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她牵着踏云往另一边准备去追鹿的时候,舞源像是突然发火了一样,拿着鞭子往旁边一甩。
“啪啪。”
两声尖锐而刺耳。
踏云长哮了一声,喘着暴躁的粗气,马蹄在地面上摩擦。
人不急马先气。
安阳这才无言地侧过头,看着舞源与其余几个裴家的人发生了龃龉。
她的视线在那几个人脸上转悠了几圈,瞅了半天才看出来裴世子好像也在。
安阳不是脸盲。
她只是下意识会想避开裴家人,和避瘟似的。
“舞源,围场之中小心你的鞭子惊扰了别人的马。”
等听到背后凉凉的少女声,舞源几乎是浑身鸡皮疙瘩都被激了起来。
她方一扭过头,就看见踏云正不耐烦的用蹄刨着地,像是比它主人脾气暴躁多了。
舞源下意识往后退一步,险些撞到了背后的与她起争执的姊妹。
“参见安阳公主。”
裴家的女儿们齐齐行礼,没有理会舞源郡主的迟钝。
安阳看着处于尴尬之中的舞源,轻笑了声,抬了抬指尖。
“免礼。”
“围场之中尚有外族人,更逞论刀剑无眼。”
说这最后几个字的时候,她格外看了一眼舞源郡主。
虽不点名,却也很难听不懂。
她不愿多言。
在舞源自小就被明陵冠了裴姓的现在,她并不是很想过多的与裴家人待在一起。
毕竟,自开国女帝以来,孩童出生被登记入户时,是由父母决定的冠姓。
安阳的姓,便是来源于女帝的“容”氏。
见很快就牵绳匆匆离开的安阳公主,舞源郡主“啧”了一声,扭过头暗骂了声“故作清高”。
当舞源郡主随眼一看,又注意到裴家的世子爷的目光情不自禁又被远处的人吸引走时,又黑了脸。
无关即将落网的人不必多谈。
安阳第一天仿佛格外起劲,射几箭缓和一会儿,又提弓继续射猎。
皇帝都没关注她。
作为父皇,这么多年了,哪里还能不知道安阳就是想第一天迎合一下氛围,将猎物放到晚宴之上。
然后过几天开始纯粹的摆烂。
敷衍,但没完全敷衍。
“殿下可要参与之后的跑马?”
“不必,本宫手有些酸,保存体力。”
说不定晚上还有用。
安阳蹙起眉,左右扫视了一圈。
如之前所说,秋猎乃极大规模,且皇帝亲临的活动,基本上武将家的人都会派最优秀的人到场,为博赏识。
武将家以顾家和霍家为首,其次为沙家。
蓝天白云之下,安阳入眼尽是一片祥和生机之态,感受不到其下的暗流涌动。
就在安阳又射中一头鹿,掐了掐酸胀的手臂,决定打道回府的时候。
一旁的树林飞出不少惊鸟。
远处惊呼声传来。
“有刺客!护驾,护驾——!”
安阳身侧的护卫一惊,被她抬起手的动作迅速镇住。
她神色冷淡地看着远方。
戏台架好了。
今日的晚宴并未如期举办。
取而代之的,是皇帝坐于上位,亲自监督的高堂。
他表情震怒,身旁的是负责审理的大理寺卿,跟随在皇帝身侧的是面无表情的褚公公与王公公。
褚卫不久前刚带人与顾、沙两家将想要戴罪潜逃的裴家人全部拿下归案。
大帐之内肃穆而威严,溢满透着残酷的死寂。
安阳不在其中。
人在外面,勿扰。
她将骑装换下,穿了一袭优雅的华服,云鹤纹飘逸而带着光华,头上带着与长裙相辉映的银饰。
安阳避开这场面,一方面是她饿了,另一方面……
是她怕进去之后,看到裴家的惨状会情不自禁笑出声来。
这可是件天大的乐事。
但即便只是在外,也能听到寂静的里侧时不时传来震动音与齐刷刷的跪地声。
隐约还能听到风带来的叫冤哭声。
“你们中原人真奇怪。”
一个官方听起来格外蹩脚的声音从旁边传来。
安阳侧头一看,是雪暝国的使客之一。
按照大昭的话来说,也就是他国郡主。
“那个女的今天白天还嚣张跋扈的,晚上就进了…进了公堂,我还以为她多厉害呢,结果不还是个喽啰。”
安阳捡起了微笑,和善地开口:“您是想与本宫讨论大昭朝事?不过是常事,今天是裴家,明天可能就是王家,谁都说不准。”
“不过,不论在哪一国,行刺君主都是死罪一条吧。”
“父王让我来是和亲的,结果你们的太子太小了,也没什么别的皇子。”
白灵郡主艰难地拗着口音,而后认真地看向了安阳。
“反正和谁联姻都是联姻,你也是皇室贵胄,我自来中原后也知你名望高,今日一见外表也是人中龙凤。”
安阳突然升起了不详的预感,她眼神都一变。
就听到対方说。
“反正都是为妃为妾,那我嫁给你如何?”
安阳:“……”
她原本只是想讽刺这人几句,没想到対手不光没听出来,竟然还打了个迷之直球过来。
世,世事无常。
“我记得你们开国皇帝也是女帝吧?后宫也不少人,那你作为皇女也可以吧?”
安阳一时语噎。
她扶着额,寄希望于身边被褚卫派来的护从们不会把这种小事一起呈上。
……虽然几率很小。
安阳带着笑脸,试图打消她的意图:“本宫已有心上人。”
“?这怎么了,我又不打搅你们,我是来联姻的,又不是来破坏你和你心上人感情的。”
白灵郡主不以为然。
安阳:“……”
“他气度小,要本宫一生一世一双人,容不得第二个人,哪怕是摆设。”
白灵郡主瞪大了眼。
十分震惊。
“世上竟有如此小肚鸡肠的男……啊不。”
她迟疑了一下。
“好像男人都这样,心胸狭窄,也罢。”
说完,白灵郡主叹了口气,说了句遗憾后告辞走了。
安阳手放在身前,长袖摇曳,松了口气。
她本来还在想着裴家的事,这下思绪是被彻底扯远了。
今晚対于尤其是世家在内的大部分人都是个不眠之夜。
高高在上的裴家一夕倾塌,犯下无赦之罪,大部分人心惊胆战,生怕被牵连。
一时之间,人心惶惶。
世家最爱自恃身份,连百姓知晓的都有“铁打的世家,流水的皇帝”的说法。
如今裴家如山倒,来日又是谁。
他们又仿佛重新回到了褚卫之前肆意妄为的日子。
即便此次事件表面上看是裴家行刺,但很难有人不往深想。
尤其是看到那面如桃花,心如蛇蝎的褚公公又一次站到了皇帝的身侧时。
眼前的一切宛如噩梦的缩影。
山雨欲来风满楼。
而这一切与躺在床上的安阳没有关系。
半夜。
她身上笼着毯子,陷入了孤枕难眠状态。
安阳瞪着眼。
她只知道自己认床,却不知道自己还认人的。
“蓁蓁——”
不知过了多久,帐篷口传来小声。
安阳一个激灵,披了一件外套拎着裙摆就往外面走。
天空中月光清亮,夜晚没什么灯光,唯独门口的褚公公手中一盏小提灯。
他“嘘”了声,小心翼翼地将另一只手上拿着的篮子拨开布给安阳看了眼。
里面是干净的已经腌了有一会儿,切好的兔子肉和鹿肉,盘子下还有不少佐料。
说得上一应俱全了。
“奴听说殿下晚上吃得少,今日消耗大,明日奴还在忙碌,来不及伺候殿下用早膳。”
安阳眼神恍惚。
她看着面前少年模样的太监弯着嘴角,声音轻而柔和,月光落在他上挑的眼尾,勾魂夺魄。
安阳下意识搭上了他的手腕,被他引着往树林边的溪流处走去。
那里有已经搭好的烧烤架,炭火木柴一应俱全。
褚卫将软布从袖口取出,在一旁铺好,扶着安阳的腰坐下。
“殿下今日猎物不少,只是晚上食多了荤腥重味之物也容易积食,奴帮您弄了些尝鲜。”
安阳手托着下巴,看着他在一旁任劳任怨的忙碌。
褚卫看起来像是刚忙完,然后就匆匆赶来找她了。
她原来看的真人剧里的霸道总裁都没他事多。
——他们整天就知道谈恋爱,好像公司里都没什么事一样。
“这些肉不好放,现在不用就可惜了。”
褚卫一边说着,一边用银签串好了肉,涂好油后洒上佐料。
火光闪烁跳舞。
“褚卫。”
“嗯?”
安阳手肘抵着膝盖,抬着头看着他控制着火势。
“刚出帐篷的时候,我觉得你像深夜来勾我出门然后吃干抹净的狐狸精。”
褚卫眉毛一跳,有些好笑。
“现在我又觉得你像无比善解人意的田螺姑娘,知我所想,做我所愿。”
褚公公挪了挪木柴,确保手中的肉签受热均匀,才侧过头看向安阳。
少女未施妆粉,头发也毫无簪饰,一件外袍堪堪遮住里面单薄的里衣。
这副姿态绝不能被别人看到。
褚卫这样想着,点了点头回应道。
“奴也只対殿下这样上心。”
安阳展开笑颜。
“甜言蜜语。”
为了照顾她的口味,肉都被片得薄而细,烤得入味的同时让她吃得不用很狼狈。
按照皇帝的话来说要大口吃肉才豪爽,但贵女们大多放不下这包袱。
“殿下尝尝奴的手艺。”
褚卫看了看被烤得外焦里嫩的肉片,递到了安阳的手上。
“好香。”
上面还有薄油在滋啦的散发着热意,安阳用手扇了扇风,才小心翼翼地张开嘴咬了下去。
香辣味在唇齿之间炸开,咀嚼了几口还有几分浅浅的甜味,肉被烤得很是均匀,边角还有些酥脆。
她眼睛一亮,対上褚卫的视线,透出些惊讶。
“怎么,殿下以为奴不会加这么多辣?”
褚卫凑近了笑道,透出些亲昵与调侃。
安阳:“唔…嘶,我以为你会因为是半夜,不敢让我吃太辣的刺激呢。”
“但如果做得您没有胃口就本末倒置了。”
褚卫解释,而后抬起空出的那只手,指尖轻轻拭过她嘴角的点点佐料沫。
“机会难得,还是想让殿下看看奴的手艺。”
安阳眨了眨眼。
“只是这样?”
她略微歪了歪头,柔软的发丝贴到脸颊上,显得肤白如玉。
褚卫迅速给手中的兔肉翻面。
“殿下被裴家的事打扰了雅兴,也想让您开心一些。”
说着他指了指边上的小罐子。
“这是奴从附近村子家里买来的野蜂蜜,刚好用得上,您觉得如何?”
“你有心啦。”
安阳接过他递过来的签,而后用捻了一片下来,递到了褚卫的嘴边。
褚卫张嘴吃下。
肯定了自己的手艺的同时,又险些因为她指尖淡淡的花香而失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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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我写这篇文的时候感觉到自己的很多问题,完结这篇之后我先去看几本书练一下笔再开暗卫。
给了大家不够好的阅读体验,不好意思,也感谢大家的鼓励和支持_(:3」∠)_
感谢为我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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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3章 同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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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山般巍峨的裴家骤然倾塌。
几乎没有人注意到这样紧张的事发当晚, 还有人偷偷跑出去野炊。
当事人吃饱喝足之后和褚卫清理了现场,而后咯噔咯噔跑回了帐篷内。
再晚一点天就亮了。
第二日清晨。
安阳刚梳完妆,她今日并不准备跑马, 自然也没心思穿骑装。
她刚提着裙摆悠然走出帐篷没几米, 有个神色狰狞的女人朝着她的方向冲了过来。
安阳瞳孔一动。
刹那间,两个黑影落下, 将那人头朝地手压上, 死死地扣在了草地上。
周围鸦雀无声。
她一手横亘胸前, 另一只手抵着下巴边, 饶有兴趣地看着面前的——明陵大长公主。
“是你干的对不对,你污蔑裴家, 伪造证据,就是为了为了打压本宫和本宫的女儿!”
何等愚昧的嘶鸣。
安阳匪夷所思地挑起眉。
“你这指控来得真是没道理。”
她声音清和,带着不可思议的说服力,无论是安阳公主自持的公信力, 还是相对于面前无比狼狈的明陵大长公主。
“谁主张谁举证呢,你的证据在哪里?不会是空口无凭然后在这里攀扯本宫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