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娘连呸了三声:“姑娘怎么说这样不吉利的话!快些别说了!这样的好日子里,怎这样说?”
华玉只是看着燕娘笑。也不愿惹她不快,不再多说什么。
燕娘自顾自合掌望天嘀咕了一阵。这才吐出口气。
这时有宫人来传报:“孟娘子。太后请您去寿喜宫。”
华玉问:“什么事?”
“花容公主进宫,正在寿喜宫陪太后说话。别的嫔妃也都去了。”
华玉不敢耽搁。收拾一番去了。
......
周英弟子嗣单薄,长大成人的只有当今皇上檀瑾宁与花容公主。
花容公主的生母本是太后身边的宫女,很得太后的信任,后来被英帝宠幸,成了嫔妃。虽然花容公主的生母位份不高,但因太后没有子嗣,花容公主就养在太后身边。与太后感情深厚。
花容公主及笄之年,由太后指婚,嫁给了高家长子高存之。二人本就是表兄妹,自小一起长大,感情自不必旁人说。高家长子在盛京城内,又是文质彬彬的才子,是许多姑娘家想要嫁的郎君。
花容公主与高存之,郎才女貌。是盛京人人都羡慕的好婚事。
......
“宜安,驸马待你可还称心?”
花容公主仪态端庄,面容恬静。她坐在太后的腿边,闻言垂头。面颊裹上浅浅的红,道:“驸马待我一直很好,劳母亲担忧了。近来要操持小叔的婚事,婆母年纪大了,我虽是公主,却已嫁为人妇,府中的事情自要操持着。忙碌许久,身体便乏累得很。因此,便抬了身边的人给驸马做贵妾。没成想,这么一出竟被有心人拿到母亲面前胡说,害您担心了。”
太后道:“高国公府不比旁家,他们是我的至亲,亦是你的至亲。你与存之结为夫妻,不知母亲心中有多欢喜,万万不可因为妾室闹了不快。这件事情,你做的很好。”
花容公主笑意浅浅:“母亲多誉了。”
正在这时,宫中的嫔妃先后都到了。华玉行了一礼,坐在下首的小椅上。赵惠然姗姗来迟,坐在左侧第一把椅上。
太后扫了眼众人,笑问花容公主:“徐家是武将,又不在京中,他家的女儿怎么样?先前我还听说,鸿飞百般的不愿,哭着闹着要退婚,我无法,又指配了赵家二姑娘一同过去,如今怎么却听着些风言风语的。”
鸿飞是高国公次子。
高国公毕竟是太后的胞弟,太后也多为扶持他。花容公主是大周唯一的公主,尊贵无比,而高家只是有名无实的国公府,太后仍下旨让公主嫁去。且没有另辟公主府,直接将国公府扩建,公主与驸马住在新建的园子内。国公爷次子婚嫁时,太后自然也想将盛京贵女赐婚过去,可到底碍于皇上的脸面,同意了与徐家的婚事。
太后自知给高家的荣耀太多,可国公爷是她唯一的弟弟。亦是她唯一的倚仗,她只能通过赐婚为高家装点门楣。
自然而然的,对于身为武将之家的徐家,太后看不过眼去。碰巧那日赵淑妃来请安,说起家中有位待字闺中的小妹。赵淑妃如今得皇上宠爱,赵家又是京官,甚至比徐家还要合适。
只是皇上的赐婚在前,太后也只得作罢。
谁想高国公来她这里哭诉,太后便让他问问赵家可愿意让二姑娘为妾,若愿意,她便亲自下旨,给她这份荣耀。
果然,赵家愿意。
只是没想到,后面还闹出小产这件污秽事。
花容公主道:“小叔的脾性,母亲也有所了解。他是幺子,婆母公爹难免宠爱些,他性情又活泼,不愿读书不愿为官,从来都是在京中与各家纨绔混在一处。谁也管不了他......”
“这我知道。”
“弟媳虽是武将之女,性情却很温和。初嫁来时,二人虽也时常拌嘴,但后来,小叔却再不去外面混了。有一日,我去婆母院里,路过小叔的院子,竟看见二人在院里吟诗作对呢。娶了媳妇,果真是比以前长大了。”
太后道:“如此,倒也极好。”
赵惠然等了许久,未听花容公主谈起她的小妹,心中便有些急躁。见二人不再谈高家的事情,难免有些心急,直言道:“我小妹是经太后赐婚,虽为妾,却是贵妾。如今,却被遣返家中,还请公主为她说说情。不然往后她可怎么嫁人?”
花容公主垂首不语。默了片刻,才安抚道:“赵娘娘糊涂。我虽有心相帮,可我毕竟是小叔长嫂,怎可过问小叔家事?赵娘娘若真心疼妹妹,不若问问她自己都做了什么吧。”
赵惠然怎么会心疼妹妹?只是同位赵家女,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好不容易妹妹攀上高家,高家背后倚仗的是太后。对于在宫中的赵惠然,若能与太后相亲,自然是求之不得的好事。
可自从妹妹被赶回赵家,连太后待她都不似以往,尝尝冷眼。
更严重的是,若妹妹这门婚事毁了,那么父亲如何升官?
赵惠然焦急万分。
太后心中不悦。外面的风言风语她早就知道,如今当着赵淑妃的面问起高家的事情,也是敲打赵惠然,让她莫要张狂。只是得了皇上宠爱,尾巴便要翘到天上去。
况且,高家与赵家的婚事确实是经过太后赐婚,到了这样的地步,太后也很自责。只是这份自责,她自己说出来可以,倘若经别人的嘴说出,那就是不敬。
赵淑妃竟然堂而皇之的当着众人的面说起太后指配的这门,结局烂透的婚事。
太后冷着脸道:“你如今怀有龙子,莫要管他人闲事!”
众人都看出太后面色不悦,不敢多言。赵淑妃垂头,掩住眼底的不甘,讷讷称是。
花容公主笑着解围道:“我在府中便听说,母后得了一幅观音绣像。观音面目慈悲,见之果若真面。我今日进宫,母亲可否让我看看?”
华玉静坐一侧,当自己是透明人。
花容公主与太后是母女,二人说话自然没有旁人插嘴的份,她也乐得清闲。后来话题到了赵惠然身上,华玉渐渐来了兴趣,见赵惠然被太后训诫,事情的走向俨然走到了与前世完全不同的轨迹。
听公主所言,高家与赵家的婚事再无可能。
那么前世赵家所倚靠太后升任的吏部尚书,恐今世也得不到了。
华玉心中甚喜。
只是没想到,花容公主提及了她。
华玉挺起腰腹,垂首端坐在小椅上。
太后让宫人将置在香室的观音绣像拿来,脸上带了笑意。招手让华玉走到身边,华玉步伐慢慢,到了太后跟前。
“我就说这孩子是好的。绣技也了得,若不是已成为你兄长的妃子,我都想放在身边伺候了。真想学学人家是怎么绣出来的,我一见啊,真像见到观音临世。”
华玉道:“太后多誉了。若真能在您身边伺候,那是我的福气。”
太后喜笑颜开:“这孩子嘴真甜!”
花容公主亦顺着太后的心意夸赞几句。
太后很快就累了,让众人都退下去,她要回屋小憩一会儿。花容公主与众嫔妃退出去。临近年节,为图喜庆,花容公主这几日都留在宫中陪太后,仍住在她从前住的宫室,名水榭。
华玉往前走几步,却听公主留她。
华玉停步。
“花容公主唤我有何事情?”
花容公主道:“只是几句闲话而已。”
花容公主往前走着,华玉跟在她身边,亦往前走。二人出了寿喜宫的宫门,拐弯,沿着盛河慢走。
“赵家二姑娘是个狠心人。弟媳与小叔成婚,不久便怀有身孕,从太医诊断有孕不足半月,便无故小产。后来经查,原因很简单,弟媳素爱吃甜食,她所吃的果子糕点中,被下了红花,久食之,故才酿成悲剧。”
这是府中密事,花容公主竟对自己说。
华玉道:“公主为何对我说这件事情?”
花容公主着沉香色对襟大袖,素色绸裙。发髻带着嵌玉的花冠。她眉目恬静淡然,几丝黑发拂过她的面颊,无故带上几抹惆怅。
“并无其他深意。只是我今日在母亲宫中,瞧见赵娘娘看你的眼神不太好,或许是我看差了,走眼了也未知。故来告诉你几声。”
华玉道:“多谢公主。我往后定会留心。”
花容公主笑笑,转身离开。
待人走远了,燕娘才小声道:“公主为何对姑娘说这样的话?她与赵淑妃有过节吗?”
华玉摇摇头:“方才太后夸我的绣技,我也感觉到了。赵惠然看我的眼神像要吃人,她竟那般恨我。公主或许也是惊心于赵二姑娘的毒计,怕我也遭难,便来提醒我吧。”
“公主本来就是个很善良的人。”
华玉想起前世,花容公主的结局。年纪尚轻,不足二十,便因怪病去世。死后,她尸首还未满一年,高家长子又娶新妇。
到底是什么样的怪病,能让如此年轻之人死去?
华玉使劲想,却没半点头绪。
......
另一边,花容公主往水榭走去。
她进了宫室,屏退掉左右宫人。撑着脸颊望着窗外。
“柏年,你出来吧。”
花容话落。一位青衣少年落在屋内。
“公主有何事吩咐?”
花容淡淡道:“并无事情吩咐。只是好久不曾回来宫里,看着曾经的卧房,竟然有些唏嘘。你来陪我说说话。”
柏年是花容公主身边的暗卫。平时大部分时间都藏在暗处。此刻,他人有些局促。
“回公主。小人嘴笨,怕说多了惹公主不快。”
花容公主脸上的愁绪不再,看着柏年笑了起来。
“你无需说话,就站在这里陪着我就好。”
柏年低头。
“是。小人听公主的。”
......
入了夜,宫中张灯结彩。
明日便是新的一年。各宫的人都喜气洋洋,盼望着新年能有好的事情发生。或者求金钱,或者求恩宠,或者求一口饱饭。总之,每个人都有各自的期许。
赵惠然却在这片喜色之中格格不入。
今日她不仅被太后训斥,甚至还亲眼目睹华玉被太后夸赞。两厢对比之下,她心中的怒火越烧越旺。
她能感觉到自己似乎进入了一个死胡同,事事都要跟孟华玉比较。自听闻她被皇上封嫔,就一直坐立难安。
更何况,皇上已经许久未来看过她了。
想着想着,心中气焰越发旺盛。她伸手,大袖扶上桌上的瓷瓶,还未落地她又收手。若动静太大,会引来太后的问询。气不过,她狠狠打了春莺几下。
春莺跪在地上:“娘娘息怒。娘娘息怒。”
赵惠然道:“我要你这一无是处的贱婢有何用处?只会让我息怒,可曾为我解过半分愁绪?”
春莺瑟瑟发抖。
“奴婢、奴婢蠢笨......”
赵惠然闭上眼睛几息,道:“明日拿我的帖子,请母亲进宫来。我有要事相商。”
春莺讷讷称是。
赵惠然屏退了左右宫人。掌心覆在小腹上。她的面色并没有柔和多少,反倒多了几丝古怪。她的掌心渐渐用力,狠很地按压几下腹部。
自掬水亭后,皇上只宠幸了她那一夜。
她再想要孩子,只一夜怎么可能成事?
如今眼见着孟华玉越来越得宠爱。这个“孩子”也终于能够派上用场了。
作者有话说:
好啦!本章有红包~
第28章
赵惠然道:“母亲救我!”
赵夫人大惊失色:“我儿,发生了何事?你莫怕!”
赵惠然扑在赵夫人怀中,她双臂被赵夫人扶着,整个人如同失去力气般,由着赵夫人与春莺一同将她扶到椅上坐着。
赵惠然还未说话,眼泪先流下来。
她是赵夫人与赵员外郎唯一的嫡女。容貌出众,伶俐讨巧,从小就是二人的掌中宝。及笄后她果然不负父亲重望,选入宫中。本以为这是她锦绣荣华之路的开始,却成她一生执念的开端。她妄求得到皇上的宠幸,前世到死都没能实现,今世,从掬水亭到如今,寥寥数月,她尝到皇上宠妃的滋味,便再也不想将这份荣宠拱手他人。
可世事无常,皆非她愿。
皇上待她虽然温柔关心,可是在赵惠然的眼中,与前世那个为了孟娘子连天上星子都能摘的帝王相比,始终不一样。渐渐地,皇上待她越来越不似从前。最近几月,她派春莺去皇上跟前,只想他来身边看看自己,可他总是推拒。
果然不过几日,就传出孟华玉封嫔的消息。
赵惠然怎能不恨?
“母亲不知,我因身孕被接来寿喜宫,本是恩宠。可是,期间却传出小妹被赶回娘家的事情,偏偏小妹害的人是高家次子,是太后的亲侄子,因为此事,太后冷落我。我如今在宫中,外面看着风光,可实际上,我想要去皇上身边,都得经过太后的准许......”
赵夫人惊讶:“这、这岂不成了□□?!”
赵夫人面色愤愤道:“你是皇上妃子,凭什么要被那老妇辖制?她又不是皇上生母!你那庶妹我虽然瞧不上眼,可被高家赶回来,丢得却是咱们赵家的脸。你父亲好歹是朝廷命官,高国公又是个什么东西?敢来打我的脸!”
“母亲慎言!隔墙有耳,小心被人听去。”
赵夫人嗤笑一声:“你跟我说实话。本来好好住在长乐宫,怎么又来了寿喜宫?”
赵惠然面目扭曲道:“都是孟华玉那个贱/人害的!”
接着又说:“皇上如今也不来瞧我了。就算派人过问,也是问我肚中的孩子,可是母亲知道的,我这肚子里哪里有什么孩子?当时母亲告诉我,让我假孕以稳固宠爱,可是现在月份渐大,我的肚子却还是平坦的,时间久了会被人察觉的。母亲帮帮我......”
“我儿莫慌。既然皇上在乎‘你的孩子’,那便有办法。”
赵夫人握着赵惠然的双手,轻轻地拍打几下。
“你当时进宫时,母亲便嘱咐过你。既然入了这吃人的地方,就做不得心软的妇人,你可还都记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