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她死死抱住不肯撒手。
一来二去的拉扯中,响起了金属钥匙落在瓷砖上时清脆的声响。
那人便松了手,弯腰拾起了意外掉出的钥匙,开了她宿舍的门。
她旋即也就被抛在了床上。
不知过了多久,一张温热的毛巾敷在了她的脸上,扫过她的眼睑,轻柔地擦拭她嘴边的秽物。
她迷蒙的双眼也睁得开了。
她看清了面前的人。
是眉目英朗的孔峙。
她艰难地做着卷腹也要去亲吻他,可惜够不到。
正遗憾,他俯下身来在她唇上蜻蜓点水地一啄。
她要张嘴,他就把脸移开了。
她不要他走,张开纤瘦的双臂胡乱在空中挥舞,不知打中了何物,孔峙猛地打了个激灵。
随即她的手腕被捉住,被他交握着禁锢在了头顶。
热,燥热。
痒,瘙痒。
无形的烈焰从她的后背燎起,扩散到四肢百骸。
几乎将她焚烧。
上肢被锁住,但双腿是自由的。
她抬起细长的双腿缠住他硬朗的腰身柔情刮蹭,瞬间感受到了孔峙一霎那的僵硬。
怪就怪宿醉的后遗症,颜乔忘记了这天晚上后来究竟发生了什么,只是第二天早上醒来浑身跟散了架一样,下半身伴随着撕裂的痛,后腰酸胀难耐,胀痛浸透肌骨。
她慌张而惊恐地意识到——
她在酒后失身了。
第三十九章
怎么会这样?
那天夜里她想主动把自己献给他,他可摆出一副正人君子的姿态义正词严地拒绝了,不但疾言厉色地斥责了她,还说了一番难听的重话。
昨天晚上怎么就不问自取,在她喝醉的情况下要了她?
原来这个世界上竟真的有人喜欢自己攫取的,不喜欢别人心甘情愿送上门的。
更离谱的是,他睡了她以后就离开了现场,她一觉醒来连罪魁祸首的影子都看不见。
一股气郁结在心头,喘不上来了。
颜乔现在浑身上下哪哪都不舒服,除了破处后的疼痛和不适,脑袋跟灌了铅似的,头晕目眩。
她本想着坐起来或许能清醒点,发现坐起来更难受后她又躺了回去,伸长手够到了桌上的手机,缩在被窝里给孔峙打电话。
结果孔峙接通后跟没事人一样,若无其事地说:“我在开会,散会后回你。”
说着也不管她想说什么,径直挂断了电话。
他挂了她的电话……
其实他已经明说了散会后还会给她打过来,但颜乔莫名感到了前所未有的委屈。
大概所有女孩在失去第一次和生完孩子以后都会变得敏感脆弱,眼泪一下就从泪腺汩汩涌出。
呜咽,啜泣,放声大哭。
循序渐进。
她试图劝自己。
不就是第一次吗?反正也早打算给他了,没了就没了,没什么大不了的。
这样哭哭啼啼多矫情啊。
可她本可以洗得香香软软的,把自己最好的一面展示给他,却这么潦草的在不清醒的状态下,狼狈不堪地被迫接受,没能留下一点美好的回忆。
而且他连等她醒来都不愿意,提上裤子就走人了。
她给他打电话,他竟然还在心安理得地开会。
他把她当什么了?
孔峙开的会不长,过了十几二十分钟就给她回电话了。
但是颜乔在这段时间里饱受煎熬,早已泣不成声。
孔峙听到她的抽噎声,明知故问:“哭了?”
颜乔不知怎的就想起了第一天到德世,他在地库里给她开车上的空调时,也用同样的语调问了她一声冷吗。
当时他真的好温柔。
现在那股绅士感已经不复存在了。
颜乔吸了吸鼻子,也不叫他“先生”了,狂放不羁地直呼其名。
“孔峙。”
孔峙没应声,似在洗耳恭听。
颜乔深吸了一口气,饶是鼻子堵住了,也要瓮声瓮气地诘问:“你是畜生吗?”
她问完就又崩溃地哭起来,心底的怨气都融在哭声里,哭得凄楚动人。
“我醉了可你是清醒的啊!你不是坐怀不乱吗?你不是作风正派吗?你不是不贪享乐吗?你不是不近女色吗?为什么不能忍一忍,为什么要趁人之危,你还是人吗?”
孔峙沉吟良久,话音里难得流露出了一丝羞愧:“颜乔,我是喜欢你的,所以昨晚才情不自禁。我知道你也是喜欢我的,我们其实早就已经是心照不宣的恋人了对吗?”
“你是知道我的苦衷的,希望你能体谅我的苦衷。我们今后可以躲着他们,在他们看不见的地方相爱。我会竭尽所能对你好,比任何人都对你好。”
“你起床了吗?我昨晚很温柔,你身上应该没有不舒服的地方吧?我给你点了一份早餐,叫骑手给你挂在门上了,我怕他吵醒你,没叫他敲门。”
“晚上和我去海边走走好吗?说好了要带你看海的,我定了游轮上的晚餐,这会是我们第一次看海上的风景。”
男人对女人最好的时候,往往是他有所亏欠、深受负罪感困扰的时候。
但凡是个爱惜自己的人都不会轻易原谅。
颜乔只觉得那天晚上他对自己的教训讽刺极了。
她连做他暂时无法娶的情人都觉得委屈,他竟还想让她做他见不得光的情人。
什么叫应该没有不舒服的地方?
她现在浑身都不舒服。
这应该也是他的初夜吧。
不然怎么会不知道就算他再温柔,也不会舒服的。
颜乔哭得整个人都在无法抑制地颤抖,抽噎着,用嘶哑的嗓音嗫嚅:“我们还是不要再联系了。”
这次是她先挂的电话。
挂断以后孔峙立刻重新拨回来,但她没接。
他锲而不舍地打了几通,她全都没接。
过了一会,孔峙给她发了条信息:【再不接我过去找你。】
这回颜乔想将主动权把握在自己手上,回道:【我去找你。】
该来的总要来的,还有一些可能会导致藕断丝连的契机,需要她去处理。
善后是不可省略的一道程序。
她已经没办法在这个城市呆下去了。
孔峙的出格举动令她伤心。
宋宴君的无情驱逐令她自闭。
孔胜东的威逼镇压令她恐惧。
人都是趋利避害的,遇到挫折想要逃避是人之常情。
她只是一个普通人。
她越来越觉得孔峙给她自由是因为有足够的自信,相信就算给了她自由,她也早已习惯了他的豢养,难以逃出他的掌心。
可她偏就更爱自由,纵使爱他爱得神魂颠倒,也不会为此放弃自由。
颜乔没打算将她深爱的人送去法办,如行尸走肉般毫无灵魂地洗了个澡,穿上干净整洁的衣物,带上孔峙送她的蓝钻,打算去公司物归原主。
孔峙曾经说过,如果她不爱他了,可以把这枚价值连城的宝贝卖了换钱。
可她心里有道义在,就算孔峙没把这枚蓝钻要回去,是他的就是他的,她既不会占为己有,也不会转手出售。
公司里都是些打过交道的熟面孔,颜乔自然不想上去打招呼,孔峙应该也不想让公司的人知道他们的亲密关系,没必要因为她要离开这座城市了就闹得满城风雨。
打车到了公司以后,她又给孔峙打了个电话让他来地下室碰头。
她故意选择了他们再次邂逅的地点作为离别前的纪念。
孔峙大概以为她回心转意了,没有让她久等,下来得很快,看到她的身影马上笑意盎然地迎上来,正欲说话便看见她举起的蓝钻。
颜乔将蓝钻塞进他胸前的口袋里,果决地说:“您的物品请您自己保管好。”
孔峙平静地问:“那你呢?”
颜乔刚准备回他自己没有丢三落四的毛病,忽然反应过来,他是引用了那个无聊的网络段子,将她比作了他的所属物,在撩拨她。
她猛然抬眼,备觉羞辱地说:“我不是物品。”
孔峙还以为她只是闹脾气,在玩欲拒还迎的游戏,将她抵在墙壁上准备强吻她。
他的唇还没印下来,她的手已经甩在了他脸上。
她为了捍卫尊严,给了他一耳光。
孔峙从来没有挨过打,尤其是女人的打,带着惊愕与怒意看着她。
可他素来擅长隐藏情绪,暴露感情的神色转瞬即逝,怒气先于惊愕消散,只余强作的淡漠。
他摸了摸自己的脸,手没在脸上过多停留,把蓝钻从口袋里掏出来,盯着晶亮璀璨的宝石,笃定地说:“还给我你会后悔的。”
颜乔死死盯着他,信誓旦旦地说:“我不会。”
第四十章
整只手掌都在发麻,掌心的热辣刺痛过了很久才一点一点褪去。
颜乔觉得自己也没用多大力气,只是下意识的反应,孔峙的脸上却已经浮起了淡粉色的指印。
他的肤色太白了,是那种女孩子都会羡慕的冷白,隔远了看或许只是蒙上了一层浅浅的绯色,近看就是醒目的五道红痕。
也不知道多久才会消失。
颜乔不认为自己做错了,可此刻却心慌意乱,不知所措。
孔峙好像意识不到疼痛,仍在一本正经地跟她谈判:“这枚蓝钻放我这里也没多大用处,但它和你的气质很配。你戴过吗?我给你戴上好不好?我知道你现在在气头上,不会跟你计较的。”
颜乔早已不是那条会听他的话主动探头的哈巴狗了,摸着墙往旁边挪了挪,趁他不备,朝旁边跳了两步,躲到了一辆奔驰后面,这才敢跟他讲话。
“我想知道,昨晚的事是你设计好吗?是有预谋的吗?”她大胆猜测,“你是不是知道她们要给我送行,然后通过她们了解到送行宴定在哪里,花钱买通了老板,骗我们说店里做活动,故意让我喝醉,早早在楼下等着我,以便夺走我的初夜。不然你为什么没有把我赶出员工宿舍,是不是怕我去了别处,你就不知道我的行踪了。”
“你总是爱把人往坏处想。”孔峙有理有据地说,“我要是知道你会去喝酒,在哪里喝,直接默默跟着你就能知道你住哪了,何必要舍近求远绕这么大一圈?没有立刻让你搬出宿舍,宽限了你几日,是舍不得你在外漂泊。我要怎么做才能让你相信,我是因为对你念念不忘,才推掉了晚上的应酬来看你的呢?”
“你说什么我都不会信的。”颜乔红着眼说,“又是这个何必。这两个字都快被你用烂了。你当初还说我导师何必卡我毕业呢,他不到底也还是卡我毕业了吗?一句真话搭一句假话最容易让人相信了,我就是以前太单纯了,才会贪婪地抱着侥幸心理,期待我们是有可能的。可是我们怎么可能在一起呢?不论是你父亲还是兄弟,只用只言片语就能影响我们之间的关系,你告诉我,这样的关系怎么能够长久,我要一辈子没名没分地跟着你厮混吗?别人会怎么骂我啊。”
“不会一辈子这样的,我已经在处理了,要不了多久我就可以不在乎他们的意见了。至于其他人,他们没资格对你指指点点,你不用管他们怎么说,他们伤害不到你的。”孔峙说到这里,望着她,含情脉脉地说,“小乔,给我一点时间,一点就好,你还年轻,可以等得了的。”
颜乔没想到他第一次这样叫她是在这种情况下。
她只觉得恶心。
他说她拥有青春年华,可以等,但凭什么呢?
她的青春,凭什么毫无保障地任他支配?
他是以为得到了她的身体就锁住了她的心吗?
不是的,她的心反而会随着残破的身体一起枯萎。
颜乔清醒得要命,他的蛊惑一句也不肯听:“所以你就因为怕我不愿意给你时间,用这种方式挽留我?你要是爱我爱得无法自拔,那上次在我主动投怀送抱的时候你就该情不自禁了。不要再说了,我不想再听你狡辩了。如果你不能把那些事处理好,是无能,如果你不能把那些事在撩拨我之前处理好,是无赖。我真是瞎了眼,才会爱上一个无能的无赖。”
她不但反抗了,就连敬语都消失了,定了定心神,学着他之前冷漠的样子说:“我还有事先走了。”
孔峙攥住她的手腕,拆穿她:“你现在是无业游民,能有什么事?”
颜乔甩开他的钳制,不卑不亢地回敬:“您现在也不是我上司了,无权过问,就不劳烦您管我的闲事了。”
敬语又回来了,用来表示讽刺。
孔峙的声音终于开始颤抖了,他开始卑微地乞求她:“颜乔,不要这样。原谅我?嗯?除了那天晚上的冲动,我没有伤害过你对吗?”
那只是他以为的没有伤害。
他凌驾在她之上的态度早就把她折磨得遍体鳞伤了。
颜乔挤出一抹难看的笑容,答非所问:“你就跟宋晏君还有你爸过一辈子吧。”
跟孔峙不欢而散后,颜乔去找了尹璐缇。
尹璐缇任职的公司在哪她并不清楚,但上次拍卖会的预展上,四处挂着那家拍卖行的名字。
信息化时代,查什么都很方便,一般这种大公司的地址都是在网上公开的,不是什么秘密,她便顺蔓摸瓜找了过去。
很可惜,尹璐缇不在公司,据前台说,是陪客户去郊外的高尔夫球场打高尔夫了。
那地方又偏又远,说不准几点才能回来。
颜乔烦请前台给尹璐缇打了电话。
尹璐缇没跟她约具体时间,回她晚点在公司对面的咖啡厅见面,于是颜乔在咖啡厅里从天亮等到天黑,柠檬水续了好几杯。
尹璐缇没来,她也不好意思给自己点餐充饥,饿着肚子等到七点半,咖啡厅门口的风铃响起清脆的碰撞声。
尹璐缇姗姗来迟。
肤白貌美的女人推开花格玻璃门,细长的腿随着步伐从墨绿色的风衣缝隙挤出来,隐约露出里面黑色的打底皮短裤。
海城是亚热带季风气候,即便是冬天,户外的紫外线强度也很高。