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火莲已经丢了长刀,右手□□向地斜指,左手持着李立遵的人头,指缝间犹自滴血,他就这样看着李立遵的骑兵,虽然他一言不发,一动不动,却吓得那些久经沙场的汉子冷汗涔涔,几个呼吸之间就都丢了兵器下马投降。
第15章 【十五】
杨守看着余火莲持着人头的背影,忽然觉得这个人如同山一般强大,不论智计或者武功,都令他折服,他实在没有理由不追随这样一个人。于是他下了马,默默的跪在余火莲脚下,无间道弟子也全部跪了下来,而后就连李立遵部投降的骑兵和宋军也都跟着跪了下来,他们虽然不知道这个人是谁,此刻却都心甘情愿的跪拜了下去,这是人对强者本能的仰慕和畏惧之心。
待那颗人头不再流血,那只海东青才又将人头重新抓起,余火莲抬手指了个方向,海东青便向着那个方向飞了出去。
城外李立遵的步兵们正群龙无首的胡乱攻打城门,忽然不知是谁喊了一声,“那是什么?”
许多人开始向天空望去,“将军!是将军的头!”有人开始大喊,“将军死了!将军死了!!”这个消息迅速传遍了整个队伍,那些没有看见人头的士兵也开始慌乱起来,直到有人逃跑,所有人都开始逃,逃得丢盔弃甲,无论那些军官如何阻拦也无济于事,最后他们也只能跟着逃。
白色巨鹰提着李立遵的人头,按照余火莲指示的方向,越过成都府城墙,越过逃散的唃厮啰大军,越过崇山峻岭,一路向西而去,它不知道余火莲要它飞到哪里去,只是按照余火莲的指引不停的向西,飞翔了将近十个时辰,忽然看见一片殿宇,它在殿宇之上盘旋了几圈,忽然向着其中一个屋檐落了下去,它为了能落在屋檐上,放开了一直抓着的人头,那人头“咚”的一声掉在地上,溅出几滴血水,滚了两下不动了。
这海东青却不管那人头,只在瓦片之间啄了两下,叼出一颗药丸一仰头吞了下去,这是余火莲常常喂给它的一种混合了肉屑和草药的药丸,是它最爱的食物没有之一。吞下那药丸,海东青愉快的梳理了一下羽毛转身起程,飞回余火莲身边去了。
已经入了更,其南陵温却还没有睡下,这几日他总是心神不宁,宋境的最新战报还没有送达,他只有等,等着李立遵和温甫奇回来,或者他们的人头回来。忽然一阵风从窗口吹进来吹熄了他桌案上的烛火,随即“咚”的一声响,似乎有什么重物落在了门外,他起身推开了门,门外没有安排任何守卫,一片安静。
“谁?”其南陵温大喝一声,却依旧没有任何人,忽然一直大鸟从他头顶腾空而起,一阵强风吹在他脸上。其南陵温皱了皱眉,“原来只是只鸟?”他觉得自己最近实在紧张太过了,谋事在人成事在天,他已经尽其所能的安排了所有事情,如果仍不能成功,那便是他命中注定了。
其南陵温转身准备回去,脚下却似乎踢到什么东西,他蹲下来借着月光仔细看,惊讶的发现那是一颗人头,这人头已经不新鲜,即使头顶有被利爪勾穿的伤口,却没有血流出来,“难道是……”其南陵温有点心急的拨正了那颗人头,果然是李立遵!
其南陵温站起来,他不知道自己现在是什么心情,他高兴,甚至是激动,李立遵死了,几天前来的那个人兑现了他的承诺,那么就是说接下来温甫奇的人头也会送在他的手上,他终于可以完全掌握属于他的王国,但他却又忧心,他必须向宋称臣,宋国还有那个神秘的宋人,又成为了钳制着他的新枷锁,他们也许是比李立遵和温甫奇更加难以击溃的敌人,他这样的选择是不是饮鸩止渴?他不知道,“你说,杀了你的是什么样的敌人呢?”其南陵温轻声的问地上李立遵的人头,似乎想从他那里得到一些建议,这恐怕是他这辈子第一次与李立遵以这种真诚而平和的语气说话,只可惜,李立遵永远也不会回答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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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甫奇人虽然离开成都,却一直关注着李立遵的动向,他计算着时间,如果李立遵昨晚得到了足够的粮饷,那么最快天明时分就会起程回返,根据杨守提供的行军图,他从小路直插梓州,急行军也需要一昼夜的时间才能赶到梓州官仓,也就是说他最快也要比李立遵迟回去两天,如果攻打梓州不利恐怕还要再拖上一天。他估计了一下其南陵温的实力,虽然那个傀儡以为他做的很隐秘,不过他却知道,其南陵温正在发展自己的势力,这次就让李立遵先回去试试他的斤两,“其南陵温,你可别让我太失望啊,怎么样也能顶个两三天吧?”温甫奇漫不经心的想。
温甫奇看着手里的地图,眉毛宁成了一团,依照这张地图指示,他急行军一日就应该能看见梓州城了才对,但现在已经走了一日半,却仍是荒山野岭,温甫奇与孔武而莽撞的李立遵不同,他生性奸诡多端,几乎是瞬间就想到是被骗了,与他合作了十几年、曾经对他有过巨大帮助的人,温甫奇实在想不通为什么忽然要开始对付他。但事实就在眼前,也由不得他不信,他可不会天真的存在侥幸心理,认为是走错了路或者走得太慢。
温甫奇立即传令全军停止前进,就地扎营。山野运动战他手下都是好手,不怕一战,他估算了一下成都府兵力,只怕三个成都府才勉强与他人数持平,所以他也不怕被围,怕只怕再向前去会中了埋伏。
“将军,我们现在怎么办?”副将问温甫奇。
“梓州不能再去了,路上必定有埋伏,此地也不宜久留,他们久等不到,难免不会追击过来。”温甫奇平静的说。
副将一惊,“将军,那我们撤回去吧?”
温甫奇没有说话,他在等李立遵攻打成都的战报,他猜测,也许是无间道在他与李立遵之间选择了李立遵,想要扶持他登上赞普大位,所以如果他现在贸然后退,就会遇上占领了成都府的李立遵,好在他现在还没有什么损失,还可与李立遵一战,只是在战之前,他必须知道李立遵与成都府宋军抢粮一战是否有所损耗,他才好指定计划,或战或逃。又等半日,探子终于追上了大部队,并且带给温甫奇一个惊愕,更想不通的消息——李立遵死了,死在宋军手里!
第16章 【十六】
温甫奇开始觉得坐立不安,李立遵军的人数和战斗力都远在成都府宋军之上,何况李立遵勇冠三军,却还是死在了宋军手里?这是怎么回事?
“前日晚三更,宋军营是否起火?”温甫奇问。
“是将军,三更起火,城门也开了,但是后来却又被宋军关闭,城中发生了什么末将不知,后来有人看见了李立遵的人头被挂在城头上,应该是被宋军堵在城中杀死的。”
“没有看到无间道的人吗?”温甫奇眯着眼问,难道先前宋军与李立遵一战是故意示弱引他上钩?难道宋军当真如此厉害?
“没有。”那探子肯定的回答道。
温甫奇看了看桌子上的假地图,“没有无间道的人?”他喃喃自语,真的只有宋军?虽然探子这样说,但他却仍旧难以相信,如果不是无间道,那么一定还有其他势力,是谁呢?是谁呢?敌人究竟是什么人呢?温甫奇越想越迷茫。
那探子起身退了出去,便有相熟的兄弟上来询问,他毫不掩饰的将李立遵死在宋军手中的事,添油加醋的说了一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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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甫奇猛的起身,既然李立遵已经死了,那也没什么可顾虑的了,必须立即离开此地,不论如何先撤出去再说。温甫奇传令所有人立即拔营,他实在不踏实,按照道理,李立遵死时他尚未得到消息,若从后偷袭,他必定要吃大亏,但对方却让他安安稳稳的走了两天,甚至到此时还都不见一兵一卒,这让他有种大风暴前的压抑感。
“少主,为何不动手,咱们在等什么?”梓州坛主古蚁接到余火莲的传召,一天前就已经与杨守会合,他不知道为什么少主就这么看着温甫奇在眼皮底下走来走去,既不杀,也不放。温甫奇明显是已经察觉到不对,开始回撤,若再不动手,一旦让他退出宋境,便不好控制了,杨守虽然安静的站在一边没有说话,但看神情也甚是不解。
“我在等一份向宋称臣的请降书啊。”余火莲一笑,“如果其南陵温收了我的定金却不认账,那我可得把温甫奇好好的给他送回去呢。”
古蚁恍然,原来如此,可是现在温甫奇要向后撤,兵法有云“倍而战之,五而攻之,十而围之”,眼下他们两坛加上宋军人数也不过能与温甫奇持平,如何能长久围而不攻呢?
余火莲叹了口气道,“何况,调动梓州路宋军也需要时间。”杨守和古蚁都点点头,成都府居边关要位,调动起来尚且如此,何况梓州,宋几十年未有战祸,内陆宋兵更是懈怠得不成样子了,古蚁想到此点不由得有些抱怨,“宋军不识刀兵至如此地步,这样的朝廷何德何能,少主何必如此护着?”
余火莲却是一笑,“这不好吗?百姓不识刀兵方是太平盛世啊,”余火莲眺望这层层苍翠山峦,淡淡说,“若能,我愿宋永不识之。”
听闻余火莲此言古蚁和杨守都是一愣,他们的少主与宗主实在是太像,却又太不像了,他们同样的强大、坚定,如高山巨岳般不可撼动,难以超越,然而宗主是因为恨而强大,他们的少主却是正好相反,因为爱而无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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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火莲算了算时间,其南陵温的请降书现在应该已经上路了,再过一日消息就应该送到他手上了,而幽冥座护卫到达梓州路也已经一天时间,绑了梓州路厢都指挥使,再有一天时间也应该可以集结起宋军来,就算战力不高,好歹打打下手凑凑数还是可以的。所以也不必困他太久,只要再拖上一两日便足够了。
对于温甫奇,余火莲不战也不攻,而是乱他,如果不出意外这希尔他还要留给其南陵温,所以他只命人在下层兵士之间传播流言,这停止不前的一日时间,李立遵被宋军斩首的消息已经长了翅膀一样传遍了整个队伍,李立遵何许人也,再没有人比他们更清楚,李立遵曾在三军之前独臂举鼎,以一人之力拉八马回头,却被宋军轻易砍了脑袋。而现在他们就深入宋境,可怕的宋军随时可能从任何地方杀出来,这叫他们如何不怕。所以温甫奇下令后撤的时候,温军竟显得有几分仓惶意味。
余火莲看着那凌乱的痕迹不由轻蔑一笑,深入敌境、外无后援、内短粮草、军心不稳,这些皆是兵家大忌,一个赞普的座位就被迷了心,温甫奇便是不杀也成不了大事,此时余火莲对温甫奇已是彻底不放在心上,反倒是有些担心其南陵温那里不肯乖乖献上请降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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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甫奇也已经发现事态的严重,他必须尽快撤离宋境,一刻不停的离开。然而他按照原路后退时,却发现来路被山石堵住了,看样子是山崩,但这两天即无地震也无大雨,如何会发生山崩?莫非是人为炸山?
温甫奇立即紧张的四处观望,手下兵士也都端起了武器小心戒备,只是等了半晌却不见有人,温甫奇皱着眉头自言自语,“难道当真是山崩?”他生性多疑,如此真真假假悬而不落的危机感真是快把他折磨疯了,立即命人清理路障。
“将军,这路只怕一时清不开,不然我们绕路而行吧?”副将看着那些大石心中着急,这条路窄而险,他们人虽多却用不上,只能同时八人协作,如此清下去,只怕要耽搁不少时辰。
“先派人去探路看看。”温甫奇心中也是焦急,但他们对此处地形并不熟悉,绕路太过冒险,他的粮草已经不多了,如果迷路,那不用等敌人来攻,他自己就会溃不成军了。
“是。”副将立即安排了两个小队去周围探路。余火莲一挥手,立即也有两队无间道弟子领命而去,不到半个时辰,那两队唃厮啰士兵的尸体就被拖了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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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落时分温甫奇终于将路清理开,比余火莲预计的要早了许多,只是与此同时一封飞书也已经交到了余火莲手中,而把这封飞信送到火莲手中的人,竟然是方旭。
第17章 【十七】
余火莲看了看手里的信,是成都分坛传来的,他们已经找到其南陵温的使者,会一路暗中护送使者入京。“这信……怎么在你手上?”余火莲十分疑惑的看着方旭。
方旭一笑,“我在路上捡到的。”
火莲斜着眼看他,“捡到的?”
“呃……”方旭心虚的揉了揉鼻子,目光也瞟去了一边,不用他说了,火莲摇头一笑,准是这家伙不明真相看见信鸽就打了下来。
“夔州那边怎么样了?”火莲问,既然其南陵温愿意合作,那是最好不过,接下来是该收拾温甫奇这条碍眼的杂鱼了。
看着火莲那种暗暗算计的深沉神色,方旭心里变得很不安,他怕,怕那个如同火焰便炙热的火莲会变成另一个幽冥王,怕那个多情温柔的火莲,会变成另一个冷清,方旭抓着火莲的肩膀将他板过来,“火莲,你现在不是一个人,你有什么事不要再一个人去面对,至少、至少还可以对我说。”
方旭的眼睛中似乎有泪光,吓了火莲一跳,“喂,你、你好好的这是怎么了?”怎么跟个大姑娘似的说哭就哭了呢?不过这句他却没说出来。
“我……”方旭自从知道自己是展颢的儿子,就把火莲当做是他亲弟弟,原本火莲双肩承担的都该是他的责任,现在他能这么悠闲的做自己想做的事,都是因为火莲的牺牲,所以他怎么能让火莲一个人,尤其是,如果因此而让火莲受到伤害,他便更无法自处,但是这些话他又没办法对火莲说,就算他说,火莲也不会听。
火莲实在不知道方旭这是怎么了,不过现在也没有时间与他儿女情长了,“有什么事等等再说吧,你先告诉我,夔州那边情况如何了?”
“夔州军人数不多,不过现在应该可以一用。”方旭告诉火莲,他离京之后一路直奔夔州,虽然不知道火莲在哪里,但既然要调动夔州军,那总归是要来夔州找他的,于是方旭就先用圣旨调动夔州军,以备随时策应火莲,然而他这一召集军队才发现,地方军完全无法与京师禁军相比,一道军令下去,大半天看不见几个人,不要说战斗,连基本的装备都损坏不少,有些人的刀甚至已经锈住拔不出来。这般情景着实是让方旭心焦,不得已他只能亲自训练夔州军,训练之中方旭发现这些厢军良莠不齐,有些一盘散沙,有些则有一战之能。
于是方旭将有战力者重新组编,五人为一伍,五伍为一队,五队为一都,分设伍长、队长和都长,将宋军化整为零,以适应山林战的灵活需要,便于最少人数发挥最大战力。只是方旭在夔州只有八天时间,勉强能训练了不到一半人数,他也只带了这些人来,其余仍旧由夔州路厢都指挥使率领留守夔州,方旭要他随时待命,若有需要立即发兵支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