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舒云进教室的时候,其他同学顿时纷纷朝她看过来,有人甚至还吹了一声口哨,她目不斜视地找了个前排的空位坐下来。
她今天穿的是一件改良版的雪青色真丝对襟褂子,镶着云纹盘扣,用银白和淡粉色的丝线绣着点点杏花,玲珑清雅。下、身是件靛青的撒腿裤,脚上配一双同色的缎面鞋。
整个人举手抬足间飘逸出尘,令人见之忘俗。
过了一会儿,身后传来几个姑娘叽叽喳喳的议论声,虽然压低了音量,还是断断续续地传入江舒云耳中。
“那个女生好有古典美啊,不过看起来好像有点高傲的样子,估计不好打交道。”
“家里条件肯定很好,有钱人一般都这样。”
“你怎么知道她家条件好?”
“她身上穿的衣服一看就不便宜,风尚街有一家叫‘云姗’的精品服装店,跟她这件差不多,要两百块呢。我早就看中了,就是暂时买不起,还在攒钱。”
“哇,这么贵,我爸几个月的工资才买得起,那难怪呢……”
江舒云转身向后,说:“不好意思,我穿的衣服品牌不是云姗,而是云熙。”
几个女生闻言一僵,都有点尴尬。
作者有话说:
大小朋友们节日快乐哟~
第65章
不过江舒云并没有那种有钱人的傲慢娇矜之意, 表情娴静柔和,似乎只是在纠正一个事实,于是其中一个鹅蛋脸的姑娘便好奇地问:“是吗, 那你在哪里买的?”
“是我自己做的,我在家乡开了一间云熙绣坊, 宁市现在还没有卖的。”
姑娘们霎时不淡定了,跑到前面来围着江舒云刨根问底。
“真的吗?那你好厉害啊!”
“你这身打扮真好看,绣的花也很特别。”
“你家乡在哪里啊?真想去你的绣坊亲眼瞧瞧。”
“像你穿的这件衣服要多少钱呢?”
江舒云一一回复道:“我是安阳县人,这种刺绣叫熙绣, 我穿的这件在宁市卖大概要150。”
钱保国在安阳县的卖价是80到100, 宁市的物价和消费水平更高一些, 所以她把价格也相应提高了一些。
150块也不算便宜, 但相对于200块来说就要优惠不少,城市里家境稍好一些的老百姓可以接受。
鹅蛋脸姑娘马上说:“妹子,我家在风尚街有几间铺面出租, 你去那里开一家店吧,我肯定光顾你的生意!”
“谢谢,我是有这个打算, 但暂时可能没这么快。”
那姑娘一脸期盼地说:“我好想马上就能穿到呀, 你有空的时候可不可以帮我做一套类似的?”
“可以啊, 晚一点我给你量一下尺寸,你选一下款式和颜色,我明天就写信给绣坊下单, 大概课程结束的时候就能收到了。”
“哇, 那太好了, 谢谢你!”
“啊啊啊我刚好攒够了150块, 我也要一件!”
“我也要我也要!”
不一会儿的功夫几个姑娘就和江舒云打成了一片, 鹅蛋脸姑娘叫杜小芹,还想放学后带江舒云去逛风尚街。
相见恨晚地聊了一会儿,直到上课铃响,老师进了教室,姑娘们这才安静下来开始上课。
由于面授课程一次只有十天,所以老师讲课的速度很快,不是一章一章细讲,而是提纲挈领地把主要知识点快速过一遍。这就需要学生上课时特别专注,紧跟老师的节奏,否则就容易脱节。
江舒云一边听讲一边做笔记,适应情况良好,有些基础比较差的学生就有些吃力了。
今天上午有两大节课,第二节 课结束是11点半。
但下课以后江舒云没能马上离开,因为杜小芹跟不上老师讲课的速度,要借她的笔记抄。
过了一会儿,教室里的人走了大半,一个长相还算端正、穿着一身西装的男生从后面上前来,笑容可掬的对江舒云说:“这位同学,等下你的笔记可不可以借我也用用?我请你吃饭。”
这架势一看就知道,是以借笔记为名,行交友之实。
杜小芹用手肘碰了碰江舒云,笑嘻嘻地朝她挤了挤眼睛,意思是这人条件不错,可以发展发展。
江舒云淡然道:“笔记可以借,吃饭就不必了。”
这是一个委婉的回绝。
西装男有点不甘心:“你要是不喜欢食堂的口味,那可以去学校外面吃,有一家飘香食府味道不错。你这位小姐妹也可以一起去。”
听说可以跟着一起吃大餐,杜小芹顿时有些嘴馋,恨不得代替江舒云应个好。
这时,教室进来个外班的学生,径直走到江舒云身边,强势地挡在西装男跟前:“麻烦让让。”
杜小芹抬头一瞧,不禁低呼一声,哇,这个太帅了!而且浑身上下透着一股成熟男人的清隽尔雅,西装男跟他一比起来就像个愣头青一样。
西装男感觉受到了挑衅,很是恼火,但个子不如许绍庭高,只能扬着脖子道:“你谁啊,想找茬吗?”
许绍庭乜斜他一眼,慢条斯理地说:“不找茬,我来接我爱人下课吃饭。”
西装男:“……”
杜小芹:“……”
江舒云一脸无奈。
西装男没再说什么,以光速离开了教室。
杜小芹则笑得前仰后合,末了感叹道:“我今天才知道什么叫天作之合。江舒云,真羡慕你,居然已经有了这么一个出色的对象。”
江舒云莞尔:“你也会有的。”
“我那个还不知道在哪个婆家养着呢。”
许绍庭笑道:“姻缘天注定,有的早一些,有的晚一点,不必着急。”
“好吧,那我就再等等。”
杜小芹抄完了笔记,江舒云说:“一起去吃饭吧。”
“不了不了,我还是不当这个电灯泡了,我打算在宁大到处转转,说不定能遇到我的对象呢。拜拜,我先走了!”
“嗯,拜拜。”
前往食堂的路上,许绍庭有些不满道:“我是不是应该在你身边竖个牌子,写上‘许某人之妻’。”
江舒云说:“那你呢,我就不信没有女生对你表示好感的。”
许绍庭笑道:“你也可以写一个,我天天带在身边。”
江舒云无语,那肯定会被更多人看稀奇一样围观的好吗。
当天晚上,江舒云应邀去了杜小芹她们的宿舍,给几个姑娘量了尺寸,然后把自己随身携带的绘图本拿出来,让她们自己挑选款式和刺绣图案。
绣坊做过的服装鞋帽她都画图留了底稿,平时有灵感了也会随手速涂一幅,便于客户比较和选择。
姑娘们异常兴奋,讨论得热火朝天。连隔壁几个宿舍的女生也闻风而来,不少人都很喜欢经济宽裕的马上跟江舒云下订单,手头拮据的也表示要攒钱,攒够了就买。
于是江舒云来了宁大的第一天,就收到了七八个订单,还得按先后顺序排期才行。
杜小芹后来兴致勃勃地说:“舒云,我们俩合作在风尚街开个店吧?我负责提供店面和在这边拉生意接订单,你就在家做衣服,做好了发到店里来,赚的钱咱们对半分,怎么样?”
江舒云没怎么考虑就同意了,随后就和杜小芹商议合作的细节问题。
原本在宁市开店就是她的目标之一,原以为要过个两三年才能实现,没想到机缘巧合,这么快就有机会了。
而且杜小芹为人直爽大方,活泼开朗,是个可以信赖的合作伙伴。
许绍庭由于“爱人”不在身边,又不想独守空房,就跑去宁大文学院听了一个公开讲座。
今晚举办讲座的是个名叫潘松年的中文系老教授,六旬开外,头发花白,据说在宁大很有名望,这场讲座旨在分析当代文学的流派和代表作家,其中还专门讲到宁市近些年涌现的一些新人新作。
潘教授说:“我不知道有没有同学留意过,从去年下半年起,有个叫许景然的作家开始在宁市的报刊杂志上频频发表作品。”
大教室里不少学生纷纷举手,表示自己看过。有的还说自己特别喜欢,是许景然的忠实读者。
潘教授如数家珍道:“老许是我神交数月的一个朋友,他的作品时而富有诗意的浪漫,时而又有脚踏实地的生活气息,将阳春白雪和下里巴人结合得非常巧妙,没看过的同学可以读一读。”
学生们顿时给予了积极响应。
听到“老许”这个称呼,许绍庭则差点没喷出来。
去年国庆节后,有个自称叫老潘的人通过《东湖文艺》的编辑部得到了他的地址,跟他在书信中探讨文学。
老潘学识渊博,晓古通今,不过和许绍庭在某些学术问题的理解上意见相左,时常在信里各执一辞,争得不可开交,各不相让。
但争执归争执,两人互相都很佩服对方的文学修养和才华,成了素未谋面、惺惺相惜的笔友。到现在相识差不多半年,每个月都会通两三封信。
许绍庭和这个笔友都有些不拘小节,没有询问过彼此的具体身份和职业,既然对方自称“老潘”,他就顺势自称“老许”了。
没想到今晚临时起意来听个讲座,居然会碰到老潘,真是太巧了。
讲座结束后,许绍庭就跑到讲台前面,跟着潘松年出了教室。
潘松年被一群学生围着,一边走一边答疑解惑。直到出了教学楼后学生们都散了,只有许绍庭还一直跟着。
潘松年推了推老花眼镜,打量许绍庭一眼,说:“这位同学,你有问题就问,老跟着我做什么。”
许绍庭一本正经地朝他伸出右手:“老潘你好,我是老许。”
潘松年:“……”
老教授惊得眼镜都差点掉了,难以置信道:“你是老许?不可能吧!老许怎么会这么年轻,不要跟我开玩笑了!”
在他的印象中,“老许”生活阅历丰富,在古典文学上颇有造诣,年轻人很难达到这个深度,因此下意识地就把他当成了一个与自己岁数相差不大的中年人。
许绍庭笑道:“上封信里您不是还说有空想到龙门村去采风吗,现在春光大好,正是时候。”
这下子潘松年不得不信了,先是错愕了一下,继而和许绍庭用力地握了握手,戏谑道:“果然是老许,真是后生可畏啊,没想到我也犯了以貌取人的毛病。”
“过奖了,潘教授您也是老当益壮。我真名叫许绍庭,您以后叫我小许吧。”
“好啊,小许,咱们这可是忘年交了!”潘松年哈哈大笑,“你是宁大哪个系的研究生吗?以前好像没见过。”
许绍庭看上去二十多岁,比本科生的年纪要大一点,所以他猜测是研究生。
“不,我没参加高考,在家乡创业,去年秋天才通过成人考试考到宁大。这段时间在上面授课程,学的是工商管理。”
潘松年并没有因为许绍庭是成考生而表现出轻慢之色,反而赞许道:“不错,并不是只有经过统考上大学的才能成为人才,难怪你的阅历和见解比一般象牙塔里的学生要丰厚。难得今晚咱们爷俩遇到了,走走走,去我家坐一会儿,咱们接着聊。”
许绍庭看看时间,已经快十点了,担心江舒云回招待所后看不到自己会着急,于是说:“抱歉,今天有点晚了,我爱人还在等我。您哪天晚上有空,我们早点约,可以聊个痛快。”
潘松年爽朗地说:“那就明天晚上吧,可以把你爱人一起叫上,下午下课后就去我家吃个饭,我住在宁大北边职工宿舍区B栋405号。”
“好的,谢谢您。”
和潘松年道别后,许绍庭跑回招待所,正好江舒云从另一条路上走回来。
许绍庭握住她的手,心情愉快地说:“我今晚遇到个没见过面的朋友,收获不小。”
江舒云弯着唇角道:“我也是。”
回到房间后,江舒云把之前收到的订单整理归纳好,列出一张详细的清单,第二天一早去了宁大的校内邮局,用加急快件寄回家里。
傍晚放学后,夫妻俩携手前往潘家赴约。
潘松年的妻子宋雪琴也是一名知识分子,在宁市的省博物馆工作,虽然上了年纪,却仍能看得出年轻时候的风采。掺着银丝的头发整齐地在脑后盘成一个髻,身上是一件豆青色带竹叶暗纹的棉布旗袍,充满优雅知性的美感。
见到江舒云时,宋雪琴霎时眼前一亮:“好一个清新脱俗的古典美人,就像从画里走出来的一般。”
江舒云落落大方地行了一礼:“宋老师您谬赞了。”
“来来,快进屋吧。”
江舒云今天穿的是一件月白色的衫子,绣着疏疏落落几茎兰草,到了灯下光线明亮的地方才展现出技法的精妙之处。
宋雪琴的目光自然而然凝注其上,随即露出诧异之色:“这是什么绣法,跟苏绣和湘绣有些像,但又不完全一样。”
她在博物馆工作了大半辈子,还没见过这种刺绣的出土文物,难道是近两年新兴的一种绣法?
江舒云说:“这是我从某些古籍里琢磨出来的,我把它命名为熙绣。”
宋雪琴不由吃了一惊:“舒云,你是说,这是你自己绣的花,自己做的衣裳?”
“是的,我在家乡开了一间绣坊,专门制作复古款式的熙绣服装。”
江舒云把自己的情况大概介绍了一下,随后取出一条绣着傲霜秋菊的真丝手帕送给宋雪琴作为见面礼。
宋雪琴又惊又喜,爱不释手地看了半天,然后连连赞道:“太美了,真是个兰心慧质的姑娘。这么好看又有特色的绣法应该推广出去,让更多人领略到它的美才好啊。”
“我现在正在为此努力,但个人能力有限,所以进度比较慢。”江舒云不无遗憾地说,“去年八月我还去我们县里的专利局申请专利,但省里一直没有批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