何?
公堂上,知县大人惊堂木一拍,犹如电视剧里的场景一般,公式化的升堂问案,堂下何人,报上名来?
回大人,草民是兰君楼的老板娘。
哦?李捕头说你私通盗贼,盗取通判府财物,且罪证确凿,你可认罪?
回大人,草民不认。
李捕头亲自看到那盗贼进了你兰君楼,然后不见了踪迹,你作何解释?
事到如今,既然已经掉到他人的陷阱里,倒不如坦坦荡荡说出实情,若这堂上的是位清官,自然能知晓其中蹊跷,我也能得一线生机。
我挺直了脊背,继续道,大人,草民的确看到过那名盗贼,只不过实情并非如李捕头所言。
那是如何?
那名贼寇入了兰香楼大门,径直穿过大堂后院,然后从兰君楼后院翻墙而出,中途并未有所停留。可见,这名盗贼只不过是借了我兰君楼一条道,与我兰君楼并无干系。
知县大人道,既然你说同你兰君楼并无干系,那你如何解释从你楼里搜出了通判府丢失的财物?
这,草民不知。兴许是……我正要说出栽赃嫁祸,但脑中一个转念,我接口说到,兴许是那盗贼穿过兰君楼时太匆忙故而遗落下的。
荒谬,我们一路追踪过去,为什么他早不掉晚不掉,偏偏要在你兰君楼里掉?若不是你与那贼人勾结,怎会如此巧合,那贼人偏偏在你楼里消失,又偏偏在你楼里找到赃物?定是你与那贼人合谋,一个偷盗一个销赃,李捕头情绪高昂,言之凿凿,仿佛认定了我就是那通匪之人。
李捕头,你一口咬定我与盗贼勾结,那你可是亲眼所见?有何证据?
那珠串就是证据!李捕头梗着脖子说到。
我气极反笑道,您不过是从兰君楼找到一串珠子,那你可找到其他赃物了?你说盗贼进了我兰君楼就不见踪迹,我说盗贼翻墙而去你为何不信?又为何不追?你不继续追捕盗贼,却凭着这一个小小的珠串就口口声声说我与盗贼勾结,这未免有些太过牵强!
肃静,公堂之上,岂容你如此喧哗,放肆!知县大人一拍惊堂木,两旁威武声起。
合着他李捕头声音传出五里地都行,而我稍微大声一点都不行。看来我刚刚猜错了,这知县大人摆明了同李捕头是一伙的。
未等知县大人说话,我率先向知县大人开口到,
大人,草民有证人,可以证明我所言非虚?
哦?证人?是谁?
回大人,正是陆家二少爷,陆文公子。当时他正在兰字包间,亲眼目睹那盗贼是如何从大堂跑出来,然后翻墙而去。
知县大人听到陆家二字,明显神色一凛,
既如此,那便去请陆家二公子来一趟。
不用麻烦知县大人了,陆某就在此处。
我猛的回头,只见陆公子正站在堂外,明显已经等候多时。
我定定的看着他从走进来,他神情肃穆,收起了我熟悉的那副嬉笑的模样,一身青衣绣着些许绿竹,一条玉带系住腰身,显得其身材愈发修长,他一只手拿着折扇另一只手背在身后,缓步从容的走进来,萧萧瑟瑟,爽朗清举,好一个翩翩贵公子。
他向知县大人拱手行礼到,
草民陆文参见知县大人。
陆公子多礼了。来人,给陆公子看座!知县大人的脸笑的像朵菊花,满脸褶子让我浑身恶寒。
不必了大人,这于理不合,我既然是来作证的,便言归正传吧。
是是是,陆公子所言极是。此番请陆公子前来,是想询问兰君楼老板勾结盗贼一事,想必刚刚陆公子在堂外已经知晓经过,陆公子,你看这兰君楼老板所言是否属实?
陆公子并不看我,只点头说到,
回大人,兰君楼老板所言句句属实,草民的确亲眼看见盗贼径直穿过后院翻墙而去。中途并未停留。且当时杨老板就在我身边,同那盗贼并无接触。可见杨老板是无辜的。
李捕头毛急急的要插话,却被知县大人一个眼神制住。
虽然如此,但陆公子的证词也只能证明那盗贼确实未曾在楼里停留,如今这盗贼尚未缉捕归案,赃物也未曾寻回,却在兰君楼里搜出了赃物,杨老板自然脱不了嫌疑。是以本官决定,兰君楼老板暂不予以羁押,只是须得将兰君楼查封,直到赃物追回。
我本欲申辩,一旁的陆公子却同我使了个眼色,我只得作罢。
出了公堂,我同陆公子结伴而行往回走。
一路上,陆公子摇着他的扇子不说话,我也静默不语。
良久,陆公子似乎终于忍不住,问道,
你就没有什么话想对我说吗?
我顿了一下,答道,依然是有的。
说完我站定身子,恭敬的的向陆公子福身行礼到,子规多谢陆公子搭救之恩。
哦?就这?
嗯
我还以为你会问我刚刚为何制止你说话呢?
我摇摇头,
就算刚刚不明白,现在我也想清楚了。
哦,你想清楚什么了,说来听听?
我轻声回到,
兰君楼生意红火,挡了他人财路,自然招人嫉恨。今日这一出,明眼人稍一思索就知道此中蹊跷,何须我来申辩?今日,若不是陆公子您出手相救,恐怕我此刻已经身陷囹圄。既然如此,多说也无益,反倒招惹事端。
看来你还有几分聪明。陆公子面带欣赏的看着我。
我摇摇头,聪明不敢当,只是子规还有一事不明,还请陆公子赐教。
你说。
今日之事,看陆公子的样子,似乎早有预料,只是不知陆公子是如何提前得知此事的?
陆公子眼睛微微眯了眯,沉默了一会儿回到,
你这是怀疑我同这件事有关?
子规不敢,若是陆公子想要害我,又何必救我?子规只是好奇而已。
陆公子疏了疏眉头,摇着扇子笑着说,
我虽比不得大哥博学多才,考取功名入朝为官,但我自小同大哥一起读书,这腹中也是有那么一两滴墨水的。你可别忘了,这些年来,陆家家业几乎都是由我来打理,这陆家产业遍布禹州城各处,禹州城的风吹草动又怎么能逃过我的眼睛?
我不过是昨夜听闻通判府失窃,便猜到一二,今日来你这兰君楼不过是验证我的猜想罢了。
原来如此,想不到陆公子如此神机妙算,小女子佩服,佩服。我狗腿的拍马屁到。
谁知,他却突然收敛了笑意,欺身上前,盯着我的双眼道,
难道在你眼里,只有大哥满腹经纶是个人才,而我只是一个只知吃喝玩乐风流无度的公子哥?
我暗暗腹诽,咋就扯到这儿来了,不就是问他点事儿嘛,怎么就扯到大少爷了,我啥时候提过大少爷啊?
哪里哪里,只不过此前不了解而已嘛,陆公子您大人不记小人过,原谅小女子罢。
呵,你那时候,眼里除了大哥哪儿还有别人。
没有没有,那时候我在博雅院当差,自然要心系主子嘛。
陆公子听了这才站定身子道,走吧。说着自顾向前走去。
我拍了拍胸口,赶紧跟上。
回到兰君楼,还未到门口,远远便看见官差在门上贴上了封条。
我感慨到,这官府的效率还真是快啊!
陆公子看着被封的兰君楼说到,刚刚我以为你会求我帮你让兰君楼重新开业。
我回到,兰君楼此番触犯了贵人的利益,那知县大人能看在陆家的面子上,放我一马,只是封了兰君楼,我已经很知足了,子规虽为弱女子,但也知道知恩图报。今日之事多谢陆公子,来日若有机会,定当报答。说罢,我又恭恭敬敬的向陆公子行了个礼。
陆公子低下头,双眼注视着我,那杨老板可千万记住报答,可千万别忘了呀!
嗯?我暗道,这剧情不对呀,难道他不应该说区区小事,何足挂齿吗?电视上都这样演的啊?怎么到我这儿就成了这样?
不过我还是立马收敛了神色,矜持有礼的回到,那是自然。
陆公子却哈哈笑了两声,摇着扇子潇洒离去。
回到兰君楼,红杏姐姐和李叔正焦急的等着我。看到我完好无损的回来都惊喜不已。
红杏姐姐拉着我的手问我怎么回事,我将事情大致说了一遍,不过隐去了关于官商勾结,栽赃陷害的推测。
红杏姐姐听了气愤不已,这该死的盗贼,平白无故牵累无辜。
我苦笑两下,暗道,哪儿有什么平白无故,不过都是处心积虑罢了。
还是李叔听出不对的地方来,问道,杨姑娘,照这么看来,若是那盗贼一日不落网,赃物一日不追回,咱这兰君楼就一直开不了门?
我点点头。
李叔慌张的说到,那,那那这可如何是好?
我平静的对李叔说,李叔,你将事情跟楼里的伙计说说,此番我也不知会不会有转机,这件事我实在是无能为力,您告诉大家伙,愿意离去的,可将工钱结清,然后另谋出路。包括您也是。
李叔立马回到,姑娘您放心,老头子我不是忘恩负义之人,此番兰君楼有难,我岂能离开,我老头子第一个不走。
我心下感动,却也回到,李叔,您别这么说,这大家都是出来做事的,如今兰君楼被封,生意做不成,我拿什么来付大家伙的工钱呢?不如各自离去,早谋出路。
李叔红了眼,却还梗着脖子说,别人我不管,反正姑娘您对我有救命之恩,别说不给工钱了,就算让我白干倒贴我也愿意。
然后他抹了抹眼继续说到,姑娘您放心,您说的话我会跟大家伙说的说完就转身去了后院。
我劝完李叔又将红杏姐姐劝回了家,然后一个人坐在大堂里,看着空荡荡的楼和紧闭的大门,感受到前所未有的无助。
我本以为出了陆府,我可以凭借自己的努力,将日子过得很好,我就能主宰自己的命运,我甚至还曾天真的想过,自己能像无数穿越女主角一样,成为一个传奇。可是如今,我才刚起步,就被人给捶到了地底下,动弹不得。
原来,无论在哪里,无论身处怎样的社会,就算我是拥有上帝视角的穿越者,也不得不屈服于这个时代。毕竟,我只是一个小角色,一个微不足道的小人物,又有什么力量同这时代抗衡呢?
我感觉自己好累,我上了二楼,进了兰字包间,打开窗,任风吹在自己身上。然后,我感冒了。
李叔来回复我的时候,我正发着烧,我狂灌两大壶白开水进肚,这才有了精神。
李叔说,店里的伙计都不愿意离开,怎么劝说也不愿意。
我问,那你可说了我发不出工钱?
说了,可大家伙跟我一样,哪怕不要工钱也不愿意离开。
怎么会?大家都是出来做事的,哪儿有愿意不拿工钱的?
怎么不会,不是老头子我说,他们上哪儿找像姑娘您这么好的主儿?月钱丰厚不说,每月还给放五天的假期,逢年过节还有赏钱,谁有点事儿您也从不推脱,能帮就帮,他们上哪儿去找您这么好的老板娘啊。更别说小红和小月那两个丫头,除了您愿意让她俩在后厨帮忙,这禹州城除了秦楼妓馆,歌舞绣坊,只怕没有人会收留她俩做事的。
作为一个曾经的21世纪的工薪阶层表示,这些不过是最基本的员工福利,哪儿值得他们如此感恩戴德?
那李叔,就真没有愿意离开的吗?我问到。
唔,那倒也不是,有一个,后厨的小李。不过他也是没办法。
哦?到底怎么回事?
姑娘您有所不知,小李家上有老下有小,他倒是也想像大家伙一样不计后果的留下,可他一家老小五六口人都指着他吃饭呢。李叔叹息的说到。
既然如此,那李叔您给小李把工钱算清然后再多给他两吊钱,然后厨房里应该还有好些没有卖完的点心果子,就让他多装些回去给孩子吃,不然放那儿坏了也可惜。
李叔连忙应到,诶诶诶,老头子这就去。
李叔还未走出房门,我就精力用尽,晕倒在地。
我做了一个好长好长的梦,我梦见了那个我最熟悉的湖,那弯我最熟悉的月亮,我梦见我穿着我最喜欢的那条红裙子静静地坐在旁边的椅子上,满心欢喜的等待着即将到来的冰淇淋。
我看着一个男孩手里拿着两个甜筒冰淇淋向我跑来,他兴奋的跑到我的身边,将手中的冰淇淋拿给我说,子规,给,快吃,不然就化了。
子规?子规是谁?我心下疑惑,抬头看去,却看见他变成了一个穿着古装的人,那张脸,那身装束,赫然是陆家大少爷的样子。
我惊呼出声,却看见身边的世界崩塌,我站在一间着火的屋子里,我听见外面有人在撕心裂肺的叫我,叫我阿媛,我知道他是谁,我想冲出去,却怎么都找不到出口,我只能眼睁睁的看着火越来越大,绝望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