溺于良夜——湛夏
时间:2022-07-12 06:52:01

  什么叫不该发出的声音?
  颜乔也不是生来就卑微到谷底的,隐忍到一定份上,自然就爆发了。
  她眼眶一红,神态充满了诱人犯罪的破碎感,娇憨地哭求:“这怎么忍得住啊,不可能忍得住的,别这样先生,求您了,轻一点好不好,我真的忍不了。”
  孔峙哪里禁得住她这样撒娇,重重从鼻腔里呼出一口气,烦躁地扯掉了领带,顺便解了接近领口的两颗扣子,下了车。
  颜乔害怕自己这般矫情惹他生气,但也害怕他像上回一样强势粗蛮,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办。
  没想到孔峙只是去拿了袋医用棉球,很快复返,重新关上了门,把药先喷在棉球上,以便给她上药的时候能自行决定力度。
  半晌,他盖上瓶盖,将喷雾放到一边,捏着被药水浸湿的棉球,郑重其事地对她说:“我尽量轻一点,要是你再敢像刚才一样给我喊,别怪我把你的嘴堵上。”
  再得寸进尺就是不识时务了,颜乔点了点头,乖巧地把脚抬起来,悬在他腿上。
  孔峙认真给她上药,见她疼得抽搐,便俯身吹一口冷气。
  这次只做不问,少了几分调侃,多了几分怜惜。
  颜乔看着他的眼神,忽然觉得他或许也是喜欢自己的。
  不是上司对下属的器重,不是老师对学生的看好,是一个男人对一个女人的钟情。
  都说女人的第六感灵敏,她是不是该听从自己的心声,放纵一次。
  赌他是真的爱她?
  不知是注意力被妄念分散,还是孔峙的动作真得很轻,上药的过程中颜乔几乎没感受到疼痛,也就真的没吭声。
  一晃眼孔峙已经给她上好了药,还贴心地缠了圈绷带。
  她终于后知后觉地感受到了药水渗入伤口的尖锐刺痛,咬了咬唇。
  孔峙倒没说她不该任性妄为,不该放着他准备的定制鞋不穿,穿这种劣等货,但责备了她别的行为。
  “出门给人家欣赏,要图美观,我理解,但你穿这么硬的皮鞋,也不在里面穿条丝袜,怎么想的?出这种纰漏,是以后我带你出门都要帮你检查细节吗?”
  过去颜乔是不会无端顶撞他的,但她最近被孔峙惯得有些恃宠而骄,有恃无恐地说:“如果我说我是故意的您信吗?”
  破罐一摔,她陡然有了底气,继续说道,“说我心机深沉也好,说我虚伪狡诈也罢,我就是要我脚踩冰锥的画面被您看见,要您即使不动情也心生怜悯。”
  孔峙听了沉吟片刻,提醒道:“有些玩笑,不能随便乱开,我知道你不是八面玲珑的人。”
  颜乔更加笃信自己的判断:“我怎么就不能是呢?人是会变的,说不定哪天我也会为了得到您的宠爱不择手段。您不是不明白,是舍不得让我离开。您一遍遍告诫我不要对您动真情,其实是因为您已经对我动了心,抑制不住本能,才希望我能顶住对吗?可是您怎么不想想,您这么自律的人都把持不住,我怎么能凭一己之力抵御呢?”
  孔峙没有嘲笑她异想天开,或许她真的猜中了。
  颜乔见状大着胆子请求:“抱抱我,我想得到您的心。”
  过了许久,孔峙才不明喜怒地说:“我没有办法娶你,现阶段也不可能和你光明正大地交往。我曾经说过,等得到我想要的结果就还你自由,这个承诺现在依然有效。学位证已经到手了,你想走随时可以走。想留——不可能更进一步,最多维持现状。是去是留,决定权在你,我不强求。”
  话说开了,颜乔反倒放心了,如释重负地说:“我想留。”
  孔峙神色复杂地看向她,面不改色地交了底:“正式拍卖会上我会拍下那枚蓝钻,抬到天价也没关系,我会追加到别人放弃。我把它送给你,作为让你受委屈的补偿。”
  疯了吗?天价也要买?
  拍卖最令人着迷的地方就在于成交的瞬间,看着别人爱不释手的宝物落入自己手中,他却不为收藏,只为送给她?
  颜乔看着他志在必得的样子,担心他只是头脑发热,连忙说:“我说过了,我没有办法心安理得地花您的钱。”
  孔峙说:“你可以不把它当钱,它只是一枚信物。如果有一天你对我没有感情了,我允许你转手把它卖掉。”
  颜乔不知道为什么有人可以这样把冲动和理智杂糅在一起。
  这么久了,她还是没能完全了解他。
  虽然可能这么比喻不太恰当,但他就像展会上的拍品一样,想要得到他的人不计其数,独独成为了她的所有物。
  她并不享受竞争者痛失所爱的遗憾与懊恼,兀自沉浸在如愿以偿的喜悦中,庆幸自己没有失之交臂。
  当价值不菲的钻石和他的宠爱绑定在一起,她可以为了追求宠爱忽略钻石的价值。
  爱得盲目且偏执。
  孔峙没有依言抱她,但主动给了她一个温柔的吻。
  唇齿交接间,荷尔蒙四溢,分不清谁先沉沦。
  她荒唐沉溺,为爱做了孔峙的情人。
  孔峙没给她名分,只给了她承认,两个人稀里糊涂的在了一起,上班正经生分,下班夜里厮混,感情逐渐升温。
  也许某一天她会不满足于此,但她现在十分知足。
  孔峙专门为她办了一个私号,号码只有她知道。
  颜乔后来跑去营业厅咨询,为他这个私号设定了专属铃声,他找她和别人找她的提示音是不一样的。
  热恋期甜蜜得冒泡。
  由于颜乔在展会上伤到了脚,他们只匆匆露了一面就返程了,颜乔没能如愿和那天来找孔峙的女人见面。
  到了正式拍卖这天,正赶上她的生理期,她痛得在床上打滚,实在起不来,孔峙就没强迫她出席,她也就又与那个女人无缘了,所以无从打听恩人的消息,暂且将这件事搁置在了一边。
  巧就巧在无心插柳柳成荫,她竟然因为孔峙和宋晏君有了交集。
  孔峙说的是只跟她谈地下情,可也不是完全不让她见光,他仍然会带她见要好的朋友。
  于是在风和日丽的一天,孔峙带她去了宋晏君的公司。
  风流倜傥的男人生着和孔峙一样的桃花眼,魅惑的笑容中透着一丝倦怠,看在孔峙的面子上跟她问好。
  “你好,我是宋晏君。”
 
 
第三十章 
  物以类聚,人以群分。
  颜乔见到宋宴君的第一眼,脑海里便不由自主地浮现出这句古话金句。
  怪不得世人总说只有优秀的人才能和优秀的人在一起。
  不无道理。
  宋宴君不光是身形与孔峙相当,容貌可与孔峙媲美,家世上也难分伯仲。
  宋家在海城同样是远近闻名的商界霸主,八十九年代的掌权家主白手起家创建了瑞征,开始为国家基建工程添砖加瓦。
  后来做大做强了,更是包揽了业内的顶级奖项。
  众所周知,如今市政府对面的高架就是他家的工人盖起来的。
  宋家的当家人和孔家那位不同,从不大搞面子工程,有钱以后把市中心的黄金地段让给了为城市供血的活力源泉,只在近郊竞下了一块两万亩的地皮,助力乡镇发展,在承担社会责任这方面年年被政府当正面教材夸赞。
  瑞征在地产行业分明可以和德世分庭抗礼,却把鳌头送给德世占,自己撒钱式地做慈善,披露的财务状况向来是亏损的。
  要不是有政府做后台,恐怕早垮了。
  颜乔还是外行人的时候就听过“南有德世,北有瑞征”的传说,只不过今天才知道宋宴君是瑞征的太子爷。
  宋宴君不像已经登基的孔峙这样实权在握。
  他家老爷子请了职业经理人代为经营,而他在自家的集团只担了个闲职,把名头挂上去了而已。
  估计是受不了他爹活菩萨一样的做派,他自己另开了一家外贸公司,做跨境电商,日子还算过得去,起码自开张之日起,一直有在挣钱。
  孔峙的朋友性格各异,有的阳光开朗,有的率性潇洒,有的温柔绅士,但秉性都和他差不多,都不是骄奢淫逸的纨绔子弟,玩得非常健康养生,远离灯红酒绿。
  海城盛产茶叶,宋晏君的公司远销海外的主产品就是岩茶,颇有远渡重洋,重走丝绸之路的风范。
  颜乔有理由相信这样的人会给窘迫无助的自己披一件外衣。
  用狡兔三窟来形容宋晏君再恰当不过了。
  他的公司零零散散不在一处,海边一个据点,茶园一个据点,市中心一个据点。
  他们现在在茶园附近的茶室里,一边泡茶一边眺望山谷里漫山遍野的茶丛。
  没错,她又跟着孔峙进山了。
  在海城,走亲访友逃不脱喝茶的宿命,上次在山里没喝上杨琅的茶,这次喝上宋晏君的了。
  颜乔是土生土长的海城人,念中学的时候就在实践课上学过茶艺,精通茶道。
  身边的两位大佬讲的是她听不明白的生意经,叙的是她一无所知的过去,百无聊赖间她拿起茶具,给他们泡起了茶。
  宋晏君公司产的茶都是秒出汤的,等他意识到颜乔抢了他的活,她已经泡完第一泡了,只好拦住她给自己斟茶。
  “哎,小姑娘,知道女孩子只有在奉媳妇茶的时候才会以客人的身份给主人奉茶吗?”
  颜乔手一抖,一壶滚茶连同茶壶被她掀翻,流了一桌。
  孔峙眼疾手快,在她扔掉茶壶的时候就捉住了她的手腕。
  茶水泼洒的时候虽然溅得高,但好在没有烫到她的手。
  颜乔连忙用擦拭茶桌的抹布擦掉桌上的茶水,嘴里不住道着歉。
  孔峙不悦地将茶壶扶正,对宋晏君说:“她脸皮薄,好欺负,换作尹璐缇早骂你了。”
  宋晏君一眼识破:“我看是你想骂我。”
  孔峙无声默认。
  “你和她……”宋晏君似乎想问他什么,看了颜乔一眼,欲言又止,改口道,“你们是来我这约会的吧?正好我要去茶园里巡视一圈,这里就留给你们了。”
  孔峙没意见。
  宋晏君说走就走,偌大的茶室里只剩孔峙和颜乔两个人。
  茶室建在梯田顶上,视野绝佳,面向茶山的落地玻璃窗像拍文艺片用的取景框,窗外葱茏的景致在框内一览无余。
  山色空蒙,远山雾气升腾,茶垄一望无际,旷远壮丽。
  内室跟大平层一样空旷,设计成了“洞穴”,简约的木质桌椅和大地色的布局透着清新,和当代禅房一样令人心静。
  茶室里没别人了,颜乔大着胆子坐在了孔峙的大腿上,勾着他的脖子问:“先生,你怎么好像不高兴啊?”
  孔峙哂笑,伸手钳住她的下巴逼她看向自己,冷冰冰地问:“他脸上是多长了一个鼻子吗?你一直盯着他是在看什么?”
  颜乔矢口否认:“我没有。”
  “没有?”孔峙面无表情地说,“你当我没长眼睛?视线一分钟往他那儿瞟三回,眼睛都快长他脸上了,还跟我说没有?”
  颜乔听了欣喜若狂,兴高采烈地问:“先生说我一分钟看他三回,那先生一分钟看我几回?”
  孔峙笑着在她脸蛋上掐了一把:“这么会抓重点,嗯?先给你提个醒,再不留心,小眼珠子给你抠出来。”
  他说的越是残暴,真正去做的可能性越低。
  颜乔娇嗔地“昂”了一声,不以为意地低头拔指甲边缘的倒刺。
  孔峙见状嘶了一口凉气,在她白嫩的手背上拍了一记:“跟你说话你不回,到底听到没?”
  “听见了。”颜乔把手背举到他面前,给他看正在慢慢复白的红印,瓮声瓮气地说,“先生您弄疼我了。”
  就因为她这个灵性的“疼”字,拍卖会后跟了孔峙两周,至今还是完璧之身。
  孔峙把她捧在掌心当心肝哄,极尽了温柔,所以偶尔也会显露之前从未有过的暴躁,分寸倒是和往常一样把握得很精妙。
  他闻言将她的手托到唇前细密地吻,“这样呢?”
  颜乔感到尾椎骨顷刻间过了道电,酥酥麻麻,直通天灵盖。
  她软若无骨地任他揽着,在他怀里小心翼翼地问他:“宋先生和他女朋友谈了多久了?”
  她想知道宋晏君在医院给她送温暖的时候是否是单身。
  如果是单身,那她把他的衣物和钢笔转交给他现在的女朋友就好了。
  看孔峙这醋劲,要是她亲自奉还的话,他肯定会不高兴。
  可孔峙听她这么问就已经不高兴了,皱着眉说:“你问这个做什么,跟你有关系?”
  颜乔见他反应这么大便不敢再问了,小声说:“没……没关系。”
  孔峙估计察觉了她的反常,睨着她说:“最好是。”
  怎么办?
  别说报恩了,见一面都是瓜田李下,百口莫辩。
  看样子宋晏君已经完全不记得她了。
  那她还要为了宋晏君惹孔峙不开心吗?
 
 
第三十一章 
  陪孔峙去过宋宴君的茶园后,颜乔发现孔老爷子竟在宋宴君身边也插了人。
  他们前脚才从宋宴君的茶园离开,后脚这条消息便不胫而走,传到了孔老爷子的耳朵里。
  隔天覃琳趁孔峙接待访客,找到正在整理会议纪要的她说:“董事长有请。车已经停在楼下,先把你手头的事放一放,去孔家一趟。”
  覃琳饱受精神摧残,肉眼可见的憔悴了不少,但还是端着不可一世的傲气。
  颜乔听惯了孔峙的命令,谁的口吻稍微强势一点她都会下意识照做,被覃琳押到公司大门口才反应过来:她凭什么被他们召之即往?孔峙知道吗?
  为时已晚。
  覃琳把她推给了穿着黑色西装的保镖。
  保镖便像拎猫崽一样将她塞进了一辆弧线流畅的古董车。
  两个保镖一左一右将她夹在了中间。
  有种上了贼船下不去的惊慌之感。
  颜乔拍着司机的椅背说:“你们要带我去哪里?孔总不在,我哪都不去,快放我下车。”
  坐在副驾上的管家回过头说:“颜小姐,请稍安勿躁,我们不是坏人。孔老先生只是想请你去家里做一会儿客。您是我们的客人,我们不会对您怎么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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