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八天里方旭也曾想找无间道夔州分坛,但各地都已经接到了余火莲蛰伏的命令,所以他根本无从找起,直到余火莲派人到夔州去,方旭才得知了火莲的位置,带着人连夜赶了过来。
听方旭叙说夔州情况,余火莲不由皱眉,幸亏方旭提前来了不然若现在才去调动夔州军,根本来不及,也幸亏是方旭亲自来了,换了别人,怕也无法这么短的时间训出一支队伍来。
本来看见方旭亲自来夔州,他还是有些生气的,他的信中分明是要他将钱富整理出来的名册交给皇上,他来了,那么名册一事只怕不能如约履行,然而现在,他也没办法与方旭生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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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沉月升,繁星点点,温甫奇趁着月色拼命赶路,连火把都点得极少,却忽然火光大亮,四周亮起无数火把,火光连成两条看不见尽头的火墙,将他的队伍夹在了中间,人影幢幢,夜色中他看不清到底有多少人。
“宋军!是宋军来了!!”兵士中有人大喊一声,打破了原本安静的夜,那喊声未落,两侧火墙之中忽然冲下无数人影,都未拿火把,只提着长刀,一队队的冲杀进了温甫奇的疲惫之师中,将他们分割成一块块的小阵营,而那两侧的火墙却纹丝未动,仍旧将他们包夹其中,似乎温甫奇的队伍已是囊中物。
实则两侧持火把的都是成都府和梓州路的宋军,他们战斗力极弱,也只能以这种方式给温甫奇施加心理压力而已,而冲杀下去的则是无间道成都和梓州分坛的弟子,以及方旭带来的夔州路宋军,他们人数虽少,冲杀得却猛,温甫奇部在山路上行军将近三天,军心又已涣散,在他们看见火把亮起的时候,就已经失去了斗志,纵然温甫奇与副将不停喊话,却早没人能听见了。
“大势已去。”余火莲无聊的扫了一眼温甫奇,提枪便要去了结了他。
“火莲,”方旭却一把拉住了他,“我去吧。”
“你?”火莲一愣,方旭为人纯善,他从没见过方旭杀人,不管对手是谁,他都会留一线生机给对手,但现在,他必须把温甫奇的人头给其南陵温送去,“还是我去吧。”
火莲迈步欲走,方旭再次拦下了他,“我去。”方旭没有再多说,抽刀便冲进了战团,他武艺与火莲相近,岂是普通兵士能挡的,如虎入羊群横扫一片,护在温甫奇身边的近卫很快就都倒在地上不停抽搐。方旭现在已经不再考虑要不要杀人,他只是不想火莲出事,不想他在这混乱的战场上有任何损伤,他要杀什么人,方旭就去替他杀,因为这些事原本就应该是由他来做的,火莲才是最无辜的人。
看着方旭冲进战场,火莲握紧了□□,这一瞬间他似乎一下子明白了方旭的想法,方旭为了他而去杀人,余火莲在这一瞬间忽然有一种莫名的愤怒,他甩臂将□□戳在地上,向旁边一伸手,一把硬弓就被递在了他的手上,火莲右手横持长弓,左手指间夹三支翎羽,双臂较力,长弓弯如满月,余火莲一眯眼,左手放弦,弓弦铮然颤响,霎时三箭连珠直奔温甫奇,在方旭还来不及靠近温甫奇的时候,三支羽箭从他身边擦过,“噗”的一声,温甫奇的头就被两只羽箭硬生生射断了下来,尸身则被最后一支拖着向后飞出两丈钉在了一块巨石上。
方旭一愣,回头看向余火莲,火莲手持长弓冷冷的看着他。
第18章 【十八】
余火莲冲上去一把揪住方旭的衣领怒道,“方旭,你既然跟着包大人就好好的去做你的护卫,这些事不用你来插手,我不用你去杀人,你明不明白,明不明白?!”说完用力推了方旭一把,推得方旭倒退三步,险些被脚下的伤兵绊倒。
被这样一推方旭也怒了,反手拉住火莲还来不及收回的手,“火莲!我不是想去杀人,我是希望你能好好的活着,活得轻松自在,你又明不明白?!”是的,方旭不愿意杀人,但是如果这些人本该由他来杀,凭什么要推给火莲?
古蚁和杨守一直护在余火莲身边,他们自然之道方旭是谁,但现在这种情况,他们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指挥下属清理出一片场地,不让闲杂人等接近。
“你!”火莲其实明白方旭的用心,但有些事一旦开始做就谁也代替不了了,他何尝不想轻轻松松的过日子,可是这些事是只有“余火莲”才能做的,就算方旭插手进来,他也无法摆脱这一切,还白白污了方旭的手,不如就由他做到底,“方旭,你从来就不欠我什么,是我欠了太多,是我欠了爹、欠了展家一门、欠了赵家村一身血债,爹养我教我二十年,是我欠了爹养育之恩,皇上与我分离二十载,是我欠了他二十年的父子情,所以我做的这些都与你无关,你别来插手我的事,你去好好的过你的日子。”火莲转头对于古蚁和杨守道,“保护展少爷。”说完转身便走进了战团,一杆□□发泄一般横扫竖砸,眨眼死伤一片。
忽然一支冷箭自背后飞射而来,“小心!”方旭、杨守和古蚁几乎同时大喊,火莲也早已听见破空之音,回身挥枪横拨,那箭上力道自无法与火莲相比,“叮”的一声脆响便被扫落在地,火莲想也不想,举枪一掷,□□脱手飞出,黑暗中只听“噗”的一声,立即有火光循声而至,林木之间一具尸体鲜血横流,当胸赫然一个血洞,那人竟是被□□贯胸而过,一声未响便气绝了。尸体后一丈处,余火莲的□□斜插入地三寸有余,枪身尽染鲜血,正顺着枪杆汩汩流淌。
掷过这一枪,余火莲的心情似乎终于平复下来,冷声命令道,“收局。”
“是!”古蚁应一声,而后立即打了声口哨,无间道弟子听了立即撤出战团,方旭向天射出一支响箭,夔州军便也开始后撤,与此同时,两旁的火墙终于动了,渐渐合拢成口袋形,只是袋口却不收紧,任那些唃厮啰士兵向成都府方向逃跑。
“少主,杀吗?”杨守问。
余火莲想了想,“杀,但不要杀绝。”他要把这些人留给其南陵温是不错,但却不能全部留下,若留的太多,只怕凭其南陵温心性,将来难以控制,留一半杀一半,留下的也要杀得他们胆寒,再不敢与宋为敌。
“是。”古蚁和杨守领命下去,他们虽不知少主有何打算,但既然少主如此决定,必有深意,于是并不多问,只带着无间道弟子随后追杀。
余火莲却没有动,接下来的事已经不需要他再费神,古蚁和杨守自会料理妥当,他只慢慢过去捡起温甫奇的人头,收起犹带血色的□□。
“火莲……”方旭看着他慢慢的徒步下山。
“我知道我说什么你都不会听。”火莲已经冷静下来,他平静的说。
方旭一笑,追上火莲的脚步,“你也一样。”
火莲转头看了看他,“既然咱们无法说服彼此,那就各凭本事吧。”火莲也终于笑了,反正论心思耍手段,就是十个方旭加起来也不是他的对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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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天之后,其南陵温收到了一方锦盒,盒子中是一颗用石灰粉小心处理过的人头,虽然面色青灰,却眉目清晰,正是温甫奇。
而此时余火莲和方旭也启程准备回京,六天里两人为那些被俘虏的唃厮啰士兵着实挠破了头皮,人数太多,实在无处关押,最后只好暂时羁押在成都府乡兵营中,这些情全部处理妥当余火莲则开始烦恼另外一件事,他与皇上约定三十日期限,眼下就是最后一日了,他至少还需十五日才能赶回京师,余火莲叹了口气,罢了,要如何处置他接着就是,左右皇上不会杀了他。
但是现在比余火莲更加着急这件事的,是包拯和方子庵,余火莲与皇上三十日之约,是包拯建议的,但是自从定下这约,余火莲就不知道又跑到哪去了,现在就连方旭也跑得不见人影,只好来找方子庵询问,可这一问之下包拯才知道,余火莲这一个多月来竟也未曾找过方离,而方旭二十几天前也匆匆出了京,去向同样未向方子庵说明,两人顿时一个头两个大,尤其包拯,生怕皇上问起余火莲和名册的事来,此事他相当于是余火莲的保人,皇上若要追究,包拯跑不了头一个倒霉。
所幸皇上似乎忘记了此事,竟一直未提。
包拯想起余火莲就止不住的叹气,公孙策正端了茶进来,“大人这是怎么了?”
“你说这个余火莲,他要去哪就不能跟本府说一声吗?好在是皇上没有问起,要是问了,本府该怎么回?”包拯终于找到个人发出一肚子的牢骚。
公孙策却是个通透的人,便笑着宽慰道,“大人莫急,虽然皇上和余火莲有约,不过毕竟是父子,想来皇上也不会把他如何。”
“是啊,”包拯不由苦笑,“所以到时候倒霉的就是本府啊。”
公孙策哈哈一笑,“大人为国遭难,辛苦辛苦啊。”说着把一杯冲好的茶递给包拯,这杯茶公孙策事先戏过,茶沫在茶汤上形成个哭脸,包拯见了也不由哈哈大笑起来。【注:戏茶又叫分茶,北宋时流行的茶艺手法,冲茶时利用水柱或筷箸等工具,使茶沫形成特定的形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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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火莲和方旭回到京师已经入夜,城门早已关闭,不过余火莲一向不理这些,直接跃墙而过,“喂!”方旭无奈也只好跟了上去。两人一路飞纵进了中丞府,只是他们从院墙跳进来的时候,不巧正被方子庵看见。
方子庵吓了一跳,定睛看时才发现,原来是方旭还有余火莲,方子庵的眉毛一下就立了起来,“不是告诉过你,下次要走门的吗?”
“是,方大人。”余火莲乖乖低头认错。
方子庵指了指余火莲脚下的地面,“你给我在这站好,不许乱动!”说完转身回了屋。
余火莲一脸的莫名,方离听见院子里有声音,便与小芳出来看看,一眼就看见方旭,“哥?”而后看见了站在方旭身后的余火莲,“火莲……”她不由自主便扑进了余火莲怀里,“火莲你回来了?”
“小离,让你担心了。”余火莲紧紧的抱住方离,抱着她总能让他如此安心。
现在方离早就看不见方旭了,方旭觉得自己站在这里真是有点多余,好在方子庵很快换好了朝服又走了回来,“咳咳。”咳嗽两声,余火莲和方离连忙放开手。
“你们两个,都跟我走!”方子庵拉长了脸,抓着方旭和余火莲直接就进宫去了,路上还特地绕到开封府叫上了包拯。看见余火莲和方旭两个人都平安无事,包拯的心才算是放了下来。
第19章 【十九】
皇上原本已经睡下了,方子庵连夜求见,皇上忽然有种预感,怕不是余火莲回来了,立即便更衣召见。
“臣包拯、方子庵、展昭参见吾皇万岁!”三人一次跪下。
“草民余火莲叩见吾皇万岁。”余火莲也跟着跪下叩头。
皇上上下打量了余火莲一番,见没有什么损伤才冷下脸来,“起来吧。”
“谢陛下!”方子庵、包拯和方旭站来起来,等余火莲刚要站起时,皇上忽然说,“余火莲,你给朕跪着!”
起了一半的余火莲便又乖乖跪好,他以为皇上要问名册之事,却不想皇上一挥手,李公公李德禄便拿了两本奏折递在余火莲手上,他微微一愣,皇上说,“你好好看看。”
余火莲翻开奏本便笑了,原来是成都府和梓州路厢都指挥使告他绑架威逼朝廷命官,他们居然真的参本来告他,那用词堪称凄惨,小女人家一哭二闹三上吊也不过如此了。
“亏你还笑得出来?”皇上依旧冷着脸指着那两份奏折说,“那上面参的赵怀靖赵太傅可是你啊?”长皇孙对外宣称已经夭亡,当初封给他的谥号就是“怀靖”,而赠与的官位则是太傅所以这两本折子一上来,皇上便知道准是余火莲,看着奏折内容,皇上也着实哭笑不得了好些天。
“是草民。”原来是为这事,余火莲心中一松,此事余火莲有十成的把握皇上不会追究,方旭扫了一眼折子封面,看见参本人,大约就猜到是怎么回事,方子庵和包拯却是面面相觑。看见余火莲一副有恃无恐的样子,皇上一拍桌,“余火莲!你有什么急事不能跟朕要了圣旨或者兵符再去吗?你把朕这大宋的兵制规矩当成了什么?平日你闯宫胡闹也就罢了,现在居然武力威逼朝廷命官,假传圣旨调动地方厢军,余火莲,你既然读过宋律,那你说,朕该怎么处置你?”
皇上一副怒气冲冲的样子瞪着余火莲,余火莲倒是有恃无恐,却把包拯吓了一大跳,假传圣旨私调厢军是谋反的重罪,再怎么辩解也是要掉脑袋的。
余火莲悠哉的一个头扣在地上,漫不经心道,“草民听凭皇上处置。”皇上这回倒真给余火莲的态度气着了,运了半天气,“听凭处置听凭处置,你不是说三十天之内交上名册吗?现在是第几天了?上次你也说任凭处置,两罪并罚,你有几个脑袋够给朕处置?”
听到名册两字,余火莲浑身一紧,神色也终于严肃起来,“回皇上,这几日草民虽不在京师,但名册应该也已经准备妥当,请圣上再给草民十二个时辰,草民这就去取来。”
“怎么,你又要溜到哪去啊?每次一出了这皇宫你就跑的没了影,这次又准备跑到哪去,准备跑上几天啊?”皇上不满道。
余火莲有点心急,“草民十二个时辰之内必定回来。”
“不行,”皇上这次是说什么都不放余火莲离开了,“你叫人将东西送进宫来。”皇上现在算是明白了,余火莲这个臭小子要是想躲,就是掘地三尺也找不出他来。
“送进宫?”余火莲为难的皱眉,名册他必须先行过目,而且为了皇上的安全起见,他也要尽量避免皇上与本门弟子接触,尤其是钱富那个固执的家伙。
“怎么?有什么不能让朕知道的吗?”皇上怀疑道。
“不,没有……但是……但是……”余火莲的眼珠乱转,开始编说辞。
“那就这么定了,你让人将名册送进宫来,至于你,这几天就给朕老老实实的待在宫里,给朕把这些天的事情都解释清楚。”皇上手里还有一份来自唃厮啰赞普的称臣请降书,虽然具体过程皇上不是很清楚,但他却也猜到必是与余火莲这次私自调动厢军有关,也正是因为有这份请降书,他才没有真的动怒,否则便是他亲生儿子,如此目无国法他也不可能轻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