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若负心,我等何必再抱有希望?不若及时抽身!”
花容公主震惊不已。
她久久睁大双目,无言片刻。
“这......这......”
华玉见花容公主怔怔,下了一剂猛药:“以公主之尊,何人见不到?常言不必吊死一棵树,驸马既能纳妾,公主有何不可!唐朝太平公主,可养了许多面首。我知公主或许于此无意,但不可拘泥于不快之事,或品茶插花,或外出交际,总不能闷死在‘牢’中。”
花容失神片刻,一时竟有些反应不过来,可不肖几息,她却隐隐有兴奋之意。
她抬眸,目光湛亮:“你说的对,你说的对极了!”
华玉朝她笑笑,眉眼温柔恬静,再乖巧恭顺不过的模样。
正在此时,车壁传来邦邦几声。
花容掀帘去看。
柏年皱眉:“公主哭过?”
花容朝他一笑,仿佛煌煌日光落在她眼底,晶莹得溢出璀璨的光芒。
“我无事。”
柏年沉着脸:“那等人,不值得公主为他哭!只要公主吩咐,属下立刻将他杀死!绝不连累公主,到时,您就自由了。”
花容忙道:“不是为他哭的。柏年,我以后再不会为他哭了。”她于车内伸出手,迅速地戳一下柏年紧蹙的眉头,旋即若无其事地收手,笑着道:“他不值得。”
柏年面颊烧红,垂头不语。
花容将帘子放下,静坐了片刻,忽然道:“华玉。”
“嗯?公主要说什么。”
花容疑惑道:“你如今为女官,也是愿意的,对吗?”
华玉微微一怔,继而挺直身子。她愿意的吗?于她而言,哪里有选择的权利,无非是求个活命罢了。她垂眸,淡淡委屈萦绕心头,面上却什么也不显。
“我并不能做主,但若非要说个高低......是女官。”
花容了然。怪不得初见华玉时,便觉她与旁人有异,提起皇兄面露疏离,显然不愿亲近。这话花容到底没问出口,谁还没有点秘密呢?她也没戳破,只是道:“女官虽品位低,比起妃子却多自由。”
华玉附和点头。
日头已正中,车驾出了皇城,行了半个时辰。四周人影渐渐稀疏,杂草凌乱扎在路边。华玉犯了困,以手撑头睡了过去。
忽然之间,地震山摇,鸟雀惊飞。
“醒醒!”
花容推醒华玉。
华玉困倦地睁开双眼,继而听闻外面的声响,瞬间清醒。
“怎么回事?”
花容摇摇头:“我也不知。”
车驾之外,几人高坐马上,身穿甲胄披风,腰跨长剑。马蹄声呼啸而来,似有撼动天地之势。刹那间,护卫拔出刀剑,对准突然袭击的人马,围聚在车驾四周。
“大胆!尔等何人?”
马上之人狞笑道:“得来全不费工夫,竟叫我撞见皇家车辆!我父王之仇,今日得报!你们且拿命来!”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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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章
皇家出行,自然配备护卫,只是太后这一趟去兴国寺,本是为了给皇上祈福,是以并未大张旗鼓,只点了十几位精壮的护卫随行。车驾亦未铺张,但还是被贼人认出。贼人来势汹汹,目露凶光,不过一刹那就与护卫拼杀成一团。
周湘在车内高呼:“保护贵人!”
车外刀剑铿锵,怒吼阵阵。华玉紧紧攥住车内扶手,面色发白,不过几息,车驾开始狂奔,整个车厢剧烈摇晃,她好容易稳住身子,车厢却忽然腾空而起,她与花容重重砸下车座。
华玉跌得头昏脑胀,勉强睁开眼,只见车帘被粗鲁撕下,身穿甲胄持着大刀的人探进头来,在华玉惊叫之前,刀柄猛然落下,她昏了过去。
再醒来,华玉发觉自己趴在马背上,她的后颈疼得难受,但她来不及去想,眼下更难受的,显然是烈马狂奔,她的腹部被颠簸着,控制不住地干呕从胃部挣扎而出。
所幸,这样的情况没有持续很久。
马的速度渐渐变慢,直至停下,前方枯木林中,赫然出现几张军帐,旋即,她被人拽下马,与一同劫走的宫人拦在一处。
这一切发生得太突然了!
华玉闭起眼,眉头因痛蹙起,后颈的地方传来阵阵钻心的疼,她咬牙忍着,慢慢睁开眼,她不敢转头,只看着眼前被抓来的人。绿珠翠禾也在,二者的境遇显然比她还要惨些,额头流着血,正昏迷着。
她又往旁边看去,正对上花容惊惶未定的目光,二人对视一眼,谁都没有出声说话。
眼下看来,被抓起来的只有女子。还尽是些年轻的女子。
去兴国寺的人中,除了太后公主,另有辆马车上坐着服侍二人的仆妇,无一例外都是中年妇女。而被抓的人里,显然没有。
他们想要做什么不言而喻。
至于太后......
能够认出马车是皇家车辆,甚至还高喊为父王报仇,华玉暗自猜想,行凶之人极有可能是几日前刚被杀死的广平王之子。若真是他,能捉住太后,是很大的筹码,如今太后不在,显然逃过一劫。
只是她该怎么办?
一名兵士忽然从前跑过,抱拳跪地道:“属下无能,让人跑了!”
“一群废物!区区老妇都抓不住,要你们何用?”广平王世子檀见杰愤愤道:“若不是受呼延庆的蛊惑,我父怎会贸然起兵,可恨我如今竟拿呼延庆无法,甚至还要仰赖他的兵卒,我父惨死狱中,我怎能甘心!如今叫你去抓太后,竟连这点事都做不好!”
“世子恕罪!只是如今我等已经暴露,不若就此回广平吧!”
檀见杰一脚将人踹倒。
“我此来,是为杀檀云秋,以报我父之仇!檀云秋只是一个残废,纵使有龙虎卫又能怎样,他身边可只有两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童跟着,龙虎卫可惧,残废不足为惧!今天这一行人,是意外所得,没想到太后竟然撞在我的眼皮底下,虽未抓住她,但是所获颇多......”
檀见杰的视线紧紧盯住被拦的众人。
华玉垂头,心内颤抖不止。
她只觉一道阴冷黏连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这样的目光,让她如处污沼。她的头使劲垂下,双肩不可抑制地发着抖,然而很快,那道目光离开。
她倏地松口气。
悬起的心还未落下又提起。
“听说花容公主陪同太后,请问哪位是我的皇妹啊?”
他的目光一寸寸从人脸上滑过,叫人胆战心惊。
“不说话是吗?那就从她开始,一个一个杀死!”他的刀尖直对着绿珠。
翠禾忽然站起来:“是我。”
檀见杰眯起眼睛,阴恻恻地笑笑,忽而拔出腰间的长剑,直抵翠禾的咽喉,那刀尖还未触碰到翠禾,立马被人挡住。花容将翠禾挡在身后,道:“世子这是做什么?”
“广平王身为王爷,却公然带兵围困盛京,众目睽睽、证据确凿,他确有谋反之心,怎杀不得?世子爱父之心,虽能理解,可你如今这样做,无异于飞蛾扑火!快将我们都放了,你回广平,我绝不将今日之事说出!”
檀见杰将剑收回,拿了帕子漫不经心地擦拭上面的血迹,他面容阴沉,唇边挂着抹残忍的笑:“我父怎会谋反,他是为大周除奸佞!檀云秋执掌国政多年,皇上如今也大了,他怎不放权?罢了罢了,我跟你一妇人说这些做什么!不过今日,倒给我惊喜,不仅有花容公主,还有一位......”他看一眼华玉,收回目光,又笑:“来人,将公主带下去,单独关起来。至于其他人,你们随意。”
紧接着,他又指向华玉:“将她送去我帐中!”
......
檀见杰在帐外与兵卒饮了几杯酒,他今日实在高兴。他虽是广平王长子,可从来不被他看重,父亲总说他行事鲁莽不顾后果,他不服!如今父亲身死,来报仇的只有他,他那位一直被夸聪明谨慎的弟弟,不还像个懦夫般躲在广平吗?
只有他!只有他才是真心爱重父亲的人!
等他血刃檀云秋,定要让广平那群嘲笑他鲁莽的人瞧瞧,他继任广平王之位,是名正言顺、名符其实!
檀见杰醉醺醺地进了军帐。
帐中。华玉白着脸蹲坐在地,她四肢软弱无力,因后颈那一下,她现在眼前发昏。可她不能昏过去,她得想办法,想办法......
脚步声传来。
檀见杰慢慢走近。
他高大健硕,一步步朝着华玉逼近。腰间的束带被他解下,随手扔在地上,“砰”一声,是他悬挂的长剑落地。
华玉面露惊惶,不住地往后退去。
檀见杰呆呆盯着她,两眼发直。他猛地扑过去,捏住华玉挣扎的双手,咧嘴笑道:“好一个娇滴滴的美人,吓到你是我的不是!可曾怕我?莫怕莫怕,方才是我吓唬人的,我怎舍得杀你。你莫要挣扎,就允了我吧!我家中还未有妻室,你允了我,好好伺候,我定不会亏待你!”
方才颠簸一路,华玉的发髻早已松散,只一根木簪松松挽着,她杏眼含珠,面露惧怕,兼之蒲柳之姿,越瞧越让檀见杰心生荡漾。
华玉挣扎着喊道:“你快松开我!”
檀见杰不怒反笑,他紧紧抓着华玉的手腕。皓腕凝霜雪。眼前这位美人,就有这样一双纤细又白腻的手腕,握在掌中软绵可爱。
华玉实在害怕,她偏头躲过檀见杰逼近的头。
“我奉命侍奉太后去兴国寺为皇上祈福,如今半路被尔等挟持,此地距盛京并不远,想必他们听到消息已经赶来!世子......世子怎有闲心在此?不若快些回广平吧,到时兵来,恐性命难保!”
挣扎间,美人香肩已露。她发髻松散,乌鸦鸦的长发垂在身侧,小脸又怕又怒,眸子水汪汪惹人怜。要檀见杰现在就住手,岂非要他的命?
况此地偏僻,又有士兵把守,京中人怎会那么快找来?如今美人在手,又有烈酒助兴,他早已按捺不住,双目已染着火焰,用力撕去碍人的衣衫。
华玉退无可避,她整个人抵在帐中的床榻前,胸腔因惧意跳动的剧烈。广平王居盛京之北,素有野蛮残暴的名声,其子檀见杰更甚于他!现如今,檀见杰跪于面前,目露垂涎,她就好比案板上的鱼肉,焉能反抗?
可是她不甘心......
虽想不起前世他的结局,可观眼前人重欲且残忍、鲁莽又蠢笨,怎会有好下场?若被他辱于此地,她实在是难以忍受,只觉得恶心。
华玉两手护在身前,抵挡着如同疯狗似的檀见杰,她目染怒意,愤愤道:“你别再碰我!否则、否则我便杀了你!”
檀见杰闻言大笑,不以为意:“美人发怒也是美的。真真是个傻的,老实跟了我有什么不好?莫非你惦记皇宫里那个病秧子皇帝,还是檀云秋那个残废?他们二人实在配不上美人,我有甚不好,广平城可有不少兵,我告诉你,我有北境王呼延庆的帮助,将来登顶宝座指日可待!你莫再挣扎,否则我......”
华玉在他扑过来时,拔下木簪,迅速转动几下,锋利长针从中射出,直入檀见杰的胸口。木簪里只存一根粗针,她的手发着抖,瞪大眼睛去看檀见杰。
檀见杰满面震惊,缓慢垂头去看插入胸口的长针,脑中的酒意迅速退去,他怒喊一声:“贱、人!你竟敢害我!”
说着,他便直朝着华玉追去。
华玉握紧空空的木簪,心中焦急又惧怕。她扬手将木簪丢在檀见杰的脸上,双手撑着地往旁边躲去。可躲又能躲去哪里?外面都是他的人,屋内他如饿狼,已无处可逃。
华玉忽然绝望。
她衣衫已破,无法蔽体。发髻凌乱,双目通红。颤巍巍缩在角落,抱着双膝蜷成一团。纵使三面都有墙壁可倚,可她却觉身处虚空,无可以倚仗自救的东西。
檀见杰拔出长针,扔在地上。他的胸口浸出血渍,虽有些疼,但一根针能有多大的伤害?他紧紧盯着角落的华玉,不知怎么的,他并不想计较这些。毕竟,她怕自己,有烈性才有乐趣。
他大笑一声:“这就是你说的杀我?美人也太小瞧我,区区药丸大的伤口,怎奈我何?”
说话间,他步步紧逼。
华玉看着他,目染悲切。
然后便听破空之声响起,一柄泛着冷光的剑刃从他胸后穿出。
第42章
“......啊!!!”
檀见杰似乎不敢相信竟然会被人从后面杀害,他胸口的血液涓涓流出,挣扎着回转过身子,待看清军帐内的人是谁时,面色涨得如同猪肝色,愤怒逼得他的眼球鼓起。然而他一句话也没能说出,便轰然倒在地上。
此时,他面上呈现乌青色。
显然是中毒的迹象,先前被长针刺破的地方流出浓黑的血液,与胸膛破口处的血交汇。
华玉没有心思去打量一个已经死了的人的脸色。她不知道来人是谁,但应该是皇城的人听到消息后派兵来救她们,她现在衣着不整,衫子破烂地挂在身上,泪珠断了线地从她面上流下。她将头埋进怀中,闷声道:“......感谢大人相救,劳烦您暂且回避。”
她埋着脸看不清军帐门口的情况,但是外面刀剑轰鸣,显然已经打了起来。不多时,便有女子呜咽的声音传来。是了,檀见杰领的这一群人,傍晚时大肆饮酒作乐,甚至还将抓来的女子肆意玩弄,如今皇城救兵赶来,他们哪有能力抵挡。如今檀见杰死在帐中,外面那群人更如一盘散沙,一击即溃。
得救了就好。
华玉松了口气,她等着军帐门口的人离开,便起身整理衣衫,可是门口的人并未离开,倒像是一直待在那里,静静注视着她。她能感觉到他的目光透着股凉意,让她很不舒服,她只能再次开口:“劳烦大人先行离开,我如今的样子,实在不好起身......”
她已经说得很明白了,可是门口的人仍旧一步不动。
华玉有些气恼,她拢紧了破衫,抬起头,目光看向军帐口。
夜色昏昏,帐中红烛摇曳,微弱的光照亮了视线。
华玉的眼下挂着欲掉不掉的泪珠,怔怔看着帐口的人。
她似不敢置信地快眨了下眼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