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二人本无愁怨,奈何赵惠然步步紧逼。
落到这般境地,纯属自作自受。
华玉冷着脸道:“此前你为妃,我为美人,我从未想过与你争宠,我只想安稳度日,是你一直对我心怀猜忌,冠些莫须有的事情!你落入冷宫,是作茧自缚,你本可以独占皇宠,却偏偏要耍心机手段谋害我!你道赵家是因为我,实在荒谬,是你赵惠然的所作所为,才使得赵家一家被牵连!心中有愧的人应是你!”
“你今日若杀我,可曾想好日后怎么办?赵家又该怎么办?你父亲母亲已经因你丢掉半条命去,你还要害他们后半辈子再也无望吗?”
赵惠然面色惨白。
双唇哆嗦发不出半句话。
她人在冷宫,无权无势,杀了孟华玉又该如何遮掩过去?
可是她心中恨意难平。
“独占皇宠?皇上眼里心里只有你一个人,你要我怎么办!”
赵惠然人已有疯癫之势。
华玉被她辖制。
她的脖颈在刀刃的逼迫下,隐隐泛出血点。
有些疼。
还怕,还慌。
冷宫寂寂无人,值班的宫人能躲早躲走了。唯有小蝉在值房内,然值房离此地也有十数步。
难道要死在赵惠然的刀下吗?
华玉十分不甘。
她咬着唇。
“自古帝王多薄情。大周历经数代,你可曾听闻有女子能独得盛宠不衰的?从来都是只见新人,不见旧人,你为何还总是执迷于男人的情爱,这是世间最靠不住的,为了一个不爱你的人,搭上你的后半辈子,你觉得值得吗?”
赵惠然冷笑:“我还有后半辈子吗?”
自然是没有的。
华玉在心中暗想。
她绝非善良人,与赵惠然两辈恩怨,今世虽被害未遂,但前世中间却隔着燕娘之仇。她私心里,对赵惠然这样的结果感到痛快。
万事万物,因果报应。
但她仍是道:“你将刀放下,今日之事我只当没有发生。”
顿了顿,华玉道:“皇上性子念旧,这几日他偶尔也会念起你。你在冷宫无人相帮,想要见他一面也难,若今日你放过我,我欠你恩情,定帮你将皇上带来!”
赵惠然面露迟疑:“......真的?”
既入穷巷,就该及时回头。
可是说如此容易,做却太难。
她也想回头,收回情爱,再不沉溺在这个令她痛苦无望的男人身上,可但凡有一点希望,她灰败的心便又燃起火苗。
华玉屏息,察觉落在她脖上的手有放松之态,她凝神观察着赵惠然的一举一动,身子慢慢朝着刀刃的反方向撤离。
就在她即将躲开之际,赵惠然突然惨笑一声。
“你最会花言巧语,我险些被你欺骗,只要你在一日,皇上就不可能对我动心,无论如何,今日叫我抓着机会,我定要先将你铲除——”
赵惠然扬起匕首。
华玉仰面,心“砰砰”剧烈跳动。
刀刃在距离华玉身体不足半刻的距离蓦地停住,赵惠然震惊地瞪大双眼,旋即,整个身体如同被抽去了全部力气,轰然倒在地上。
华玉面色怔怔。
自赵惠然的胸后横贯一柄长剑,穿透她的身体,殷红鲜血立马浸透了她身上的薄衣。
她尚余一口气,大口喘息。
华玉惊吓得张着嘴巴发不出半点声音,视线自倒地的赵惠然身上收回,慢慢聚拢在远处,枯木掩映下的檀云秋身上。
华玉扬声喊他:“......王爷!”
心中的惧意并没有消散,反而像潮水般越发猛烈地涌来。
她双腿定在原地。眶在眼中的泪珠倏然滑下。
檀云秋由远及近。
他披着华贵精致的大氅,面庞冷硬无情。他的双手放在身前,五指微微蜷缩几下,盯着正中的长剑,毫无情感地扬唇浅笑。
面前是倒在血泊的赵惠然。
檀云秋先是注意到泪眼婆娑的华玉,继而看见她脖子上那道深入皮肉的长痕,血色点点。
他的面色蓦地阴沉:“不自量力的东西。”他伸出一根手指指着赵惠然,“把她扔到后山!”
后山是皇家猎场。
平日无人时,散养着几条烈性犬。
青松领命,与茂竹一同去拖。
赵惠然尚存不甘,凭着这股子不甘让她强撑着。
她的视线在孟华玉与檀云秋的身上流转几下,蓦地发出几声了然的惨笑声。
“果然......你二人果然有奸、情......”
她狠狠道:“檀云秋没有人性,他将我活埋,那种痛苦我永远难忘,孟华玉你记住!你与虎谋皮,我今日的下场便是来日你的下场!”
檀云秋道:“堵住她的嘴。”
赵惠然被堵住嘴巴拖着离开。
地上蜿蜒一片血迹。
华玉整个人定在原地。
......什么活埋?
赵惠然是活过一辈子的人,她既然如此说,难不成前世亦被下令与皇上陪葬?且这下令的人,是摄政王?
一阵冷风吹过。
华玉不由得打了个冷颤。
陪葬对她而言,是不能解开的伤疤。
提起这个词,她又怕又绝望。
比这更让她害怕的,是檀云秋的手段。
他果如传闻所言,心狠手辣,毫无人情。
虽然是为了救她,华玉心中也很是感激,可这份感激无法消弭直面死亡给她带来的冲击。
如今,摄政王对她还算袒护。
可若往后厌弃她又该如何?
她虽未经历过,可也去过大狱,见识过那些残忍的手段,更有今日赵惠然之死。
一切仿佛都是警告。
警告她,要她莫要放松,摄政王到底非常人,伴他如伴虎......
檀云秋忽然叫她的名字:“孟华玉。”
华玉打了个冷颤。
泪珠还挂在她的眼下,要掉不掉,可怜极了。
她目光颤巍巍看向檀云秋:“......若非王爷及时赶来,我性命难保!我又欠了王爷恩情!”
檀云秋面色晦暗,凤眼半眯,打量着面前的女人。
良久,他嗤笑一声:“我还以为你在怕我呢。”
华玉违心道:“怎会?王爷是为救我,我并不怕。”
回应她的是一声重重地呵笑。
“推我回慈恩殿。”
华玉强撑着软掉的双腿,小步走到他身后。
“是。”
......
屋内。
青松茂竹回来复命,称已经将人扔下,血味大,已经吸引数条恶犬前去,争相撕扯,两人眼见着了无痕迹才回来的。
檀云秋让二人退下。
抬眼。果见华玉满面惨白,双腿微颤。
檀云秋招招手:“你过来。”
华玉依言走近。
华玉可没有忘记先前在龙驭殿发生的那一幕,当时他的面色很不好看,脸上虽然在笑,可目光却狠得像要将她生吞活剥。是以,现下她靠近,步伐慢且小,磨蹭好一会儿才到他跟前。
华玉蹲下身子,仰面看他。
檀云秋从袖间掏出帕子,两指捏着去擦华玉腮颊溅上的血点,他微微用了力气,就见华玉疼得皱皱眉,心下讽她一句娇气。
“拿面盆来。”
宫人端着面盆进来,又出去。
檀云秋将巾帕扔在水中,方要去拿。
华玉道:“怎敢劳烦王爷,我自己来吧。”
华玉的手伸进盆架,刚要去拿沾湿的巾帕,可檀云秋的手已然先她一步攥住,他并未理会华玉的话,将水拧干后,被温水浸得湿润的帕子再次落在华玉的面上。
华玉缩了一下。
檀云秋的大手落在她的肩头,箍住。
华玉不能动了。
任由他不那么温柔地将她的脸擦干净。
紧接着就是她受伤的脖子了。
华玉此时紧张得厉害,就算她从前再如何大胆,都不似此刻,将伤口暴露在男人面前,由他动作。
她紧闭双目。仰着脖子。
檀云秋的视线暗了下去。
面前的女人,纤弱卑微,扬起的脖颈白得似雪,她眼下凝着摇摇欲坠的泪珠,无一处不刺、激他的身体。
他是个正常的男人。
虽然双腿残废。
但这并不妨碍什么。
檀云秋的指腹落在那道红痕旁边,女人的身子一颤,他静静摩挲片刻,唇角忽得露出抹冷冷的笑意。他将药膏抹在上面,处理好一切后,视线紧紧盯着她。
“疼不疼?”
华玉直言道:“之前很疼。王爷给我处理之后就不疼了。”
本是很平常的对话,可谁知檀云秋忽然逼近,他冷硬的面庞几乎贴近华玉,吐出的字如他的眼神般冷气四射。
“若今日救你的人是皇上,此刻你是否就投怀送抱了?”
他轻笑出声,一幅嘲弄的表情:“我还以为你是多么单纯的女子,可是今日所见,原来你嘴中说得都是假话!若我今日不去,光天化日,皇上被你勾得魂都没了,今晚你想与他做什么?”
“此前,你口口声声说对皇上没有半点心意,可是今日我瞧着,你分明乐在其中!”
“你想如何?搭上大周的皇上,而后一脚将我踹开?孟华玉,你想的倒是很美!”
果然。
他果然生气了。
只是华玉万万想不到,他只瞧了一眼,在他的脑海中,便想出许多不切实际的、莫须有的罪名按在她头上。
也太多疑了些!
然这些话,华玉只敢在心中默默吐槽,要她当面说出来,实在是不敢的。
“王爷又冤枉我!”
华玉扬声道。
“我只愿做王爷的女人,其他的,我不想亦不愿。”
华玉仰着脸,杏眼睁大。
一幅无辜天真的表情。
她伸出双手,捧着檀云秋近在咫尺的面颊,慢慢直起脊背,向他那泛着冷意的唇靠去。
......
华玉动作僵硬。
然她双瓣柔软甜腻,仅仅贴着,便如同乱人心的蜜糖。
良久。华玉腰肢微塌,坐在地上。
“.....我、我只愿对王爷投怀送抱!”
檀云秋眼中冷意消散。
他的双手慢慢从身前移开,落在华玉窄小绵软的肩头,两手一拢便将她整个人拢在面前,继而箍着她的腰肢,将她提到了怀中。
果真瘦小,他没费什么力气就将她提起来。
就这样的身板,被人抓住就只有任人宰割的份。
他心中这样想着,却有些流连于方才的感觉。
是的,他现在才承认。
她的唇绵软香甜。
她的身上亦有一股叫他痴迷的味道。
他不由分说地低下头,攫住那双令他此刻有些神往的地方,足足留连许久。
停下时,华玉有些飘飘然不知今夕何夕。
檀云秋哑着嗓子威胁她:“今晚不许去龙驭殿。”
华玉虽全身发软,可她还保留一丝神志。
“可,这是我的职务......”
“说了不许去。”
华玉委屈地嗯了声。
她把头埋进男人宽厚的胸膛里,抵着他领边柔软暖和的狐毛,在心中偷偷骂他。
在屋中待了有几刻,华玉回了女官居所。
到了晚上,她称病未去。旁人碍于她身份特殊,都没有谴责,只是关心了一番。
华玉坐在卧房的塌上,拿一柄铜镜细细端详。
镜中的女子无疑是美的。
只是唇瓣有些发红,她用指尖摸了摸唇角的位置,那里赫然有一道细小的伤口。
她嘶了一口气。
摄政王果然是个大混、蛋。
生气时面色沉得骇人,不生气时像头吃人不吐骨头的狼,当她是食物吗?怎能下此重口!
她在心中诽谤一会儿,燕娘端着食盘进来。
华玉的脖子被领子掩盖住,也没有对燕娘说,怕她担心,但是唇却是掩盖不住的,好在燕娘心知肚明并没有多问。
“这是王爷给姑娘的?”
燕娘将食盒放下,看着华玉放在一边的木簪。
华玉眼神蓦地亮起来:“嗯!”
这并不是一枚普通的木簪,里面暗藏玄机。
华玉给燕娘示范看。
她手拿着木簪的一头,轻轻旋转几下,从里面立马射出一根打磨锋利的长针,如同利刃般刺入桌腿。
燕娘惊奇地叫了声。
“如此锋利,姑娘可得小心,只是他怎会突然给姑娘这个?依奴婢看,不若给些金银首饰,还能换钱!”
华玉笑笑,没明说,随便用话搪塞过去。
燕娘也信了。
这天晚上,华玉做了整晚的噩梦,一会儿是檀瑾宁要埋她,一会儿是檀云秋要埋她,一会儿又变成了索命的赵惠然。
等她醒来后,出了一身的冷汗。
还好是梦。
华玉大呼口气,慢慢放松。
今日她不必在御前伺候,便也没有早起,及至天明,院子里传来女官的嬉笑声。
“皇后娘娘真好,这身新衣服也太好看了。”
“是呢,这上面的绣花都是盛京流行的新式样,没想到咱们做女官的,还能穿上这么精致的衣裳。”
不肖半刻,有人来敲门。
将皇后赐的新衣放在她的桌上。
华玉道了谢,展开一看。
上衣是簇新的水色绣八宝纹对襟袄,沉香色妆花眉子,下裙则是红罗绸裙。
宫中女官不比宫女,虽也统一发放宫装,但无职时可以穿自己的衣裳。这个时候,有心思的女官便可着劲地打扮自己,企图能入皇上的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