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芝芝说完,抬头看骆危,居然还是那副淡淡的表情。
云芝芝顿时觉得无趣了,小嘴一撇,眼皮耷着,又回到之前那副不开心的样子,扭头看向周围飞舞在幽林里的萤火虫。
骆危看她忽变了脸色,瞧着又不开心了。
他伸手挥了下,云芝芝目之所及的两只萤火虫就这样被他聚在手中,然后放在云芝芝面前摊开。荧光点点从掌心中散开,骆危之前看她想捉,便捉来给她看。
没想到云芝芝哼了一声,“你作弊,用灵力抓的没意思。”
骆危却说:“谁说我是用灵力抓的。”
“难道不是?”云芝芝抬手在空中挥了一下,也是满手的萤火虫,“你刚刚不就是这样嘛。”
骆危摇摇头,手指往掌心一搓,忽地捏出一颗酥糖来,他拿给云芝芝看:“凤月酥糖,花蜜做的,这些虫子爱吃,就自然到我手心里了。”
骆危表情认真,嘴角轻轻勾起,眼里碎了一片月光,笑得清浅温润,发尾随风而晃。
云芝芝有一瞬的愣住,嘴唇无意识地微张着,骆危忽地把那颗糖塞进了她的嘴里,微凉的指尖一触即离,随后一股甜香从齿尖蔓延。
骆危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想吃的话,我这里还有很多。”
云芝芝嚼着糖,不知怎么的,脸上开始不受控制地发热。
第十八章
这是云芝芝第一次见骆危笑,笑得明朗纯良,令她心猿意马。只可惜这一笑转瞬即逝,眨眼间,少年又回到了平日里淡漠的表情,长睫垂落,遮住了情绪。
云芝芝叹然,看着这样的美少年,心情都变得更好些了。
糖也很甜,云芝芝卷了一下舌头,把甜味压到了舌下慢慢含着,用手撑着石头站起来,笑着说:“谢谢你啦!糖很好吃!”
骆危点点头,顺手把掌心里的五六颗糖都塞给了云芝芝。
云芝芝:“啊,大半夜的,不多吃了,小心坏牙。”
骆危奇怪道:“坏牙?”
嗨呀,忘记了修士是百菌不侵,应该不会遵循科学道理长龋齿的。
云芝芝随口圆了世界观:“没事,那是我娘以前不给我多吃糖骗我的,我就一直记到现在啦。”
接着云芝芝打了个大大的哈欠。
骆危:“困了的话就去睡吧。”
修士一般晚上不睡觉,而是进入灵府里修炼。云芝芝因为灵府不太干净,只好靠睡眠弥补身体上的乏力。骆危对此却不疑惑,只当她睡眠是习惯。
云芝芝揉掉了犯困的眼泪:“那晚安~”
后半夜因这一小插曲,许久未起的困意慢慢攀升上来,云芝芝睡着后,意外地做了个好梦。
另一边,季川正忍耐着剧烈的疼痛,为了重塑灵府,他正被幽火所炙,每一寸接触火星的皮肤都像被万千根针扎一般,难以忍受。
他被季幽沉带回了师门,临渊门。
师门庞杂,独掌门季幽沉唯尊,他一手创立的临渊门,至今都不归属青衍山一派,独立而存。临渊门也正因如此,吸纳了不愿归附或曾与青衍山有仇的势力,逐渐变得庞大。其中为首的季姓一脉地位不可撼动外,其他旁支均是附属,人数众多。
他们不把青衍山看在眼里,青衍山同样也不把他们看在眼里,虽然属于对立势力,但从实力上来说,临渊门除了季幽沉,旁支最多元婴坐镇,跟青衍山还是没法比。
作为掌门的季幽沉,行踪诡秘,很少出现在众人眼前,如同一个传说存在,导致整个临渊门世家弟子,见过季幽沉的寥寥个数。
季川相当于季幽沉的养子,从小带在身边,亲手相授知识,这是别人羡慕也羡慕不来的。
但季川心里清楚,他对季幽沉有大用,才能让他苟活到现在,还继承了傀儡术。
他的灵府先前被骆危暴力扯开,现如今已经好些了,只是幽火还必须要受着,直到灵府清明。这样的恢复手段也只有季幽沉让他去做,他才去做,是疗愈,也是另一种受罚。
罚他在骆危那暴露了行踪,害的临渊季府上下几百人被杀。
没想到云芝芝居然投奔了骆危,他若早已知道,那日怎会留她性命!
季川紧咬牙关,心中的愤恨无法平息。
屋内蓝蓝的火星子飘飞,屋外季幽沉的怒喝声突然传来,季川一改愤恨之情,身体本能地抖了一下,恐惧促使他挣出一丝清明去听。
“废物!荒水都拿不下来!”季幽沉骂完,手轻轻一甩,季舟行身后的两个人应声而炸,爆体而亡,连句遗言都不曾让他们说出口过。
鲜血溅红了季舟行的衣摆,他面带血点,眼都没眨。
季幽沉脸色重回平静,沉声问道:“玄晶去哪了?”
季舟行低着头,有条不紊地答道:“符阵内,剑主杀了属下三个人后,把玄晶交给了他带来的一名女子。”
“查过,那女子叫云芝芝,在离泱城卖符为生,与剑主住在一起,他们之间关系紧密,应该不只普通朋友。”
“女子?”季幽沉沉思片刻,漏出一丝冷笑:“呵,他就是为了这人才把我的川儿打成那样吧。既然是他看中的人,那更好。”
季幽沉心下有了打算,转身走近里屋内,看着被幽火炙烤而面容扭曲的季川。
他笑得凉薄,伸手在季川的灵台一按:“川儿,你不是因为她受如此重创么,这次你去报复回来。”
……
云芝芝一大早去了应家书铺,要了份茶点,决定坐在二楼看会书。厚厚的符修高阶法术教程书摞在桌上,旁边放着两盏清茶,两盘精致小点。
她来这里的时候问了应前辈有什么书可以看,学写攻击型符箓的,而不是写些避雷符防御符之类的大众符箓。应书凡给她找了几本,可惜书不给卖,只能在这里看。
云芝芝抱着书,一边打哈欠一边翻看下一页。
书中自有黄金屋,书中自有催眠药,云芝芝失去了最开始学习符修的兴趣后,现在看什么都很困。为了清醒,又点了一杯浓茶。
骆危在一旁揭过一页,看得专注。
云芝芝瞄了两眼,他的手指夹着书页,小心翼翼没有折到纸张,压着字的指尖微微泛白,修长,骨节突出。
微光从窗格漏进,鼻尖绕着淡淡的茶香,少年懒洋洋翻着书,睫羽垂覆,投下细碎的阴影。
云芝芝心里好像某一块忽地被击中,像一碟唱片转到了她最爱听的部分,令人欢喜。
回过神,才去瞧他看的什么书。
是一本闲散话本,薄薄一小册,配有一些插图,封面的字体还有着金色的勾边,精致程度可能体现出它并不是寻常话本,估计内容很好看。
云芝芝收回目光,看一眼自己手中的书,更看不进去了。
骆危其实也没看进去几个字。
自从云芝芝从符阵回来,他就总忍不住去注意她的行为,现在看她跑来看这些书,骆危都能从里面猜出几分她想不到的含义来。
云芝芝从盘中捡了一块明辉糕塞进嘴里,发现是熟悉的味道,“咦,那天的糕点就是这块吧,应前辈送予你的?”
骆危:“嗯。”
云芝芝:“那凤月酥糖?”
骆危:“也是,他最近总给我送甜点来。”因为知道你爱吃,就投你所好。
原来如此,破案了。
骆危看着也不是爱吃甜点的人。
可他那里总是有好吃的甜点和糖,还都是外面买不到的。云芝芝都差点怀疑骆危其实背地里是开点心店的了。
骆危的确对甜食没什么看法,无非是吃的东西,这个和那个没有两样。
他捏起一块明辉糕,却也能尝出些甜味儿来。好像跟她一起吃东西,所有食物在他这里都有了区别。
不过他只是浅尝辄止,尝完后,说:“如果你喜欢吃,我叫他再送点来。”
听听他的语气,好像应前辈欠了他钱一样,不过这可能就是男人之间的友谊吧。
云芝芝感叹:“应前辈待你真好。”
骆危的目光从话本上移开,淡淡地瞥了一眼云芝芝手里的书,“你想成为像他那样的符修吗?”
云芝芝没想到他突然这么问:“啊?倒也不是多想。”这种事情都是随缘的。
应书凡是一名化神期符修,在之前云芝芝还不知道,今天应书凡推荐书的时候露了两手,收获到了云芝芝倾慕的目光,他就飘了,又逮着她聊了不少符箓修炼相关的事,还鼓励她多学习,多修炼,仿佛他对她有一种莫名的望子成龙的期望。
她最初穿过来时没有这么想提高实力,觉得够用了。人外有人,山外有山,不管再怎么往上爬,总有人压你一头,这可是看了几百万字的修仙文总结出来的道理。
只不过未雨绸缪,她怕像那天那样镜中人再来找他,像符阵里那样遇到危险毫无还手之力,嗯,多学点总没错。
再看骆危,离泱城外有一处别致的小院,算是有房产,城内有应前辈这样照拂的好友,算是有人脉,自身瞧着也不缺灵石的样子,估计是某个富裕的修仙世家出身的。
这样的人生,真特么爽啊。
云芝芝正感慨着,应书凡不知什么时候忽地凑上来,手上还端着一壶茶。
他在楼下听了一会了,顶着骆危的威压跑上来,就为了跟云芝芝说:“云姑娘,我看你资质不错,不如去报名青衍山的仙选吧。”
他的劝诫大业还没结束,现在突破口在云芝芝这里。
骆危凉凉的眼刀剐过去,应书凡熟视无睹,为了让骆危回青衍山,他泰然自若地坐在二人中间,然后可劲儿劝云芝芝:“像你这样就能很轻松地通过仙选,拜入青衍山某一门下,在最富有灵气的地方修炼,事半功倍啊。”
“可是……”云芝芝不说自己没法吸收灵气,而是看向骆危,“应前辈,骆危,你们都在这,我也舍不得走啊。”
应书凡伸手浮夸地拍了拍一旁的骆危:“我觉得骆兄也该去青衍山历练历练了,是吧,骆兄。”
骆危:“……”
骆危一脸“你又来了”的眼神睨了应书凡一眼,偏头看向云芝芝,略有些试探问:“你有想过参加仙选吗?”
额……那是啥?她只听说过尘选,所以尘选是从凡尘界选弟子,仙选是从修真界选弟子是吗?
云芝芝从没想过这种,关于以后该去做什么的问题,因此骆危问完,云芝芝沉默了。她之前没想过,现在突然知道这么个事,也没法立刻给出个答案来。
应书凡见有戏,又跟云芝芝科普了些去了青衍山的好处,比如会有很不错的师父,修炼路上会更顺遂,可以跟着师兄师妹们去更好的符阵,获得更好的资源等等。
这些话听着是有那么一点吸引人的,只不过,为何骆危的表情那么微妙?
云芝芝把书合上,对热情招生的应书凡露出尴尬而不失礼貌的微笑:“我觉得当个散修挺好的。”
然而她日后就说不出这话了,毕竟当散修的日子,快要结束了。
第十九章
应家书铺的二楼是吃茶的地方,这个点人不少,都是来这儿吃茶看书,或者聊聊天的。云芝芝看得有些无聊,悄咪咪开始听旁客聊天,这一听,居然还听到了关于自己的事。
“你可听说无尘剑主现身于荒水符阵?”
“当然听说了,周围所有人都在传呢,我还听说,他把玄晶珠石随手摘下,赠给了一个女人!这可是真事?”
另个人压低了声音:“你知道那女人是谁吗?听说身形像极了曾经在集市摆摊的女符修。”
那人又道:“不过可惜,那些修士离得远,没看到玄晶最后落在谁手上了,如果那人是剑主的话,不太可能会给别人吧。”
云芝芝一听,不作声地翻了一页书,心想果然,那人就是无尘剑主。离泱城的修士大多是散修,从未见过剑主的真容,所以大家也都只是在猜。只有云芝芝能够确认,那天见到的的确是无尘剑主本人。
她曾在原书里见过对无尘剑的描写,事后回忆的时候,真是越想越觉得像书里的那把剑。而且一般小说里不会设定个差不多模样的另一把剑,如果真的有,那她几百万字算是白看了。
“你说的那个女符修,是西市的云老板吗?不会吧,无尘剑主闭关多年,每逢他出关,临渊门就是血海一片,他那样残暴嗜杀的人,能看上一个女人?我觉得这消息不实。”
率先谈论八卦的茶客也点点头:“我想无尘剑主也不是这般肤浅的人。”
坐他对面的茶客摆摆手,连声“哎呀哎呀”,也加入八卦聊天局:“临渊门现在还能翻起什么浪花?我看季幽沉活了百来年了,都没活明白,早早归属于青衍山不就好了吗。”
这话说的,好像没有人比他更懂临渊门。
“什么临渊门归属青衍山,你可别瞎说,季幽沉是看上了无尘剑,那剑本来就是他的,被现任的剑主抢了去,才如此不依不饶。”
说到了无尘剑、临渊门这些陈年旧事,这些修士就开始进行比懂大会,力争谁都没他懂,只有他说得才是对的。
云芝芝心烦意乱地端起一杯茶,看着神色淡淡仿佛没听到邻桌八卦的骆危一眼,和一副欲说还休的应书凡,忽地问道:“应前辈,你知道无尘剑主是怎样的人吗?”
应书凡差点把茶喷出来,余光中骆危表情平平,抬手擦了擦嘴角,光明正大地拍马屁:“这个,毕竟是无尘剑选定的剑主,实力肯定是最强的。”
云芝芝疑惑:“无尘剑选定的?”
应书凡斟酌着用词,拿出了官方回答:“青衍山历代的剑主其实都是无尘剑自己选的,无尘剑有灵,它不认可的人,是不配拥有它的。”
云芝芝点点头:“原来如此。”那选择一个嗜杀残暴的剑主,也是无尘剑的选择吗?
云芝芝没问出这后半句,但是眼神里的怀疑已经出卖了她。
应书凡:流言蜚语害死人啊。
应书凡去瞧骆危的神色,没瞧出什么来,只好自由发挥:“云姑娘,你为何忽然这么问,是听到邻桌关于剑主的流言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