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久后,顾舒展哑着嗓音,嗤道:“就你?也配做我的嫂嫂?”
巧兰和桂冬听到这不善的语气心里一慌,连忙去抬头看楚淮凝的脸色,生怕她当场发作。
没成想,楚淮凝不仅没有生气。
反而笑吟吟道:“没错。就我,是你的嫂嫂。”
上辈子顾舒展也是这样来对她下马威,她当时很担心会惹顾舒晏不开心,便处处忍让着。
顾舒展当时也是这样嘲讽她不配做他的嫂嫂。
她还红着眼眶,回了一句“她会努力做好他嫂嫂的。”紧接着顾舒展更生气了,丢下一句“他永远不会承认她的身份”便拂袖离开。
这辈子,她不会再为了顾舒晏处处忍让他的弟弟妹妹了。既然顾舒展觉得她不配,她那偏要在他面前配的上。
果不其然,顾舒展听到这句话,面色更白了。他僵硬转过身,双眼怔地极大望着她,眸中似有万千情绪,良久过后,最后竟转换为喜悦之情。
顾舒展忽然笑了起来。
楚淮凝诧异得不行,这厮的这番反应怎与前世大不相同,她的从容应对不仅没气到他,反而让他更开心了?
顾舒展朗声笑了一会后,苍白的脸色缓和了一些,他跨步上前,在楚淮凝面前停下,微微弯腰,眼睛不错开盯着她的面容。
楚淮凝亦正色直视回去。
四目相对,顾舒展眼角含笑。
巧兰和桂冬看着这个距离,二人面上隐隐不安。
顾舒展笑道:“楚淮凝,你果然还是你。”
楚淮凝蹙眉:“你在说什么废话,我不是我,难不成是你?”
顾舒展噎住,瞪了她一眼,旋即眼里的光又亮了许多,道:“我知道你为何嫁给我大哥了。”
说罢,又深深看了楚淮凝一眼。
不等她的回应,丢下这句话扬长而去。
留下楚淮凝楞在原地,死活都想不明白他知道了什么。
等顾舒展的身影消失不见后,楚淮凝气地甩了甩袖子,骂道:“这姓顾的,一个两个的多少都有点病!”
巧兰和桂冬也深有同感。
这顾二公子分明来的时候还浑身不得劲,走了就欢呼雀跃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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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舒展从风箫院走出来后,便神采飞扬地直奔了他的篱江院,就连从转角处回来的顾舒晏他都未注意到。
胡庆在风箫院的入口等着,看到顾舒展并没有待多久,很快出来了,这才整个人松了一口气。
他忙凑上去道:“公子,您这酒都没醒彻底,怎么就非得急着去见世子夫人呢?”
哪想到,顾舒展听到这句话,脚步猛地一顿,侧首警告道:“不准称呼她世子夫人!”
胡庆楞了须臾,脑内飞快一转,便笑道:“那?少夫人?”
顾舒展气得眼睛都红了,朝他腰窝做势踹了一脚,咬着牙道:“你能否有点脑子,长了张嘴是摆设么?”
胡庆含屈地看了看顾舒展恼怒的神情,垂首小声嘟囔道:“那还不是跟您学的。”
顾舒展心中窝火,懒得同他计较,一面朝篱江院的方向走去,一面问道:“昨日你派去盯着新房的人说的话可是真的?”
胡庆忙不迭跟上,答道:“千真万确!那小厮说大公子还未回新房时,夫人,不,楚小姐她就已经熄灯休息了。再之后大公子回了房,屋内的龙凤烛火也没点燃,他蹲在正屋外一整夜JSG,都没听到里头传出任何动静。”
顾舒展听在心里头是愈发满意。
昨夜新婚之夜的反常,加之楚淮凝对他的态度,他可以更加肯定了他现下心里的猜测。
他从小就认识楚淮凝,自认为,再也不会有人比他更了解她了。
或许这种行为对其他姑娘来讲简直不可理喻,可那的确是楚淮凝能做出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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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舒展离开没多久,顾舒晏便回了风箫院。
刚踏进寝屋,往里扫了一眼。
楚淮凝坐在梳妆台前,她的两名贴身侍女巧兰和桂冬正在帮她拆卸发髻钗环。
顾舒晏蹙眉问道:“你现在要睡觉?”
楚淮凝没理他,等发髻上累赘的钗环皆被取下来后,她直接往床榻上走去,然后吩咐道:“巧兰,桂冬,你们下去休息吧,我身子有点不舒服,想歇息一会儿。”
巧兰和桂冬只能应道,退出去时二人悄悄看了一眼顾舒晏的脸色,见他面色冰冷,辨不出喜怒,便心下稍缓安心退了下去。
房门关上后。
顾舒晏转身走到榻边,脱下身上的外衫,也躺了下去。
楚淮凝自然知道他也躺下来了。
可她现在没空与他争吵,自昨夜前世的记忆回来后,她现下脑子仍旧嗡嗡一片,昨夜睡的又不安稳,还哭了许久,加之清晨早起敬茶,本就浑身疲惫,哪有闲心去搭理他。
她感觉到身旁冰凉的体温,身体本能地往里靠了去,只想离他远远的。
顾舒晏侧身而卧,望着她单薄的背影和铺盖下来的万千青丝,心里实在想不明白她到底发生了什么,要对他的态度转变成这般。
方才顾舒展从风箫院出去,面色舒朗神态喜悦,完全不像昨日刚回侯府时的仓惶失态。他并非迟钝的人,怎会看不出来顾舒展对她的感情。
从前顾舒展在他耳边经常念叨楚淮凝时,他便有所察觉,顾舒展这人,若不是喜欢极了,怎会一直将那人挂在口中。
他当时察觉出顾舒展的心思,并没有放心里去,想着这二人青梅竹马,胡打胡闹,颇有种两小无猜的青涩纯情感,本以为这个叫楚淮凝的姑娘,日后定会成为他的弟媳。
只是没料到,皇后竟会将楚淮凝嫁给他。
可既然已经是他的妻子了,怎能在主动招惹他,使他对她放心不下后,又不要他了?
这近在咫尺的甜香,蓦然令他想起昨夜在他怀中温软的身躯,以及那个若有若无的梦境。
他心里忽然泛起丝丝苦水。
默默看了许久,终究轻声问道:“你到底发生了什么,能否告诉我。”
背对着他的少女迟迟没有回应。
顾舒晏继续道:“既然我们已经是夫妻了,如若你不想与我做怨偶,有什么不痛快的,大可说出来。”
“我知晓你还未睡。”
顾舒晏长臂一伸,将她转过来。
小姑娘泪眼盈盈,豆大的眼泪一颗颗串了下来。
自昨日新婚后,他就发觉她忽然变得很爱哭。才一天不到,她便在他面前流了三次泪。
他心里一阵绞痛,失神地望着她潸然泪下的小脸,终是忍不住伸出冰冷的指腹,一点点擦干她簌簌而下的泪珠。
待她的眼泪停下后,他柔声问道:“凝儿,你到底发生了什么?”
凝儿,这个称呼,在他心里动荡了无数遍。自骑马那日,他无故脱口而出,回去后他想了一整晚,实是想不明白怎会突然这样唤她。
可他心里又潜意识告诉他。
他很爱这样唤她。
楚淮凝感受到脸颊上冰凉的手指,望着他温和的双眸,突然想起,上辈子,他也总是喜欢在榻上这样唤她。
可更多时候,他总是疏离又无情的唤她夫人。
她抽噎了两下,软着声,像在撒娇:“没发生什么,只是我后悔了,不想嫁给你。”
再听到这种话,顾舒晏不会再像昨夜那般生气了,反而耐着性子问道:“可凝儿先前不是很喜欢我么?”
听到他直接提了这事,楚淮凝眼眶的泪又涌了上来,用力挥开他的手,哽咽道:“那又如何,我可以突然喜欢你,亦可以突然不喜欢你!”
不喜欢这几个字,忽地刺激到他太阳穴突突跳。
顾舒晏不动声色地深吸了一口气,须臾后,温声道:“你方才说的话,我可以当做没听见。”
楚淮凝眨了眨湿漉漉的眼睫,抬手擦干了泪水,正色道:“那我不介意再说一遍。”
顾舒晏脸色一黑,正预说些什么,忽然听到咕咕声响。
从他对面传来。
楚淮凝倏地脸色涨红,鼓了鼓脸颊,赌气似的背过身去。
他无声笑了笑,坐起来道:“是我的错,忘了你从早晨起还未用膳,凝儿想吃什么,我这就去给你做。”
楚淮凝觉得尴尬至极,竟在她最霸气的时候发出了这么糗的声音,只将脸埋在衾被里,闷闷道:“我不吃。”
顾舒晏不予理会,直接翻身下榻,穿了外衫就出了房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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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箫院的小厨房,正在歇息的厨娘们见到顾舒晏进来,微微吃惊后一齐福身行礼。
顾舒晏点点头,吩咐道:“你们下去休息,我给夫人做点膳食。”
其中一名厨娘笑道:“哪儿需要世子爷动手,还是奴婢们来吧。”
顾舒晏摆手,道:“不必了,我亲自来。”
几个厨娘见他如此果断,想起世子昨夜才新婚大喜,这会儿必定正是情意绵绵时期,便也不做打扰,只互相暧昧笑笑,退了出去。
小厨房内干净整洁,所有食材一一分类。
顾舒晏麻利切好肉丝,下了一碗色香味俱全的煎蛋肉丝面。
端着做好的食物进了寝屋,顾舒晏将肉丝面放置紫檀桌上,走到榻沿坐下。
楚淮凝蜷缩成一团,紧紧裹着衾被,面朝下趴着入睡,平日里绯红的小脸现在苍白一片,额间绒发湿润,冷汗涔涔。
顾舒晏心里一紧,伸手摸了摸她的脸颊,又摸了摸额头,柔声唤道:“凝儿?”
楚淮凝无力回应,眼睫颤动。
顾舒晏紧抿着唇,掖好被角后往门外走去,面色凝重道:“冯野,去请董大夫来。”
冯野朝里看了一眼,连忙拱手应道。
第18章 听话喝药
将将午时初刻,乌压压的云层没过天际的光亮,天色骤然犹如傍晚,一阵狂风席卷整个风箫院,枝头的树叶沙沙作响。
顾舒晏身姿挺拔坐于榻沿,薄唇紧紧抿着,动作轻而缓慢,擦拭着榻上女子的冷汗。
昏暗笼罩中,看不清他面上的神色,只得见一双沉静的黑眸半垂,目不转睛看着榻上脸色苍白如纸的少女。
不多时,外间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顾舒晏放下手中的巾帕,撩袍站起身,往外间走去。
来人一身深灰色长袍,身形瘦削,身姿硬朗,鬓边布满银霜,身侧背着古旧呈玄色的厚重匣子。
顾舒晏一面引他往里走,一面沉声道:“董大夫,内子一个时辰前忽觉头晕难耐,现下又昏迷不醒,劳烦董大夫细细诊断。”
董大夫郑重应道。
心下又甚觉怪异,他为靖安侯府诊病近十年,何曾见过这惯常冷静沉稳的世子爷有如此紧张的一面。
旋即,董大夫放下心中疑惑,坐在榻前的秀墩上,看了一眼在榻上不省人事的姑娘。
小姑娘脸色刷白一片,唇瓣豪无血色,额间鬓角湿润,漂亮的小脸蛋上一丝生气都无,好不可怜。
片刻后,董大夫收手,侧首望着顾舒晏。
董大夫难得见到顾舒晏显露情绪的一面,心想昨日才新婚,妻子今日便重病,现下心里定是焦灼意乱,便连忙道:“世子爷不必忧心,夫人乃是突然间受了巨大的刺激,悲伤恼怒的情绪冲突下,加上许久未进食,这才昏了过去。”
顾舒晏眉间蹙得更紧,巨大刺激?
难不成与他有关?
他忽然想起什么,忙问:“内子幼时身子孱弱,常年依靠药物才得以痊愈,今日的昏迷是否也与这有关?”
董大夫走到书案前,垂首开着药方,手中的笔尖不顿,写完后才答道:“夫人体虚,的确乃出生时所带的症状,若是时刻保持着开心的情绪兴许不会有大碍。我开的这纸药方,待夫人醒来后,晚膳后喝一碗,连喝三日便可痊愈。”
顾舒晏微微松下一口气,回首看了一眼还昏迷不醒的楚淮凝,忙道:“多谢董大夫。”
随后顾舒晏将董大夫送出门后,回到了寝屋内,坐在榻边望着楚淮凝,沉默了许久。
方才董大夫的话一直萦绕在他的脑海里。
凝儿是受了巨大的刺激才昏迷不醒,而这刺激起因想必与他有关,可若是不想刺激到她,那便是要如了她的意。
和离。
顾舒晏用力攥紧手指。
既然如此,为何要来招惹他。
既招惹了他,又岂能有她说不要就不要的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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晌午时分,靖安侯府的主子们皆在荣春堂用膳。
顾舒晏珊珊来迟,见只有他一人,顾老太太问道:“阿晏,淮凝怎么没有一道过来。”
顾舒晏JSG眼神不经意扫了一眼坐在靖安侯夫人身侧的顾舒展,见他面色是隐藏不住的急切,神色期盼等他的回答。
顾舒晏落座后,方淡淡道:“淮凝她身子有些不适,想多休息会儿。”
今早敬茶时,顾老太太一眼就喜欢上了楚淮凝这娇俏的小姑娘,对这个孙媳妇儿很是满意,听她身子不适,老太太便又紧张的多问了几句。
顾舒晏只能说没有大碍,这才安抚住了老太太。
而这些话,落在靖安侯夫妇的耳里,却成了另一层意思。
新婚第二日能身子不适,恐怕只有一个原因,靖安侯夫人浅笑不语。
顾舒展却急忙道:“大哥,楚淮凝她从幼时起身子就很弱,时不时便生重病,大哥可有给她请大夫瞧过了?”
他语气过于焦急,靖安侯夫妇和顾依若都诧异看他。
顾舒晏不咸不淡看了他一眼:“我的娘子,我自然会照看。”
顾舒展尽量忽略“娘子”二字,又追着道:“大哥,你同楚淮凝那丫头认识没多久,你根本不清楚,那丫头看起来可壮实了,实则身子骨很是柔弱,平日里磕不得碰不得的!”
顾舒晏还没有说话。
顾依若却已经听不下去了,她蹙眉,不满地朝顾舒展道:“二哥,那是大哥的娘子,又与你何干啊。”
闻言,顾舒展脸色猛地一僵,神色几番变换,放在桌下的手亦不自觉攥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