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面传来刀刃相接的声响,护卫车队的侍卫与一批不知从哪涌入的黑衣人奋勇厮杀,而那群黑衣人的方向很明确,一直朝着正中的那辆马车涌来。
显然,这些人是冲着燕国公主来的。
马车外围虽然被士兵团团围住,但敌不住黑衣人的猛烈攻势,情况岌岌可危。
突然,一支箭尖绑着带火油毡布的箭矢正中马车,很快,火舌点燃了马车的窗帘,燃起浓浓的烟雾。
宋姝月闻到烟味,抬头看去,熊熊火光印在了她的瞳孔上,她试图去扯下那带火的帘子,但冬荪见状,拦住了公主,自告奋勇地赶在她前头,将帘子扯下,随后扔出了窗外。
但很快,一支又一支的带火的箭矢钉在马车上,马此次不宜久留,宋姝月扬起车帘,正欲拉着冬荪离开马车时,一支箭矢正中那马身。
马受了惊,扬起蹄子便开始向前疾驰。
宋姝月和冬荪被一阵力道颠回了车内。
宋姝月的后脑砸在了车壁上,眼冒金星,痛得闷哼一声,但她根本顾不上伤势,另一只手死死地攀着车座,才堪堪稳住身子,胃里如翻江倒海一般,额头上也沁出了大滴大滴的细汗。
冬荪同她一样,死死地抓住了车座,她看着窗外飞快后退的树木,哑着声音问道:“公主,我们该怎么办?”
“会有人来救我们的,不要担心。”
宋姝月的话像是给冬荪吃了一颗定心丸。
她料想得没错,紧跟在马车后的那人奋力地踩着马蹬,马鞭击打在皮肉上的声音格外响彻,但他的身后,同样有人紧追不舍。
过了许久,失控马匹的速度渐渐慢了下来,宋姝月察觉到后,顾不上浑身的不适感,赶忙爬了起来。
“冬荪,我们快去拉缰绳!”
幸好,马的缰绳就绑在了车门处,宋姝月和冬荪一起用力地往后拽,驾车的是训练有素的军马,感觉到拉拽的力道后,逐渐回过神来,最后竟真得停了下来。
宋姝月松了口气,瘫坐在车板上,手掌心被磨得火辣辣地疼,而后脑处更是一阵一阵地钝痛。
“我们快下车。”她急忙拉着冬荪跳下马车,随后互相搀扶着往边上的草丛走去,但没过多久,宋姝月眼前一黑,瘫倒了在了地上。
冬荪被这一幕吓坏了,本想将公主唤醒,但一阵轻微的脚步声涌入了她的耳朵。
“马车在这,车里没人,肯定在这附近,快搜。”
冬荪看了眼昏睡的公主,余光瞥见了那些四处搜寻的黑衣人,一颗心悬到了嗓子眼里。
幸好,野草掩住了她们的身影,那些人一时之间寻不到她们。
可是,这只是时间问题。
冬荪闭上眼睛,定了定心神,深吸一口气后扯下了脖子上的吊坠,塞到了公主的手里。
随后将公主的面纱覆在了自己脸上,披上了外袍,鼓足勇气,直起身子往马车那飞快地跑去。
“在那,快追。”
黑衣人重新往马车处集中,但冬荪的速度很快,跃上了马车后,拼尽全身力气拔去了那马屁股的箭矢。
马吃痛,扬起蹄子嘶鸣着又往前奔去。
“首领,还追着吗?”
那些蒙着面的黑衣人看着马车往前疾驰而去,恭敬地问着为首的人。
那人摆了摆手,冷着声音道:“不用追了,那处是悬崖。”
作者有话要说:
放心,冬荪还活着,她和太子的后续可能会放在番外里或者下个单元也会提及一些
第30章 第十八章
“她伤势如何?”魏槐收回视线,转而看向医师。
小榻上躺着一女子,脸色苍白如纸。
“回二皇子,公主伤到了后脑,需得好生静养一段时日。”
“放出消息,燕国公主坠崖身亡,救回来的,是她的婢女。”
医师闻言一愣,随后忙不迭哈腰点头。
魏槐挥了挥手,那医师便提着药箱离开了。
他往小榻边走去,随后慢慢俯下身子,手指在空中描摹着面前人的眉眼。
此时,他仍旧有几分不真切的虚幻之感。
昨日,他眼睁睁地看着那马车跃下山崖,不知为何,想起从前的种种,觉得自己的心口像是被利刃划开了一道血淋淋的大口子。
不,他对她只有利用,死了便死了,不过是一个蠢笨如猪的燕国人罢了。
比起这个,他应该更担心如何回去应对父皇的责问。
他一遍又一遍地劝说自己,一遍又一遍。
可当又一次看见她,那失而复得的感觉溢满心口的瞬间让他如坠云端。
他猛地想起了自己从前给她写的那封信,那时,他借口归家回到西凉,随后将燕国的边防图献给父皇,之后便自告奋勇地接任西凉主帅,同燕国交战。
他不想再做被人轻视欺辱的无名皇子,他想让父皇正眼看他,但从前这种念头,现下的他只觉得讽刺。
战场上刀剑无眼,一次,一支利箭离他的心口只有几寸,他在鬼门关回荡了一圈,最后还是活了下来。
不知为何,昏迷的时候他梦到了那个老杨树下笑靥如花的小姑娘,她总是那么爱笑单纯,给了他从没有享受过的温情,虽然这是他骗来的。
不知出于什么心理,醒来后,他不顾伤势提笔给她写下了一封信,信中说母亲病重,短时日难以回燕京城……
分明只有利用,为何还要顾忌她的感受。
魏槐捏紧了拳头,心里隐约有了答案。
老杨树下,她曾亲口说过燕燕和松淮哥哥永远在一起,生生世世不分离。
“你是我的。”魏槐看着熟睡的人,目光冷了几分,随后转身离开了屋子。
*
宋姝月醒来之际,人已经在西凉边城的驿站了,头上缠着一圈厚厚的白色伤布。
后脑处还隐隐作痛,她回想起了昨日的一切,倒吸了一口凉气。
“公主,你醒了。”春韭瘪着嘴地走了进来,眼眶红红的,似乎是哭过。
“怎么了?”宋姝月瞧见她脸上未干的泪痕,觉察到一丝不对劲。
春韭半晌没有出声,只是垂着头。
“冬荪呢,怎么不见她。”宋姝月四下里望了望,想起那天冬荪同她一起在马车上,但她下了马车后便体力不支地晕了过去,后来的事……
“冬荪她……她为了替公主引开那些坏人,回到了马车上,马车掉下了悬崖……”春韭的眼泪刷得一声流了下来。
宋姝月愣住了,哑着声音道:“你说什么……这些是谁告诉你的?”
“是那西凉二皇子身边的那个姓蒋的副将,那天,那群刺客杀了好多人,我被吓坏了,他救了我,把我带到了安全的地方……”
*
“二皇子,燕国公主醒了,要见你。”蒋涧走进了屋子。
魏槐此时正在提笔写信,向西凉皇交代昨日发生的事情,闻言,立马搁下笔。
蒋涧看着二皇子匆匆离去的背影,心里隐隐有些担忧。
他今日才知晓那日二皇子抱回来的姑娘就是燕国的五公主,可是,五公主已经许给了太子,二皇子这些举动委实有些不妥。
昨日,二皇子见那马车坠崖后,浑身上下散发的戾气能把人给吓死,他本以为二皇子是担心燕国公主遇刺身亡没法交差,后来一个侍卫寻回了公主,二皇子第一时间赶了过去,随后守着那公主,一宿没睡。
这事情不简单。
魏槐进屋后,宋姝月难得没有像前段时日一般摆着冷脸对他。
“公主找我可有什么事?”魏槐上下打量了她一眼,见她无碍,这才松了口气。
“你去把冬荪找回来,好吗?”宋姝月下了榻,声音沙哑,像扯着救命稻草一般扯着魏槐的衣袖。
“那处是万丈悬崖,底下水流湍急,没有生还的可能了。”
“你一定是在骗我,冬荪还活着,她是为了救我……”宋姝月瘫坐在地上,双手掩面,冬荪平日里胆子小,竟然肯为了她独自一人引开那些刺客,这叫她如何能心安?
“燕燕,死的不是你的婢女,死的是燕国公主。”
“你说什么?”宋姝月抬起头,诧异地看着他。
“燕燕,这件事我们将错就错,你现在自由了,我带你走。”魏槐笑着说,将她从地上扶起,“我知道你心里有我,定不想嫁给太子……”
“心里有你?”宋姝月似乎听到了什么好听的笑话,气极反笑道,“魏槐,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我的心里为什么会有你,你是西凉二皇子,我是燕国公主,我们素不相识。”
魏槐这一日都处在恍惚中,这番话让他的神志清醒了几分。
“素不相识?公主是想与我撇清干系吗?”
“真是可笑,该跟我这个嫂嫂撇清干系的不应该是你吗?”宋姝月看着那人怅然若失的高大身影,突然察觉到了什么,一步一步向他走近,嘴角扯出一抹嘲讽的弧度。
“是我逾矩了。”魏槐朝她拱了拱手,随后离开了屋子。
宋姝月立在原地,看着他离去的方向,冷笑了几声,她堂堂大燕公主的一片真心当真是喂了狗了。
不,这人连狗都不如,你对狗好,狗会对你摇摇尾巴表示忠心,而这人咬了她骗了她还妄想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
这天底下哪有那么便宜的事情!
“公主,有一个侍卫递给我一个吊坠,听说是昨日您落下的。”春韭走了进来,手里拿着一块四四方方的扁形吊坠。
“我落下的?”
“那个侍卫就是昨日将公主寻回来的那位。”春韭道。
宋姝月接过吊坠,细细地看了看,随后想起某个字眼,又忆起了某人的那番话,突然说了句:“将人唤进来。”
此番,她前去西凉皇宫,身边必须得有几个信得过的人。
刀山火海吗,她既然来了,就没有离开的理由了,也许这就是她作为燕国公主的宿命。
门“嘎吱”一声开了,进来一个着大燕侍卫服的男子,他的腰背板正,身姿挺拔,但是这张脸却显得有些普通。
“是你救了我?”宋姝月打量着他,突然发问。
“是,但属下只是在草丛边上发现了公主,将公主带了回来,谈不上’救’这一字,救了公主的应当是您的婢女。”那人拱手道,表情不卑不亢。
听到后面,宋姝月想到了冬荪,神情僵了僵,面上浮起几分悲戚,随后打量着面前人,觉得有几分诧异,还第一次见着有人救了人不邀功的。
“你叫什么名字?”
“属下在侍卫里面排行十七。”
“好,十七,不管你怎么推辞,你救了本公主是事实,本公主一向恩怨分明,你以后就跟在我身边,我不会亏待你的。”
“喏。”那唤作十七的侍卫回话后只朝她拱了拱手,面上没有什么受宠若惊的神态,但他看向面前人的视线有几分复杂,像是心疼。
但宋姝月没有察觉到这些,反而对他的反应很是满意,这种干练话少的性子对她的胃口,她只需要一个能干的心腹下属便可。
她也许没有意识到她方才的语气姿态与从前判若两人,她已经不再是那个一味被人庇护的小公主了。
十七走后,宋姝月拿起了那吊坠,细细打量了一番。
这吊坠并不是她的,莫非是冬荪?
她摩挲着那吊坠,鼻头酸涩,突然,手指像是摸到了什么凸起,随后用力地按了下去,那方形吊坠一分为二,一张折叠的小纸片飘落在了地上。
她俯下身,捡起那纸片,慢慢打开,上面写了几行字。
“公主,当年,那些话不是黎世子说的,是礼部侍郎家的白小姐指使了别人,她心仪世子,见您对世子热络,心中不满,便使计策离间你们,公主当初在气头上,奴婢不敢说出口……”
指尖一颤,小纸片重新落回了地上。
当年?
宋姝月僵在了原地,回忆涌上心头。
当年,她心心念念“仙女哥哥”,巴不得天天见到他,有时还让表姐打掩护,偷跑出宫去国公府寻太傅。
但有一次,她亲口听见他对友人说:“那公主娇纵不堪,每日只晓得吃喝玩乐,我压根就不屑这太傅一职……”
那时,宋姝月瘪着嘴打量着那个熟悉的背影,手里握着的花“啪嗒”一声落在了地上。
她忘了自己是怎么回到皇宫的,只记得哭了整整一路。
那个时候,宋姝月年纪还小,是皇宫里最受宠的小公主,所有人都对她百依百顺,她自然养成了一副不肯受委屈的性子。
但是这次她没有,甚至连向太傅追问也没有。
她也说不清为什么,也许是少女要强的心思,叫她不肯再将这件事说出口。
因此,除了两个贴身的宫女,基本上就无人知晓了。
许是不想再见到他,宋姝月装病不肯去听课足足有月余,甚至还想让父皇换一个太傅,可父皇却不肯。
她幼时本就有些大大咧咧,时间久了,就将这件事忘得七七八八了。
但那之后,心里却仍有芥蒂,对待黎砚池便不再如从前般热络,而且没有了自己给太傅加的那层光环,不服管教的性子便显露了出来,于是两人之间的矛盾便越来越多。
礼部侍郎家的白小姐?
宋姝月记得自己曾邀请过那白小姐来承平宫赴宴,白小姐比她大两岁,在外人面前一向温柔贤淑。当年,她也不过十二三岁,小小年纪竟然有这般恶毒的心思,幸亏太傅没有看上她。
想到这里,宋姝月抬头看向窗外,此时暮色四合,倦鸟归林。
她忍不住去想,若是没有当年的变故,她和太傅的结局会不会不一样呢?
其实,当年黎砚池并不讨厌小公主,他只是厌恶燕帝的手段,厌恶他试图用儿女婚事去拿捏自己背后的国公府,因此起初对小公主的态度有些冷淡,甚至还严词拒了燕帝话里话外的赐婚之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